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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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都沒事吧?”
陳晨的聲音帶著痛楚,第一個開口。
“死不了......”
方奕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壓抑的怒火和喘息。
“我的老腰啊......”
江知返呻吟著。
“青葵?青葵?”
辛容焦急地呼喚。
“我…我在…好痛……”
青葵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舒遊?”
辛容聽到青葵的聲音放下心來,又忍著劇痛問道。
“在。”
舒遊的聲音冷靜依舊,隻是呼吸有些急促。
“輕微擦傷。電梯結構似乎……沒有完全解體。”
就在這時,那兩扇嚴重變形、向內凹陷的金屬門,在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艱難地、顫抖著,向兩側緩緩滑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更加陰冷、潮濕、帶著濃重黴味和令人作嘔的奇異甜香的空氣湧了進來。
門縫外,透出微弱、搖曳的昏黃光線。
辛容掙紮著爬起,忍著全身的酸痛,第一個走到門縫邊。
方奕緊隨其後,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
門外的景象,讓辛容的瞳孔驟然收縮。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風格詭異的空間。
不再是入口大廳那種壓抑的哥特風,而是……一種病態的華麗與腐朽交織的場所。
地麵鋪著猩紅色的、布滿黴斑和不明汙漬的地毯。
牆壁是暗金色的,但金漆大片剝落,露出底下黑綠色的底子,如同腐爛的皮膚。
無數盞造型繁複、鑲嵌著彩色玻璃的水晶吊燈從極高的、同樣布滿汙跡的天花板上垂掛下來,但絕大多數燈泡都已碎裂或熄滅,隻有零星幾盞還在散發著昏黃、閃爍不定的光芒,將巨大的空間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光怪陸離之地。
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這個空間的“觀眾”。
圍繞著中央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呈扇形擺放著密密麻麻的座椅。
而坐在那些座椅上的,不是活人。
是雕像。
無數尊人形石雕!
它們姿態各異,有的端坐,有的前傾,有的交頭接耳,無一例外地穿著考究但同樣布滿灰塵和裂紋的禮服或長裙。
它們的麵孔在昏暗的光線下模糊不清,隻能看到一個個石質的頭顱輪廓,五官被歲月和汙垢侵蝕得難以分辨。
它們沉默地、凝固地坐在那裏,仿佛已經等待了千年萬年,構成一片無邊無際、死寂而詭異的石像森林。
一股難以言喻的、被無數雙空洞石眼注視著的恐怖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辛容。
“嗬……” 身後傳來江知返倒吸冷氣的聲音,顯然他也看到了。
辛容的目光越過這片令人窒息的雕像觀眾席,投向中央那片被燈光勉強照亮的“舞台”區域。
那裏相對空曠,隻在中心位置,孤零零地擺放著兩張造型古樸、同樣布滿灰塵的木質高背椅。
椅子上空無一人。
而在舞台的另一側邊緣,那部右側電梯的門,也正扭曲地敞開著。
另一支隊伍已經站在了那裏。
兜帽男羅刹抱著手臂,冷冷地注視著辛容他們這邊,兜帽下的陰影裏,似乎有一絲冰冷的嘲弄。
他的隊員分散在他身後,如同幾尊煞神。
冰冷的係統合成音,再次毫無預兆地在所有人腦海深處炸響:
【第一層:傲慢pride)挑戰開啟。】
【挑戰內容:真理之辯。】
【規則:雙方各派一名代表,於辯席就坐。係統將隨機抽取辯題。辯手需在規定時間內,闡述己方立場,說服觀眾。】
【勝利判定:獲得觀眾認可者勝。】
聲音在這裏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仿佛帶著一絲惡意的戲謔。
【附加規則:褻瀆真理者,當受石刑。】
最後四個字,帶著一種古老而殘酷的血腥味。
【辯題抽取中……】
冰冷的機械音毫無感情地繼續。
【辯題:螻蟻之生,是否值得存在?】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隱含無盡惡意的偽命題。
【請雙方辯手入席。倒計時:5分鍾準備。】
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血紅色數字“500”突兀地出現在舞台上方,開始無情地跳動。
空氣瞬間凝固了。
“螻蟻?” 江知返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在死寂的觀眾席上空顯得格外刺耳,“這他媽什麽鬼題目?”
