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鐵軌震顫，列車終於在紐約中央車站昏暗的貨運岔道旁停了下來。
    裏布斯低著頭，步履蹣跚地隨著人流移動。
    火車站附近，永遠都聚集著大批流浪漢。而裏布斯的打扮，完美地融入了這裏。
    警察的目光掃過他時，幾乎沒有停留。
    成功混出戒備森嚴的車站區域，裏布斯沒有直接去哈洛德那座已然變成軍事堡壘的莊園。
    他深知，此刻的紐約對於“裏布斯”這個身份而言，是十麵埋伏的天羅地網。
    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一個能切入哈洛德帝國內部又尚未暴露的點。
    穿過迷宮般的後巷，避開巡邏的警車和隨處可見的監控探頭，裏布斯的目標很明確：紐約黑兔安保公司。
    得益於阿爾弗雷德建立的嚴密組織結構和福克斯的忠誠，即使在總部賬戶被凍結、福克斯逃亡的情況下，紐約這種重要據點的子公司依然保有基本的結構和本地資源。
    不久，他來到了一個相對不那麽繁華的街區。
    一塊不起眼的招牌掛在某棟舊樓一層——“黑兔安保紐約分部）”。窗戶被厚厚的防爆貼膜覆蓋，看不清內部，門外顯得異常冷清。
    顯然，老板被捕、總公司崩盤的巨震已經波及到這裏，即便凍結令可能尚未精準覆蓋所有子公司，恐慌和觀望情緒也足以讓業務陷入停頓。
    裏布斯沒有靠近正門，那裏是任何有心人都會留意的地方。
    他繞到大樓後側，在一個堆滿空垃圾箱和廢棄雜物的後巷盡頭停了下來。這裏有一個不起眼的金屬小門，似乎是員工專用入口，散發著油汙和清潔劑混合的氣味。
    他像一灘真正的爛泥般癱坐在角落的陰影裏，背靠著冰冷肮髒的牆壁，帽子壓得極低。
    大約半小時後，小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身材精悍、穿著安保公司訓練服、胡子拉碴的壯漢走了出來，手裏拎著一個準備丟棄的空紙箱。
    他皺著眉頭，顯然被角落的惡臭和呻吟聲驚擾，下意識地尋找源頭。
    當他看清陰影裏那個髒汙不堪、看起來快凍僵的流浪漢時，臉上掠過一絲不耐煩和厭惡。他順手將紙箱放在垃圾箱旁，準備罵罵咧咧地趕人。
    “尤金……”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入壯漢的耳中。
    尤金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退得幹幹淨淨！
    “別喊，是我。”裏布斯的語速極快，字字清晰，“我沒時間解釋。現在，想保命，馬上給我一個安全的地方。要絕對幹淨、沒人知道！”他的眼神如同毒蛇般纏住了尤金，“立刻！”
    尤金的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眼前這個散發著惡臭的人，竟然是消失了多日，被警方通緝的老板裏布斯！
    尤金左右一看，四下無人，趕緊將裏布斯帶進來房間裏。
    屋子內部彌漫著機油、灰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汗味，幾盞昏黃的白熾燈勉強照亮堆積的輪胎和貨架陰影。
    尤金猛地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這個散發著難以言喻氣息的“流浪漢”。
    “議長！您終於來了！”尤金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繃緊的弓弦一樣顫抖著，帶著哭腔般的沙啞，“兄弟們…兄弟們都快絕望了！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一定會來！”他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雙手下意識地在髒兮兮的工作服上用力擦拭，仿佛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洶湧。
