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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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天武,陪我去一趟,你的權能比較克製千之詔刀,和我一起去吧。”北辰寂輕聲道,像在邀請一位老戲迷,再去看一場早已劇透的折子戲。
    禦溝石橋下的暗渠裏,雨水倒灌,卻衝不走那一粒鐵鏽色的“零”。它粘在北辰寂的指背,像一枚燒紅的鉚釘,把“替身已出”的消息釘進他的血脈。
    對麵,塵天武沒有立即答話。他蹲在橋欄上,手裏掂著一隻空了的酒盞,盞底結了一層薄薄的星屑——那是他方才從天上“舀”下來的光。星屑在盞底排成一枚殘缺的“千”字,像被誰掰斷了刃口。
    “克製?”塵天武終於開口,聲音低而鈍,像一塊被歲月磨毛的磨石,“北辰,你高看我了。千之詔刀若是這麽好克製,還有我的事?你妹妹芽衣她明明就可以解決,為什麽還要拉上我?”
    北辰寂沒有立刻反駁,隻是垂眸看著指背那枚“零”緩緩燒進皮肉,像一粒滾燙的星子嵌進骨縫。暗渠的水聲忽然變得很遠,仿佛整座皇都的雨都停了,隻剩那一粒鐵鏽色在吱呀作響。
    “芽衣的刀,太‘無’。”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我不想,也不願意她繼續使用那股虛無的權能。”
    “虛無的權能?”塵天武抬眼,眸子裏倒映著盞底那枚殘缺的“千”字,像一柄被掰斷的刃,卻仍在星屑裏掙紮發光,“可你我都知道,芽衣的‘無’才是唯一能真正‘歸零’的東西。你攔她,是怕她先把自己歸零,還是怕她把你也在內,一並抹了?”
    北辰寂沒有回答,隻抬手,讓那一粒鐵鏽色的“零”順著指背滾入袖口。星屑在暗渠水麵浮起,像被誰撒了一把碎鑽,卻被雨水壓得抬不起頭。
    “我怕的是——”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吞沒,“她若先一步把‘自己’歸零,就再沒人記得她為何拔刀。步入虛無是一件不可逆的事,記憶,感知,都會漸漸消磨,最後變成虛無的一部分。”
    “記憶、感知、都會消磨……”塵天武把空盞倒扣在橋欄上,星屑順著雨水流走,像一場無人默哀的葬禮。
    “可北辰,你忘了嗎?芽衣的刀原本就是沒有‘刀銘’的——她第一次拔刀,就把自己的名字削掉了半寸。”
    他抬手,指腹在虛空一劃,雨幕被裁出一道幽黑的縫隙,縫裏漏出極細的星光,像被折斷的千分尺,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她早就把‘自己’歸零過一半,剩下的一半,是用來記住你們。”
    縫隙重新愈合,雨聲灌回橋麵。北辰寂的袖口無風鼓起,那粒鐵鏽色的“零”沿著他的經絡一路爬向心口,在鎖骨下方停住,烙出一枚倒立的重影——像兩枚鉚釘同時釘進同一處傷口。
    “所以我才要去。”他聲音低啞,卻帶著不容置喙的鋒利,“不是去阻止她歸零,而是去替她守住‘記得’這兩個字,這是我作為她的兄長想要為她守護的東西。”
    塵天武沉默良久,終於把倒扣的酒盞重新翻過來,盞底還粘著最後一粒星屑,像一顆不肯熄滅的火種。他伸指輕輕一彈,星屑落入暗渠,雨水立刻在它周圍凝出一圈薄冰,仿佛連水都不忍將它吞沒。
    “看呐,北辰星,它又出來了,它一直在那,永遠看著我們,就和那背後的執棋者一樣。”塵天武指向夜空,淡然一笑。
    “執棋者?”北辰寂順著他的指尖抬頭。
    雨幕之上,皇都的夜空被燈火映得發暗,卻仍有一顆孤星懸在正頂,亮得近乎冷酷。那光芒像一枚釘進天幕的銀釘,把整座城牢牢釘在“此刻”,不許任何人翻頁。
    “是啊,他一直都在看著我們,看著我們苦苦掙紮,去嚐試改變那個既定的結局。塵天武,你要是知道結局,會去嚐試改變它嗎?”北辰寂問道。
    雨停了,皇都的夜像被一隻冷手抹平,連瓦簷殘滴都懸成冰粒,遲遲不墜。
    北辰寂仍立在禦溝石橋上,指背那枚鐵鏽色的“零”已烙進骨血,倒懸的鉚釘狀焦痕在鎖骨下突突跳動,像另一顆心髒替他計數剩餘的時間。
    塵天武終於從橋欄上跳下,靴底踩碎了一枚懸而未落的冰粒,發出清脆的“哢啦”聲。他伸了個懶腰,像是要把滿身的倦意都抖進暗渠裏。
    “北辰,”他背對著北辰寂,聲音低啞,“你問我知不知道結局?”