“說服觀眾?這些石頭?”
青葵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
方奕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刀,掃過那密密麻麻、沉默而冰冷的石像觀眾席。
舒遊鏡片後的目光急速閃爍,嘴唇無聲地翕動,顯然在瘋狂分析規則和環境的每一個細節。
陳晨臉色凝重,護在青葵身前,警惕地注意著四周。
辛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傲慢……真理之辯……說服這些石像?
還有那“褻瀆真理者,當受石刑”的規則…
他猛地抬頭,看向對麵。
羅刹似乎連一秒鍾的猶豫都沒有。
他微微側頭,對著身邊那個眼神陰冷如毒蛇、身材瘦削的男人低語了一句。
那男人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自負的弧度,邁步而出,徑直走向舞台中央左側那張高背椅,姿態從容,甚至帶著幾分睥睨。
他坐下,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微微揚起下巴,目光如同淬毒的針,直接刺向辛容這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挑釁和輕蔑。
壓力瞬間如山般壓來。
對手的冷酷、高效和那種對規則,或者說對自身能力的傲慢自信展露無遺。
“辛容?”
方奕的聲音低沉,帶著詢問。
所有人都看向了辛容。
辛容深吸一口氣,冰冷而渾濁的空氣湧入肺部,強行壓下翻騰的思緒和身體殘餘的痛楚。
他必須做出決定,而且必須快。五分鍾的倒計時,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題目是陷阱。”
辛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冷靜,語速極快,“核心是‘說服觀眾’。觀眾是誰?
是這些石像。它們代表什麽?
‘傲慢’這一層,關鍵或許不在於辯題的邏輯本身,而在於……對‘觀眾’的態度!
‘褻瀆真理’的規則,很可能與此直接相關!”
舒遊立刻接話,聲音同樣冷靜。
“同意。‘傲慢’之罪,核心在於過度膨脹的自我評價,蔑視他人。題目本身充滿惡意,無論選‘值得’還是‘不值得’,強行論證都極易陷入邏輯謬誤,或者……流露出對‘螻蟻’這一群體本身的蔑視,而這恰恰可能觸犯規則,被‘觀眾’視為‘褻瀆’!”
“說服石頭?這怎麽說服?” 青葵焦急地問。
“石像……它們並非完全死物。”
隻見陳晨沉聲道,之前規則說所有技能禁用之後,陳晨便不再顧忌自己的烏鴉嘴了。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觀眾席前排幾尊雕像。
“仔細看,它們的姿態…雖然細微,但似乎有變化。剛才我們進來時,那尊穿長裙的雕像,她的頭…似乎微微偏向了我們這邊?”
辛容心頭一震,立刻順著陳晨的目光看去。
果然,在昏黃閃爍的光線下,前排一尊女性石像那模糊的麵孔,似乎真的比剛才偏離了微不可察的一點點角度。
這個發現讓他背脊瞬間爬上一股寒意,同時也抓住了關鍵——這些石像,是“活”的!它們會“看”!
它們就是規則的執行者!
“態度!”
辛容猛地抓住問題的核心。
“我們的策略不是去論證螻蟻值不值得存在,這本身就是一個傲慢的偽命題!而是要表現出對‘觀眾’也就是對這些石像所代表的‘評判者’的尊重!同時,避免在論證過程中流露出任何對辯題所指對象,螻蟻的極端蔑視!”
他目光掃過隊友。
“方奕,你氣場太強,容易被視為壓迫。江知返,你風格太跳脫,風險不可控。青葵......”
他看了一眼臉色依舊蒼白的少女。
“你狀態不穩。陳晨,你需要保護青葵和策應。舒遊,你觀察力最強,我需要你在台下,盯緊所有石像的細微變化,隨時給我信號!”
他目光最後落在自己身上,帶著決然。
“我去。”
隻有他,他的職業最擅長在高壓下保持冷靜分析,也最擅長控製表達的尺度和策略。
“辛容!”