    他急促地環顧四周狹窄的空間，仿佛在確認沒有任何竊聽者，然後猛地看向裏布斯，眼中燃燒著急切：“黑兔被國稅局調查之後，我們的人被打散了，賬戶全凍了，街上nypd和聯邦探員多了不止一倍，整天盤查…”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聲音更加焦灼：“您…您是怎麽突破那些封鎖線到這裏的？外麵風聲緊得要命，他們說您宰了…宰了摩根州長和艾伯哈特總裁？”
    裏布斯沒有理會尤金的激動和疑問，他不容置疑的眼神直接切入主題：“尤金，沒時間說這些。我這次的目標，是哈洛德。”
    尤金眼中的激動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混合著狂熱和決絕的光芒取代。“是那個老雜種？！操！兄弟們憋屈這麽多天，等的就是這個！”
    “你得幫我。”裏布斯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哈洛德現在把自己鎖在長島那個烏龜殼裏。fbi、特警、他的人…層層疊疊圍得像鐵桶。外麵打不進去。”
    “好！議長你說吧要我怎麽幹！？”尤金沒有絲毫猶豫，幾乎是在嘶吼，他猛地挺直腰板，髒兮兮的訓練服下肌肉賁張，“豁出命我也幹了！”
    裏布斯盯著尤金燃燒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出計劃：“我要你假裝投降，去‘投靠’哈洛德。”
    尤金一愣，隨即眼神銳利起來：“假裝投降？您是讓我……”
    “沒錯。”裏布斯打斷他，語速飛快，“告訴那老狗，你走投無路了。黑兔完蛋了，芝加哥的總部沒了，福克斯、海森堡、屠夫都亡命天涯，你不想陪著他們送死。你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你‘看透了’，想求一條生路……向他‘獻上’一個重要情報。”
    尤金屏住呼吸，眼神閃爍，迅速理解著裏布斯的意圖：“重要情報？您想讓我……”
    “把我引出來。”裏布斯的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弧度，“你‘告訴’哈洛德，說我確實要複仇，我的目標不僅是他……還有那個國稅局的斯特林。你要‘出賣’我在紐約的落腳點……”
    尤金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明白了裏布斯的毒計：“您是說，用斯特林當餌……引哈洛德離開他的堡壘？”
    裏布斯點點頭：“但他這種老狐狸，不會輕易相信。你得拿出足夠讓他動心……告訴他，我將在紐約的某個地方出現，要選在一個遠離他莊園，但又讓他覺得可控的地方……”
    尤金深吸一口充滿機油味的空氣，眼神變得如同磐石般堅定：“我明白了，議長。演戲……我在芝加哥跟著福克斯大哥跑場子的時候可沒少幹。哈洛德想要什麽‘證據’？我現在就準備！”
    裏布斯目光掃過昏暗倉庫裏的雜物堆：“不用刻意準備。你就是證據。一個失魂落魄、被逼入絕境的叛徒……記住，無論發生什麽，讓他離開長島。剩下的……是我的事了。”
    尤金重重地點頭，眼中再無半點猶豫，隻有為大哥撕開獵物的狠厲：“明白！議長！您放心！我這顆腦袋不值錢，但一定能把他那老狗從洞裏揪出來！”
    裏布斯沒有再說話，隻是拍了拍尤金粗壯的手臂。
    他看著尤金臉上的油汙和胡茬，想象著他將如何在哈洛德麵前演出那副絕望與貪婪交織的叛徒嘴臉。這條計劃，充滿了危險與不確定性，但卻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近那個縮在層層保護之後的老狐狸的辦法。
    ……
    幾小時後，夜幕低垂。
    紐約長島，哈洛德莊園的厚重鐵門外，一個身影出現了。
    正是尤金。
    他此刻的形象比在倉庫時更加狼狽不堪——衣服上不知在哪故意蹭了好幾道灰，臉上帶著擦傷和疲憊至極的絕望感，頭發雜亂，眼神渙散中帶著一絲對生的瘋狂渴求。
    他高舉著雙手，在莊園外圍特警們如臨大敵、黑洞洞的槍口下，聲嘶力竭地朝著監視器喊道：
    “別開槍！求你們別開槍！我叫尤金！黑兔安保紐約分部的！我要見哈洛德先生！我投降！我有重要情報！！我知道裏布斯在哪！我知道他要去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