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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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隻是一瞬間。
    意識沉浮在無邊的混沌中。
    那源自綠洲的、剛剛破土而出的溫情悸動,如同投入沸水中的薄冰,瞬間被一股更龐大、更慘烈的記憶洪流衝垮、吞噬。
    不是副本的凶險,而是死亡降臨前,那刻骨銘心的最後一幕。
    劇痛。
    並非來自熔岩的灼燒,而是靈魂被強行拖拽回生命終點時,那貫穿一切的、冰冷的撕裂感。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溫泉綠洲的氤氳水汽,而是……一片粘稠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冰冷、濕滑,帶著無數竊竊私語的惡意低喃,瘋狂地鑽入腦海——是“永夜回廊”深處,那個以挖掘心靈最深處恐懼而聞名的絕境。
    記憶的碎片鋒利如刀,割裂著意識,又飛速拚湊還原。
    我們五人深陷其中。
    我、方奕、江知返、舒遊,還有……陸遙。
    他就在我身側不遠,手中散發著柔和的“淨光”,努力驅散著粘稠的黑暗,為我們照亮方寸之地。
    他鏡片後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溫潤,帶著關切,落在我身上時,那份專注幾乎能穿透這無邊的幽暗。
    “容哥!小心左邊!”江知返驚恐的聲音響起,帶著水晶球“星軌”瀕臨崩潰的尖銳嗡鳴。
    他臉色慘白,指向黑暗中無聲凝聚的、扭曲的惡意利爪。
    方奕的動作永遠快過思維。
    他如同最敏銳的獵豹,在我反應之前,已猛地將我護在身後!銀色的“裁決”爆發出怒吼!
    “砰!砰!”
    子彈精準地撕裂了那團凝聚的惡意,但逸散的衝擊波依舊在他左臂外側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瞬間染紅了黑色的戰術背心。
    “方奕!”我的心猛地一揪。
    “小傷。”
    方奕的聲音冷硬,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迅速側身,將受傷的手臂避開可能的下一次襲擊。
    他的身體依舊穩穩地擋在我前方,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嶽。
    舒遊的翠綠色光芒立刻籠罩過來,溫暖的生命能量滲入傷口,止血、加速愈合。
    他的臉色同樣蒼白,維持著覆蓋全隊的精神屏障,抵禦那無處不在的低語侵蝕,消耗巨大。
    “這樣下去不行,舒遊撐不住太久!”
    陸遙的聲音帶著真切的焦急,他的“淨光”範圍擴大了一些,試圖分擔壓力,目光卻緊緊鎖在我身上,“辛容,跟緊我,這邊相對安全!”
    然而,就在我們艱難移動,試圖尋找破局點時,前方的黑暗如同沸騰的墨汁,劇烈地扭曲、翻湧!
    景象變了。
    不再是純粹的黑暗。
    光線……一種冰冷、慘白的光線,如同手術台上的無影燈,照亮了一個……令人心髒驟停的場景。
    那是我在現實世界中的心理診室。
    陽光、百葉窗、熟悉的陳設……一切都纖塵不染。
    除了……診室中央。
    那裏沒有沙發椅。
    隻有一張冰冷的、金屬質地的……停屍台。
    台上覆蓋著白布,勾勒出一個熟悉而修長的輪廓。
    白布邊緣,一隻蒼白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那隻手的右手中指上,纏繞著一根……黯淡無光、仿佛隨時會斷裂的白色絲線——“牽機”。
    是我。
    死亡的幻象,冰冷、精準、殘忍地呈現。
    “不——!!!”
    江知返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水晶球的光芒瞬間熄滅,他整個人癱軟下去,被舒遊死死扶住。
    舒遊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維持的屏障劇烈波動,翠綠色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幾近熄滅!
    他死死咬住下唇,鮮血從嘴角滲出,眼神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和絕望!
    他害怕的,正是無法守護至親至愛之人!
    陸遙手中的“淨光”如同被凍結般凝固!他臉上的溫潤瞬間褪去,隻剩下一種極致的、仿佛靈魂被抽空的慘白!
    鏡片後的瞳孔劇烈收縮,裏麵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恐懼、難以置信和……一種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悲痛!
