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逆時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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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那朵春櫻隻綻了一瞬,便被蒼灰色的天光重新壓回骨白色的冷寂。
“你把我從頭盯到尾呢,白長夜,作為朋友,一言不發的偷看,是不是不太好啊?”塵時雨輕聲質問道。
蒼灰色的天幕忽然壓低,像一張被揉皺後又倉促鋪開的舊羊皮紙。雪原盡頭,一道頎長的身影自裂隙中緩步而出,衣袍翻飛,雪白與墨色交織,仿佛晝夜在他身上同時墜落。
“原來你早就知道。”白長夜的聲音帶著笑,卻像冰棱撞在鐵上,清脆而冷,“你變了很多,發生了什麽?”
“我變的,隻是終於學會了不再回頭。”塵時雨抬起手,讓那朵剛被壓回雪裏的春櫻在指尖重新綻開——花蕊中的豎瞳睜開一線,像替他把蒼灰色的天幕撕開一條裂縫。
裂縫深處,鐵鏽與硝煙的風倒灌而出,吹得他掌心的漆黑棋子微微發燙,豎瞳銀線閃成一道急促的脈搏。
白長夜停在他十步之外,雪色衣角被風掀起,露出其下墨一樣的裏襯。
“不回頭?”他輕聲重複,像把這三個字在冰麵上磨了磨,“那你怎麽還留著她的眼淚?”
話音未落,塵時雨指尖的春櫻忽然碎成緋紅雪霧——霧中浮出一粒極小的晶石,正是塵雪墜淚所化。晶石表麵映出白長夜的臉,卻被一道豎瞳狀的裂痕從中劈開,像一麵鏡子被提前寫好的結局撕碎。
“留著,是為了提醒自己。”塵時雨曲指,將晶石彈向空中。晶石發出一聲極輕的“叮”,在兩人之間懸停,像一枚被時間遺忘的秒針,“提醒我該殺的,不止莫洛克一個。”
晶石懸停,雪原上的風忽然止息,隻剩那道豎瞳裂痕在晶石表麵微微搏動,像一枚被攥緊的心髒。
白長夜抬起手,指尖在晶石下方輕輕一托——“叮。”
第二聲脆響,像有人敲碎了凝固的時光。裂痕瞬間蔓延,晶石裂成兩瓣,一瓣落在他的掌心,一瓣落在塵時雨的指尖。
兩瓣晶石同時映出兩張臉一張是白長夜,眉目如初雪,唇角卻沾著未擦幹的血;一張是塵時雨,眼底沉著永夜,眉心卻嵌著一粒新生的緋紅。
“你要殺的人,”白長夜合攏掌心,聲音輕得像在數雪,“也包括我?”
“白長夜,北辰白夜所要的結局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而這個辦法……很自私,沒錯,就是在你最初意識到北辰白夜的時候……殺了你。”
“原來如此。”白長夜低笑一聲,聲音像冰湖下裂開的紋路,“在你眼裏,我才是北辰白夜留在世間的‘錨’。”
他攤開掌心,那半瓣晶石已化作一滴緋紅的水銀,沿著掌紋緩緩爬行,像一條不肯愈合的傷口。
“殺我,就能斬斷他與現實的最後一根線。”白長夜抬眼,眸色竟與北辰白夜有七分相似,隻是更澄澈,也更孤獨,“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未必願意當他的錨。”
塵時雨沒有回答。他指尖的另一半晶石同樣化開,卻凝成一柄極細的紅線,纏繞在劍鋒之上,像替那柄透明之劍鍍上一層心跳。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塵時雨的聲音低啞,像把鏽刀終於磨出鋒口,“我隻要結果,北辰白夜死了,我就能拿到他的權能,然後……救回她。”
雪原寂靜,仿佛連呼吸都被凍成懸而未決的冰晶。白長夜垂眸,凝視掌中那滴緋紅水銀。它沿著掌紋爬行,像一條不肯愈合的傷口,又像一條不肯回頭的河。
“你要結果,”他輕聲道,“可結果未必是你想要的樣子。”
塵時雨抬劍,劍鋒纏繞紅線,像一截被拉緊的神經。劍尖指向白長夜眉心,距離三寸,風雪在此刻凝固。
“我隻要她活。”他聲音嘶啞,像從無數次輪回裏榨出的最後一滴血,“其餘代價,我付。”
“哪怕代價是我?”白長夜問。
“哪怕代價是你。”塵時雨答道。
話音未落,雪原驟然倒轉——天幕下沉,大地浮起,風雪逆卷成倒懸的漩渦。兩人腳下的雪層寸寸龜裂,露出漆黑的、流動的影子,像一條被驚醒的暗河。
“你知道,我也想擊敗北辰白夜,終結他口中的結局。”白長夜說道,“等我擊敗他,我也可以幫你。”
