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個目光，李承乾隻覺得如芒在背，渾身汗毛都跟著立起來了。
    前塵過往，皇帝一清二楚，現在打的是明牌，侯君集這貨現在就一顆定時炸彈。
    他和皇帝因為利益建立起來的平衡，隨時都可能被這顆定時炸彈打破。
    再有，以皇帝的尿性，哪怕知道他不會再和侯君集謀反，也沒必要和侯君集鋌而走險。
    但是，侯君集的出現，讓皇帝心情不爽了，那就必須要人去哄。
    貞觀將相天團，除了文治武功，哄皇帝的本事，也是數一數二的，但這個本事他不行。
    不過好在隻是宴會上一麵，私下裏，侯君集沒有再上門，李承乾默默鬆了口氣。
    這一日休沐，他正在看李象計算出來的數據，推測鋼材的質量，是否能夠用於火槍建造，皇帝來了。
    “伏案疾書，可是在給我畫漫畫？”
    李承乾放下計算數據，起身向皇帝行禮。
    李世民徑直在李承乾的主位上坐下，看了眼李象的計算手稿，隻覺得眼前一片亂麻，默默地挪到一側去。
    “象兒在數學生天分著實不錯，真是個天才啊！”
    李承乾笑道：“這算什麽天分？象兒這點兒水平，在未來充其量也就考個好一點兒大學。想往高處走，考研讀博，發幾篇期刊，找個好點兒的研究所，月入兩三萬左右。不願意賭，追求平穩，校招簽個國企或者央企，一個月拿個七八千塊，慢慢的熬資曆，熬職稱，小日子過得也算滋潤。”（以上皆為親眼所見之現實，毫無誇張成分）
    李世民：……
    “要說數學上的天才，可惜臣生的晚，不然的話一定要一睹祖神的風采，純手動計算出圓周率在3.1415926到3.1415927之間，那才叫天才啊！象兒頂多有點兒天分，至於天才，不要侮辱那兩個字。”
    “你這話說的，我連象兒算的這些都看不懂，成了什麽？”
    李承乾尷尬一笑，趕緊解圍：“臣說的是數學，隻是數學，沒說其他方麵。”
    “在這裏看數據，沒出去找你的親親寶貝兒子。”
    李承乾歎了口氣，李象這個年紀開始進入青春期了，少數童年過度缺愛的孩子，會極度依賴並且粘著父母，大多數孩子，青春期開始拒絕同父母的過度親密。
    “象兒，已經過了那個粘著父母的年紀了。孩子大了，需要獨處的空間，父母要學會放手。”
    康麻子那種近乎變態，控製狂一樣的父愛，別說胤礽受不住，換誰做太子都要炸，更別說身邊還有一堆虎視眈眈的兄弟，就算僥幸熬到了最後，心態也多半會扭曲。
    “你見過天才嗎？”
    李承乾道：“有幸在電視上見過，課本上也見過。他老人家眼裏的天才是郭老，正常人是他自己，笨蛋是華夏載人航天工程的總設計師。至於臣等，在他眼裏，隻有一句話。”
    李世民笑問：“什麽話？”
    “乖，別亂動，我去水果店給你買串香蕉。”
    李世民不解，問道：“買香蕉？這是為什麽？”
    李承乾笑道：“猴子喜歡吃香蕉。”
    這話說的，李世民直接被幹無語了。
    “這話雖是調侃，但數學就是這樣一門學科，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數學的上限取決於天分，勤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虛假的數學天才，小學到高中，數學幾乎滿分，報各種奧數班，補習班，拿一個獎。真正的天才，小學看高數發出的感慨：這種簡單的東西，為什麽要來汙染我的眼睛？
    數學，是一個絕對不可能被埋沒的天分，這門學科，是完全依靠天才去推動的，一堆平庸的數學家，研究了幾百年的難題，在一個橫空出世的天才麵前，瞬間土崩瓦解。
    高中三年學數學，十有八九的人考試沒及格過，但那隻是數學天才一個下午想出來的東西。數學不存在坑，因為它就是個無底洞，一個絕不可能造神得到領域，能在數學界留下姓名，那都是含金量百分百的神仙。”
    李世民聽罷，發出一聲無奈的笑。
    “堂下跪著，我有話問你。”
    李承乾心一沉，笑容僵在臉上。
    李世民沒理會呆在原地的承乾，開口淡淡詢問：“杜荷暗中培養耳目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是他授意的，苟著不是長久之計，他和皇帝的利益聯盟，堅挺的時候那倆愛子得靠邊兒站，可瓦解也隻在一瞬間的事情。他當然得培養自己的人手，保險起見，他都沒敢讓杜荷在長安幹。
    “承乾，你很喜歡玩兒火。”
    “父親，臣身為太子，不能是瞎子和聾子。”
    李世民道：“我的百騎司允許你用，又不是不允許你用？”
    李承乾心下頗為無語，電視劇《朱元璋》裏麵，劉伯溫查淮西勳貴的時候，也申請用了朱元璋的錦衣衛，但劉伯溫敢說錦衣衛是自己的嗎？
    “看你這個表現，杜荷是奉命行事。”
    皇帝動怒了，回話就要千萬小心，李承乾大腦飛速運轉，卻聽皇帝聲音突然加重：“跪下！”
    李承乾緩緩走到大殿中央，提著衣擺跪下。
    “你以為躲到安西，離開了長安，我就什麽都不知道嗎？”
    許久不見承乾出聲，李世民沉下語氣：“回話！”
    “臣知錯了，請父親恕罪。”
    好漢不吃眼前虧，剛開始來的時候，他幾乎孑然一身。現在他是四個孩子的父親，身邊還有相濡以沫的妻子，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師長。同皇帝撕破臉，這個後果不是他可以承擔的。
    “杜荷那裏，臣會自己解決掉，請父親饒恕。”
    此事皇帝若執意追究，杜荷肯定會被問罪，張蓄養耳目，等同謀逆，是死罪。
    皇帝沒有直接動手，過來問他，無非就是要他做出承諾：“父親，臣讓杜荷蓄養耳目，並非是……”
    李世民不想聽承乾廢話：“無論出於什麽目的，蓄養耳目就是一種謀逆，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我不想聽你狡辯，你自己跪在這裏，好生思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