    他死死地盯著那張停屍台,身體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是我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失態。
    而方奕……
    時間仿佛凝固了。
    他背對著我,身體如同被最惡毒的詛咒石化!
    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寬闊的背脊,此刻繃緊得像一塊即將碎裂的鋼板。
    握著“裁決”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青筋如同虯龍般暴起,蜿蜒在蒼白的手背上。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死寂氣息,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更深沉、更絕望的東西。
    仿佛支撐他世界的唯一支柱,在他眼前轟然崩塌,隻留下無盡的虛無和……足以焚毀一切的毀滅欲。
    “方奕……”
    我伸出手,想要觸碰他,想要告訴他那是假的!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背脊的瞬間——
    “吼——!!!”
    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極致痛苦和毀滅暴怒的咆哮,猛地從方奕喉嚨深處炸響!
    那聲音如同受傷瀕死的孤狼最後的哀嚎,淒厲得令人頭皮發麻!
    他猛地轉過身!
    那雙眼睛!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方奕!
    那雙總是銳利冰冷的眼眸,此刻赤紅一片,布滿了猙獰的血絲!
    裏麵燃燒著的不再是理智的寒光,而是足以焚毀一切的、純粹的瘋狂和毀滅欲!
    所有的冷靜、所有的克製、所有屬於“人”的情感,都在那具冰冷的“屍體”幻象前,被徹底撕碎、焚燒殆盡!
    隻剩下最原始的、被絕望催生的狂暴!
    “假的!方奕!那是假的!”
    我厲聲嘶吼,試圖喚醒他最後一絲理智!
    但他仿佛根本聽不見!
    赤紅的雙眼死死鎖定著那張停屍台,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痛苦的根源!
    他猛地抬起手中的“裁決”,槍口不再是瞄準黑暗中的怪物,而是……指向了那片製造幻象的、扭曲的黑暗核心!
    全身的力量和精神,孤注一擲地灌注到這一擊中!
    他要將這片讓他失去“辛容”的黑暗,連同這該死的幻境,徹底轟成齏粉!哪怕同歸於盡!
    “方奕!不要!”
    舒遊發出絕望的嘶喊,他看出了方奕這一擊蘊含的恐怖反噬力!
    江知返也掙紮著哭喊:“停下!你會死的!”
    但方奕充耳不聞!他如同撲火的飛蛾,所有的意念隻剩下毀滅!
    槍口凝聚的能量狂暴到讓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扭曲!
    就在這千鈞一發、方奕即將被自己狂暴的力量徹底反噬吞噬的瞬間——
    沒有思考!沒有權衡!隻有一種超越本能的本能!
    “方奕——!!!”
    我發出了生命中最決絕的嘶吼!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右手中指上的“牽機”絲線不再是控場的工具,而是化作了一道燃燒著生命意誌的璀璨光索!
    目標,不是敵人,而是方奕!
    光索後發先至,帶著我全部的意念、全部的力量、全部……剛剛在綠洲確認的、沉甸甸的情感,瞬間纏繞在方奕的腰身之上!
    然後,用盡我靈魂深處最後的力量,猛地向側後方——我的方向——狠狠一拽!
    將他從那毀滅性的反噬能量核心,強行拉離!
    方奕狂暴的身影被光索強行拽動,偏離了原來的方向,那毀天滅地的一擊擦著幻象的邊緣轟入了無邊的黑暗深處,引發了劇烈的空間震蕩!
    成功了!
    然而,就在方奕被我拉離死亡路徑的瞬間,那片被攻擊擦過的、扭曲的黑暗核心,如同受傷的毒蛇,爆發出了最後的、也是最惡毒的臨死反噬!
    一股凝聚了永夜回廊最深惡意的、漆黑如墨的毀滅性能量束,無聲無息,卻快如閃電,如同死神的獠牙,猛地射向了因全力拉扯方奕而徹底暴露在攻擊路徑上的——我!
    太快!太近!避無可避!
    視野瞬間被純粹的黑暗吞噬!
    劇痛?