“可你擊敗不了他。”塵時雨截斷他的話,劍鋒的紅線驟然收緊,勒出一聲極細的顫鳴,像一根被拉至極限的弦,“你連自己都保不住。”
“哦?既然你這麽說,那你是不是篤定了,北辰白夜不會因為救他自己而來救我呢?”白長夜反問道。
“——那就要賭,”塵時雨抬眼,瞳孔裏兩條銀線交錯成一把剪開天穹的鋒刃,“賭北辰白夜到底把你當‘錨’,還是當‘自己’。”
雪原的倒懸隻維持了半息。下一瞬,天地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重新掰正,風雪恢複下墜,卻不再純白,而是一片被染透的猩紅——仿佛有人把整場暮霞擰碎,揚進夜空。
塵時雨劍尖的紅線在這一刻繃斷。斷線聲極輕,卻激起一圈漆黑漣漪,從劍鋒處蕩開,像墨汁滴進凝固的時空。漣漪所過之處,雪粒紛紛失重,懸停成一顆顆細小的鍾擺,滴答聲重疊成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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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說無益,我意已決,白長夜……你就希望,有一個能贏過完全的時間大權的人,來救你吧。”
白長夜垂眸,數著自己掌紋裏那滴緋紅的水銀——它已爬過生命線,正逼近腕骨。
“那就讓這場賭局開局吧。”白長夜輕聲道。
白長夜抬手,腕骨上那滴緋紅水銀恰好凝成一枚極小的表盤——十二刻度皆無,隻剩一根猩紅指針,指向“零”。他屈指一彈,表盤碎成十二瓣,每一瓣化作一根逆走的秒針,懸在兩人之間,滴答聲錯開半拍,像十二顆不同步的心髒。
塵時雨劍鋒微偏,紅線斷口處噴出更細的赤絲,纏住那些秒針,一瞬便將其染成鏽色。鏽跡蔓延,時間開始腐蝕——雪原上的猩紅暮霞被鏽得發褐,像一軸被火烤焦的舊畫,邊緣卷起,露出畫布後漆黑的“無”。
鏽跡爬滿第十二根秒針的刹那,雪原驟然失重。所有懸停的雪粒同時倒射向天穹,像一場逆向的流星雨。
漆黑的“無”從畫布裂口湧出,並非虛無,而是黏稠的、帶著鐵腥味的“負色”——它把猩紅暮霞反色成幽綠的磷火,把兩人投在冰麵上的影子漂白成兩張底片。
白長夜垂眸,凝視掌中最後一瓣碎裂的表盤。那瓣碎片在他指間化作一滴靜止的血,懸而不落,像一枚被時間遺忘的句號。
“負色”漫過腳背時,塵時雨忽然聽見自己心跳的回聲——不是一聲,而是十二聲重疊,每一聲都慢了半拍,像十二座鏽鍾同時倒數。他低頭,看見那些鏽紅的秒針已刺穿雪原,在冰層下勾勒出一張巨大的、倒置的表盤。而表盤中心,赫然是白長夜腕骨上那滴凝固的血。
“你聽見了嗎?”白長夜輕聲問。他的聲音不再像冰棱,而像一根被拉斷的弦,尾音處滲出幽綠的顫鳴,“時間開始倒流了。”
塵時雨瞳孔驟縮。他看見白長夜的影子在“負色”中漸漸透明,而自己的影子卻愈發濃重,像一灘被潑開的墨——墨裏浮出一張少女的臉,眉心嵌著與他劍鋒相同的緋紅。少女張口,無聲地說了三個字“殺了他。”
那三個字沒有聲音,卻像三枚釘子,一根根釘進塵時雨的瞳孔。
他握劍的指節驟然青白,劍鋒上的赤絲瞬間繃得筆直,發出“嘣”的一聲裂帛脆響——卻不是劍斷了,而是雪原斷了。
以兩人為中線,冰麵整齊地裂開一道漆黑的縫,像有人用裁刀把世界對折。裂縫裏湧出的不是水,而是更濃稠的“負色”,帶著鐵鏽與硝煙的腥味,一路把猩紅暮霞反色成幽綠的磷火。
白長夜站在裂縫彼端,衣袍被倒流的雪粒掀起,露出腕骨上那滴凝固的血。血珠仍懸在皮膚與“負色”之間,像一枚被時間掐住喉的句號。
“你聽見了嗎?”他又問了一遍,聲音輕得像在數雪,“時間開始倒流了。”
塵時雨沒有回答。他垂眸,看見自己的影子正被那灘濃墨一點點抽走——先是腳,再是膝,再是腰——像有人用橡皮把他從世界裏擦掉。而墨裏浮出的少女臉卻愈發清晰,眉心那粒緋紅跳動成第二顆心髒。
“殺了他。”她再次張口,這一次有了聲音——是塵雪的聲音,卻帶著永寂之淵的回聲,像冰渣子滾過鐵鏽。
劍鋒驟然抬起,紅線纏刃,赤絲如脈搏。塵時雨一步踏前,裂縫隨之前移,像被他踩出來的傷口。
“抱歉,”他低聲道,聲音像鏽刀終於磨出鋒口,“我賭北辰白夜——不會來救你。”
白長夜笑了,笑得很輕,像雪落無聲,卻壓彎了整片荒原。
“原來如此。”他垂眸,凝視那滴懸而未墜的血珠,“你賭北辰白夜不會救我,可你有沒有想過——能贏你的並非隻有他一人?”
