第9章 番樂琵琶裂帛聲:音律暗改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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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弦嘈切裂帛聲,龜茲急板亂宮商。李叟摔琴斥番樂:‘五音不正毀綱常!’”
    長安東市的弦歌滄桑
    唐天寶年間,長安東市的槐蔭下總坐著老琴師李桐君。他的桐木琵琶傳自南朝,鳳頸上嵌著螺鈿北鬥,四弦按“宮商角徵”定音,少一羽弦因“五音亂德”。每日申時,市井閑漢聚聽《幽蘭操》,弦聲清冷如泉,連酒肆狂徒都斂容靜聽。坊間傳言:“李老的琵琶一響,東市的野狗都收聲。”
    這年立夏,西市突現龜茲樂班。胡姬懷抱曲頸琵琶,五弦張狂似鷹爪,輪指快如驟雨。班主阿史那振臂高呼:“此乃天山雪鬆製的旋風琵琶,聲能裂石!”當《破陣樂》改奏成胡風急板時,圍觀少年血脈僨張,竟隨著弦聲撕衣起舞。
    裂帛聲中的禮崩樂壞
    李桐君起初閉門拒聽。他撫著祖傳琵琶的斷紋:“少一弦是為存天地正氣,五弦必生淫聲!”可不出旬月,東市茶館辭了他的雅樂,改聘胡姬彈唱。更刺心的是,舊徒張小泉偷了桐木琵琶,自改五弦投奔西市,還揚言:“師父的古調像老嫗哭喪,哪比胡樂痛快!”
    某夜,李桐君獨坐殘月下,指尖撫過被鋸斷的羽弦槽。父親臨終場景浮現眼前:“安史之亂時,叛軍逼樂工奏五弦琵琶慶功,你祖父寧斷一指不添弦……這琵琶,”老人咳血染紅絲弦,“彈的是浩然氣,不是媚耳音!”
    急板催生的亂象
    張小泉的胡風琵琶一炮而紅。他將《霓裳羽衣曲》改成急板,譜中添入大量滑音與顫指。達官顯貴宴飲必點此曲,稱“聽此樂如飲烈酒,快意!”更奇的是,東市治安日漸敗壞——酒徒鬥毆時哼胡樂曲調,盜賊行竊竟合著琵琶節奏。
    寒食節那夜,李桐君親眼見兩個書生為胡樂優劣當街廝打。一人嘶吼:“龜茲樂激昂慷慨,才是大唐氣象!”另一人扯破對方袍袖:“《禮記》雲‘樂淫則民亂’,爾等數典忘祖!”老琴師懷中琵琶突然斷弦,在靜夜炸響如哀鳴。
    五弦暗藏的文化毒刃
    這日驚蟄,李桐君抱琴登終南山。白雲觀玄真子聞弦而至,拂塵指五弦琵琶:“居士聽這商弦——”老道拔劍劃石,異調琵琶聲竟引得山嵐亂卷,“宮音主脾,商音主肺,五弦亂序則五髒失調。胡人狡猾,借音律改民氣!”
    李桐君悚然。想起這些年的怪狀:婦人聞胡樂當街旋舞,拋卻“行不露足”之訓;孩童改唱龜茲童謠,再不會“關關雎鳩”;連清明祭祖都有人奏胡樂,說是“祖宗也想聽新鮮”。音律成了刺向禮樂的利劍,而自己竟做了磨劍石。
    弦外之音的千年道統
    玄真子引李桐君入丹房,案上攤著《樂記》殘卷:“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官壞……五音皆亂,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老道將五弦琵琶置於五行陣中,宮弦突自燃,“胡樂以變徵為美,恰似金克木——肝氣受損,民必躁動!”
    三更時分,李桐君劈了張小泉送的五弦琵琶。他重斫桐木,按古法設四弦,更在琴背刻《樂經》殘句。首演當夜,老琴師於朱雀大街奏《猗蘭操》,弦聲清越穿雲。奇妙的是,原本喧囂的胡姬酒肆漸次靜默,連西域商人都倚門傾聽。
    正音破邪的天地之道
    這場音律之爭,剝開了文化木馬的畫皮。阿史那的毒計有三:
    其一“感官僭越”——以刺激旋律取代中正之音,如同縱洪水毀良田;
    其二“律法置換”——將五音十二律偷換成七聲音階,好比給日晷刻洋文;
    其三“記憶清洗”——讓稚子隻識胡笳不辨琴瑟,恰似斷文化血脈。
    但華夏正音早有後招。《樂記》雲“大樂與天地同和”,李桐君終悟得:對付文化木馬,當學調弦術——可納胡樂為變調,但宮商根基不能移;正如西域急板可作插曲,可那“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中道,才是安頓民心的定海針!
    三年後龜茲樂班散夥,留下滿城心神不寧的聽客。李桐君在槐蔭下教孫輩撫琴,孩童指著曲頸琵琶問:“爺爺,那琵琶音色更亮呀?”老人撥響宮弦,聲震青槐:“你聽這桐木餘韻——”弦停後嫋嫋不絕,“胡弦聲烈如刀,咱這琴音卻似流水不絕。就像你娘熬的小米粥,任他西域葡萄酒再烈,養不了中國人的脾胃。”
    東市暮色中,《幽蘭操》重響,有人聽見新童謠應和:“胡弦急,唐音緩,急弦傷身緩養肝;番樂躁,雅樂安,老祖宗的道理千年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