    不。
    在那一瞬間,甚至感覺不到痛。
    隻有一種……冰冷的、絕對的虛無感,迅速蔓延開來。
    仿佛身體的存在本身,正在被強行剝離、分解。
    靈魂如同風中的燭火,搖曳著,即將熄滅。
    在意識徹底消散前的最後一瞬,在永恒的黑暗徹底降臨之前,我強撐著最後一點感知,艱難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轉過頭。
    我看到了方奕。
    他被我的光索拽離原地,踉蹌著站穩。
    他眼中的瘋狂赤紅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間被一種極致的、仿佛靈魂被活生生剜走的驚駭和絕望所取代!
    那張總是冷硬如鐵的臉龐,此刻扭曲著,寫滿了無法置信的巨大痛苦!
    他看到了那道射向我的黑色能量束,看到了我即將被吞噬的身影!
    “辛容——!!!”
    一聲撕心裂肺、足以震碎靈魂的絕望嘶吼,從他口中爆發出來!
    他如同瘋魔般向我撲來,伸出手,試圖抓住什麽……卻隻抓到了冰冷的空氣。
    我也看到了陸遙。
    他臉上的慘白和悲痛凝固了。
    在方奕發出嘶吼的瞬間,他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身體劇烈地一晃,鏡片後的眼神,從極致的悲痛,瞬間轉變為一種……無法形容的、仿佛整個世界在眼前徹底崩塌、粉碎的絕對空洞和死寂。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顫抖著,嘴唇無聲地開合,似乎想呼喚我的名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眼神裏,最後一絲屬於“陸遙”的光……熄滅了。
    隻剩下冰冷的、無盡的黑暗。
    無盡的黑暗,並非終點。
    意識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殘骸,被冰冷與虛無包裹,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失去了“存在”的知覺。
    隻有右手掌心那一點殘留的、如同烙印般的刺痛感,是這片死寂深淵中唯一的坐標,微弱卻頑固地提醒著——“辛容”曾經存在過。
    然後,一點光。
    不是熾白,不是慘白,而是一種冰冷的、毫無溫度的顏色。
    它撕開了沉重的黑暗帷幕,粗暴地將我從混沌的沉眠中拽離。
    “呃……”
    一聲壓抑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呻吟溢出喉嚨。隨之而來的是席卷全身的劇痛!
    並非物理的創傷,而是靈魂被強行塞回軀殼的撕裂感,是記憶碎片如同沸騰的鋼水在顱腔內衝撞的灼燒感!
    尤其是右手掌心,那烙印般的刺痛感瞬間被點燃,化作焚筋蝕骨的灼痛,沿著手臂的神經瘋狂蔓延!
    我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流動的、冰冷的深藍色數據流構成的“天空”。
    身下是柔軟、舒適、散發著橙花香氣的病床。。
    空氣中彌漫著微弱的消毒水味和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低沉的、如同巨型機械核心運轉的嗡鳴無處不在。
    白樓。
    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所有失憶後構築的堤壩!
    不再是被動回溯的碎片,而是完整的、沉重的、帶著死亡冰冷氣息的過往!
    永夜回廊的絕望黑暗……診室停屍台那冰冷的幻象……方奕陷入自毀狂暴時赤紅的雙眼和那聲撕心裂肺的嘶吼……我用盡生命將他拉離毀滅路徑……最後襲來的、吞噬一切的漆黑能量束……永恒的黑暗降臨前,方奕那張寫滿驚駭絕望的臉……以及陸遙眼中瞬間熄滅的、化為空洞死寂的光……
    所有的畫麵,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情感——方奕絕望的瘋狂、陸遙崩塌的悲痛、我最後的決絕與冰冷的虛無——如同無數把燒紅的鈍刀,狠狠剜進剛剛複蘇的意識!
    “呃啊——!”
    我蜷縮起身體,右手死死抓住劇痛灼燒的掌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試圖用更尖銳的疼痛來壓製那靈魂層麵的風暴!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物,粘膩冰冷。
    我“死”了。
    原來我死亡是為了救方奕。
    然後……我又“活”了?
    重新回到了這個遊戲。
    過往所有的記憶在我腦中快速拚接。
    混亂、劇痛、巨大的信息衝擊幾乎讓我再次昏厥過去。
    “辛容?!”
    一個帶著極度震驚、難以置信和巨大狂喜的顫抖聲音,如同驚雷般在我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