方奕有些擔憂。
“沒時間了!”
辛容打斷他,指向那飛速跳動的血紅色倒計時,已經隻剩下不到兩分鍾。
他不再猶豫,邁步走向舞台中央右側那張高背椅。
腳步沉穩,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薄冰之上。
當他坐下時,與對麵隊伍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男人眼中的嘲弄和勝券在握毫不掩飾,他對著辛容,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看唇形是兩個字。
“廢物。”
辛容麵無表情,直接無視了這低劣的挑釁。
他強迫自己將全部心神沉靜下來,目光快速掃過前方那片死寂的石像觀眾席。
無數模糊的石質麵孔在昏暗的光線下沉默地“注視”著他,無形的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人溺斃。
“叮——”
一聲刺耳的鈴聲劃破死寂。
【辯題立場分配:】
【正方左):螻蟻之生,值得存在。辯手:毒牙。】
【反方右):螻蟻之生,不值得存在。辯手:辛容。】
【正方陳述開始。限時:3分鍾。】
倒計時數字瞬間切換為“300”。
那名叫毒牙的男人臉上露出一絲仿佛抽中上上簽的得意笑容。
他整了整衣襟,站起身,姿態優雅得如同即將在宮廷發表演說的貴族,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拔高的、充滿煽動性的磁性:
“尊敬的......呃,‘觀眾’們。”
他微微欠身,動作敷衍,眼神裏卻毫無敬意,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這真是一個不言自明的命題!螻蟻?那些渺小、卑微、朝生暮死的可憐蟲?”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誇張的嘲諷。
“它們存在的價值在哪裏?是它們那微不足道的數量?還是它們那如同塵埃般毫無意義的一生?”
他張開雙臂,如同在擁抱整個腐朽的大廳。
“看看這宏偉的殿堂!看看這永恒的造物!這才是力量!這才是價值!是智慧與力量的結晶!而螻蟻?”
他嗤笑一聲,毫不掩飾語氣中濃烈的鄙夷。
“它們不過是造物主隨手丟棄的殘渣!是食物鏈最底端、隻能依靠啃食腐物苟活的渣滓!它們的存在,除了消耗資源、傳播疾病、汙染環境,還有什麽意義?”
毒牙的語速極快,言辭犀利,充滿了攻擊性和煽動性。
他運用排比反問,試圖用強大的氣勢和看似華麗的辭藻壓倒對方。
然而,他的核心論點始終圍繞著對“螻蟻”這一群體的極端貶低和徹底的否定,字裏行間充滿了將自身置於造物主視角的、赤裸裸的傲慢。
辛容冷靜地聽著,大腦飛速運轉。
毒牙的陳述邏輯漏洞百出,充滿了情緒化的宣泄,但他更在意的是台下那些石像的反應。
借著昏暗閃爍的燈光,他努力分辨著。
前排幾尊雕像......似乎......變得更加僵硬了?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似乎帶上了一絲冰冷的……不悅?
舒遊站在台下辛容這一側,目光如同精準的掃描儀,緊緊鎖定著觀眾席。
他的手指在身側極其輕微地敲擊著大腿,用隻有辛容能意會的手勢傳遞著信息:前排雕像姿態固化度增加,頭部角度有細微回正趨勢,整體“情緒”反饋:負麵,危險度上升。
辛容心中一凜。
毒牙的傲慢姿態和極端蔑視的言辭,正在激怒這些石像“觀眾”!
“它們的生命,短暫得如同一個荒謬的笑話!它們的掙紮,徒勞得令人發笑!它們的死亡,甚至無法在這宏大的宇宙中激起一絲漣漪!”
毒牙的陳述接近尾聲,他再次張開雙臂,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對自身論斷的絕對自信,聲音響徹整個空間。
“所以,結論顯而易見!螻蟻之生,毫無價值!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這莊嚴秩序的一種褻瀆!它們唯一的價值,就是作為養分,滋養更偉大、更值得存在的生命!這就是真理!”
“時間到!”
冰冷的係統音響起。
毒牙滿意地收聲,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坐回椅子上,挑釁地看向辛容,嘴角掛著譏諷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