“能贏我的,”塵時雨劍鋒微垂,紅線纏刃,像一條被拉至極限的脈搏,“除了北辰白夜,從來隻有我自己。”
話音落地,裂縫深處的“負色”驟然倒卷,化作一條漆黑的河。河麵沒有倒影,隻有十二根鏽紅的秒針逆流而上,發出重疊的滴答——像十二座鏽鍾同時倒數,卻每一聲都慢了半拍。
漆黑的河麵忽然靜止。十二根鏽紅秒針懸在逆流與順流的夾縫裏,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同時掐住喉管。
滴答聲戛然而止,雪原上所有倒飛的雪粒同時定格——千萬顆細小的冰晶懸在半空,每一顆都映出兩張對峙的臉一張蒼白如刀,一張澄澈似雪。世界在這一秒被按下休止符。
塵時雨劍鋒上的紅線不再跳動,卻滲出更熾烈的光——像一條被凍結的動脈,內裏仍在洶湧。
他踏前一步,裂縫隨之前移,漆黑河床發出“哢”的脆響,仿佛整片“負色”都被他踩成一塊即將碎裂的鏡。
“倒計時結束了。”他低聲道,聲音在絕對靜止裏卻激起一圈可見的波紋——波紋所過之處,懸空的雪粒同時裂開,露出內核裏細小的、被風幹的“未來”每一粒都是一次未被發生的“可能”,此刻被紅線串成一串,纏在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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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塵時雨吐出的第一聲,像一把鈍刀劈在靜止的河麵上。懸空的雪粒同時一顫,十二根鏽紅秒針發出不堪重負的裂響。
“二。”第二聲落地,漆黑河床開始滲出幽綠的火。火舌舔舐著倒流的秒針,把它們一寸寸燒成灰白的骨粉。
“一。”最後一字出口,雪原驟然恢複重量。所有懸停的冰晶同時墜落,像一場遲到的暴雨,砸在裂縫兩側的冰麵上,發出連綿不絕的碎裂聲。
——而白長夜的血,終於滴落。
那滴血脫離腕骨的瞬間,竟懸在兩人之間的裂縫上方,既不墜落,也不上升,隻是緩緩旋轉。旋轉中,血珠表麵浮出一枚極小的表盤——沒有刻度,隻有一根靜止的猩紅指針。
“零。”塵時雨沒有發出聲音,隻是用口型補上了最後一擊。刹那間,血珠表盤上的猩紅指針猛地一跳——倒轉。
整個世界被這一針撥得“哢噠”一聲,像齒輪咬死了逆齒。漆黑河床、幽綠磷火、鏽紅秒針、漫天冰晶,所有被“負色”浸染的東西,在同一瞬被吸進那滴旋轉的血裏。
血珠由紅轉白,由白轉冷銀,最終化作一枚極小的、鏡麵般的圓球,懸在裂縫正中央,映出兩張截然相反的臉
一張,是塵時雨——眉心嵌著緋紅,眼底沉著永夜;另一張,卻是白長夜——眉目如初雪,唇角卻沾著未擦幹的血。
鏡麵裏,白長夜的唇輕輕開合,聲音卻從塵時雨自己的喉嚨裏溢出“你賭贏了,北辰白夜……沒有來救我。”
鏡麵炸開,裂縫閉合,雪原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對折再對折,最後縮成一粒微塵,輕輕落在塵時雨掌心。掌心裏,原本漆黑的棋子已褪盡顏色,隻剩一道豎瞳狀的銀線,靜靜躺在蛇紋疤的盡頭,像一條已經死去的蛇。
世界重新展開——沒有雪,沒有塔,沒有井。
隻有一條極長的、灰白的河灘,碎裂的時間殘片像鵝卵石一樣鋪滿岸邊,每一塊都映出不同的“曾經”。
河對岸,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木屋,窗欞上掛著風鈴,鈴舌用褪色的紅繩係著。午後陽光穿過簾縫,落在案幾上,照出一本攤開的舊書,書頁被風掀起,停在一句用朱筆劃橫的話“……時間並非河流,而是海。凡溺海者,終將與自己的倒影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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