    他抬手,指向夜空那顆孤星。
    “我知道。”
    “我知道它會在什麽時候墜落,也知道它墜落時,會帶走誰的名字。”
    北辰寂的瞳孔微微一縮,袖口無風鼓起,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猛地拽了一下。
    “但你還是願意去?”
    “去啊。”塵天武笑了笑,笑得像一把鈍刀終於磨出了刃口,“正因為知道,才更要去。”“否則,我們連‘掙紮’這兩個字,都不配擁有了。”
    皇都的夜被一隻冷手抹平,連風都不敢先動。禦溝石橋下,最後一粒冰粒終於墜落,砸在暗渠水麵,發出極輕極輕的“叮”,像替誰敲了第一聲開場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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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天武收回望星的目光,垂眼時,眸子裏仍留著那顆孤星的殘影——像一柄折斷的釘子,釘在瞳孔最深處,拔不出來,也融不進去。
    “對了,那位白霜雪,我總感覺她有很多事瞞著我們,而且,我總感覺她已經見過那位執棋者了,而且和他達成了某種交易。”
    “白霜雪……”北辰寂低聲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像把一塊冰含在舌尖,遲遲不肯咽下去,“你怎麽知道的?”
    “喏,那顆星星告訴我的,我畢竟是星之詔刀的執掌者嘛,聽星星說話不是很正常嘛。”
    “星星說話?”北辰寂低聲重複,像把這句話放在齒間磨碎,“那它有沒有告訴你——白霜雪到底拿什麽東西,去和那位執棋者換的?”
    塵天武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抬手,指腹在夜空中輕輕一劃,像撥開一層看不見的紗。那顆孤星忽然微微一顫,光芒驟暗了一瞬,仿佛被誰從幕後掐住了喉嚨。
    “它說——”塵天武的聲音低得像是星屑在喉嚨裏滾動,“白霜雪換出去的,是‘時間’。”
    “時間?”北辰寂的嗓音像被冰碴子硌了一下,尾音在雨後的寒氣裏碎成幾截。他下意識按住鎖骨下方那枚倒懸的鉚釘狀焦痕,指腹觸到滾燙的跳動——那是“零”在替他倒計時,也是“時間”本身正被誰一點點抽走。
    塵天武沒看他,隻抬手在空中虛握,像把一截看不見的流沙攥進掌心。孤星的光在他指縫間漏下一縷,慘白得近乎殘酷。
    “嗯,他似乎是為了讓她見證某個時刻,讓她留下來,呆在這見證那個時刻後離開。”塵天武解釋道。
    “見證?”北辰寂把這兩個字咬得極輕,卻像咬碎了一枚冰做的鉚釘,碎碴順著喉管滑進心口,紮得那枚倒懸的“零”猛地一跳。
    “不過不用擔心,她是站著我們這邊的,即便他們之間有交易,她也會站著我們這邊,在需要的時候,出手幫我們一把。”塵天武擺擺手示意。
    北辰寂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得像冰麵裂開一道細紋,不聲不響,卻冷得刺骨。
    “站著我們這邊?”他低聲反問,語氣裏沒有質疑,隻有一種近乎疲憊的確認,“塵天武,你憑什麽相信她?”
    塵天武沒有回頭,隻是抬手,指向夜空那顆孤星“星星不會說謊。”
    “星星不會說謊,”塵天武收回手,指腹在夜風裏撚了撚,像撚滅一簇看不見的火星,“可星星也不會把話說全。”
    北辰寂垂眸,指背那枚鐵鏽色的“零”已完全烙進骨縫,倒懸的鉚釘狀焦痕在鎖骨下突突跳動,像一枚被倒計時擰緊的發條。
    他忽然抬手,撕開自己衣襟,露出心口——那裏,皮膚竟呈半透明狀,隱約可見一枚細小的齒輪,逆時針旋轉,每轉一格,便有一縷血霧被抽離,順著血管逆流而上,匯入那枚“零”中。
    齒輪每逆旋一格,皇都的夜色便更暗一分。像有人在天空的背麵,悄悄把燈芯掐短。塵天武終於回頭,目光落在那枚半透明的齒輪上,眼底第一次浮出真正的裂縫。
    塵天武的喉嚨動了動,像把一句“原來如此”咽回去,卻隻咽出一聲極輕的“哢噠”——像那枚逆旋的齒輪咬碎了一顆看不見的齒槽。
    “哢噠”一聲輕響,像是從北辰寂的胸腔裏傳出的齒輪咬合聲,也被夜風送進了塵天武的耳中。
    那一刻,塵天武終於明白——北辰寂並非隻是“被倒計時”,他本身就是那枚倒計時的一部分。
    “你們北辰家還真的是一家瘋子。”塵天武吐槽道。
    “瘋子?”北辰寂低低地重複了一遍,像把這兩個字在齒間磨出了鐵鏽味。
    他抬手,將撕開的衣襟重新掩好,指背掠過那枚半透明的齒輪,指尖立刻被逆旋的血霧割出一道細線——血珠並未滴落,而是被“零”吸了回去,發出極輕的“嗒”,像給發條又擰緊了一格。
    他抬眼,眸色深得像皇都上空被掐短的燈芯,隻剩一點冷極的火星。
    “塵天武,你剛才問我‘憑什麽相信白霜雪’。”
    “現在我問你——”
    “你又憑什麽相信‘星星不會說謊’?”
    塵天武的喉結第二次滾動,卻沒能再發出“哢噠”。他忽然覺得指縫間那縷孤星光變得燙手,像一截被倒計時的引線,正把他往某個早已寫好的結局裏拖。
    夜風掠過橋麵,卷起暗渠裏最後一點薄冰。冰粒撞擊,發出細碎的“叮鈴”,像無數枚小齒輪同時咬合——皇都的燈火,齊刷刷暗了一格。
    “叮鈴”聲未落,皇都的燈火已暗到隻剩輪廓。
    禦溝石橋下的暗渠忽然浮起一層銀黑色的霧,像有人把墨汁倒進星圖裏,連水麵也拒絕再映出天空。
    “走吧,我們該趕向劇目了,我覺得這出大戲,一定熱鬧。”
    “熱鬧?”塵天武咧嘴,笑得像把鈍刀終於磨出了獠牙,“我怕的是,鑼鼓一響,咱們連票根都剩不下。”
    北辰寂沒再接話,隻抬手,指背在暗渠上空輕輕一劃。那層銀黑色的霧立刻被裁出一道細縫,縫裏漏出幽綠的雷屑——像冷霜雪寄存在他體內的“霜”之權能被重新點燃,卻隻剩最後一粒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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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他低聲道,聲音像冰麵下暗湧的潮,把“走”字咬成一枚倒鉤,“再晚一步,‘零’就要把我們也寫進劇目編號。”
    塵天武聳聳肩,星屑自他袖口簌簌落下,像一場反向的流星雨。他邁步,靴底踩碎暗渠最後一層薄冰,冰下卻並非水,而是一張倒懸的“票根”——【劇目編號零零零·加演】【替身·北辰寂】【演出時長至齒輪逆旋停止】
    票根燃燒得無聲無息,火卻是鐵鏽色的,燒完後連灰都不剩,隻剩一縷幽綠的光,順著暗渠爬進北辰寂的影子裏。
    荒原上沒有風,卻有無聲的幕布在鼓動。
    那道倒懸的“零”高懸如月,月心嵌著一枚逆時針旋轉的齒輪,每轉一格,荒原便向裏塌陷一寸,像被誰悄悄撕掉的頁腳。
    白長夜站在“零”下,霜刃半出鞘,劍尖挑著一粒“針尖零”。他的影子被拉得極長,卻薄得像一張被雨水泡軟的戲票,邊緣滴著鐵鏽色的墨跡。
    “他來了。”白霜雪低聲道,左掌心的白縫正滲出塵埃大的“零”,每一粒落下,都在荒原上蝕出一枚細小的孔洞,“比劇本提前七息。”
    “提前七息?”白長夜沒有回頭,霜刃卻微微一側,劍尖那粒“針尖零”被月光碾成更細的塵,“那就讓他提前看見結局。”
    白霜雪抬眼,倒懸的“零”在她瞳仁裏逆旋,像一枚被擰緊的發條,把荒原上最後一寸夜色絞成灰。她掌心的白縫忽然裂開一寸,一粒“零”跌出來,卻在半空停住——那粒“零”裏,映出冷鋒的背影。
    他正穿過皇都裂縫閉合前的最後一道雨幕,霜火指環嵌進骨縫,每一次脈搏跳動,都發出“哢噠”一聲,像劇場座席逐一鎖死的欄杆。幽綠與赤金交錯成齒,咬著他的無名指,也咬著他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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