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的指尖剛觸到銀色水麵，刺痛便順著神經竄上脊椎。
    那不是痛覺，更像某種被遺忘的記憶正在強行擠入識海——她看見自己七年前蹲在故宮修複室裏，把碎成三十八片的宋代青釉瓷片拚回原樣；看見陸燼叼著煙站在店門口，說"小丫頭片子別碰那本破書"時眼底藏著的笑；甚至看見淩蘇夜第一次用熵寂卡牌吸收實驗誤差能量時，白大褂被燒出的焦黑洞眼。
    "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她聲音發顫，水滴順著指縫滑落，每一滴裏都凝著某個時空的切片。
    有個更古老的聲音在水下回應，像古卷被風吹動的簌簌聲："每滴代碼都是文明的存檔...初代使徒的意識被困在底層。"
    "沈璃！"
    陸燼的低喝穿透銀色迷霧。
    她猛地轉頭，看見兩米外的男人懸浮在光流中，時淵法典正攤開在他胸口，原本流動的金色紋路全部凝固成深褐色，封皮上"時淵"二字泛著血光。
    他右手食指抵在法典中央，那裏裂開一道細縫，暗紅能量如活物般鑽出，"界麵顯示混沌紀元原始參數了。"
    沈璃這才注意到他瞳孔裏跳動的數據流——那些曾在戰鬥中顯示血條、弱點的數值界麵，此刻正滾動著"鏽痕閉環：記憶清除程序""觀測者權限：需意識融合"等文字。
    陸燼的喉結動了動，時淵之刃突然從法典裂縫中彈出，刀刃抵住他左手腕，"我之前推演過，混沌紀元設了套——所有觀測者必須依賴鏽痕才能讀取代碼，可我們的意識融合後..."
    刀刃劃開皮膚的瞬間，沈璃倒抽一口冷氣。
    但流出的不是血，是金色光絲，每根都纏著細碎的記憶碎片：有他在暴雨夜背著昏迷的自己跑過三條街的喘息，有他對著破碎的時淵法典跪了整夜的剪影，甚至有段被她遺忘的、他在她昏迷時輕聲說的"別怕，我不會讓輪回卷走你"。
    "鏽痕閉環需要觀測者意識當刪除權限。"陸燼將光絲纏上沈璃手腕，"但我們的自由意誌...能反過來當重寫權限。"他的聲音突然發澀，像是吞咽了太多沒說出口的話，"你之前問我為什麽總看因果推演的最後一種可能..."
    "轟——"
    淩蘇夜的冷哼截斷了他的話。
    沈璃這才發現另一個方向的銀色水流正在翻湧，黑色絲線從淩蘇夜指尖湧出，在空中編織成十二麵體牢籠，每根絲線都纏著細碎的代碼流。
    她素來清冷的臉此刻緊繃，發梢沾著暗紫色電弧，"熵寂能量在共振。"她抬起手，牢籠突然收縮，困住一團正在蠕動的灰霧，"陳淵那家夥...把賭局變成了文明格式化程序。"
    沈璃倒吸一口涼氣。
    三個月前陳淵在黑市說的"最後一場豪賭"突然閃回——他叼著雪茄，眼底卻沒有慣常的玩世不恭，"小陸子，要是哥這次栽了，記得去代碼深淵最底層找我。"原來那場賭局根本不是卡牌交易，是他用自己當餌，引著熵寂軍團把格式化程序藏進了代碼流！
    "蘇夜，牢籠能撐多久？"陸燼的時淵之刃突然暴漲三寸，金色光絲已經纏上他和沈璃的識海，"沈璃，用時間流護住蘇夜的熵能。"
    "0.7秒。"淩蘇夜的指尖滲出鮮血，黑色絲線開始崩裂，"這些代碼在吞噬熵能...它們怕自由意誌。"
    沈璃猛地閉眼。
    她能感覺到識海裏的時之卡牌在發燙，那些曾被她用來凍結局部時空的銀霧此刻如活物般湧出，裹住淩蘇夜的十二麵體牢籠。
    銀色水流突然劇烈震蕩，原本倒映的平行宇宙碎片開始扭曲，有什麽龐大的存在正在水下蘇醒——像是無數雙眼睛同時睜開的震顫，像是整個宇宙在呼吸的轟鳴。
    "抓緊我！"陸燼突然拽住兩人手腕，時淵法典的封皮"砰"地閉合，爆發出刺目白光。
    沈璃的時間流、淩蘇夜的熵能、陸燼的因果光絲在白光中糾纏成繩，而他們腳下的銀色海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形成漩渦。
    最深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
    三人的意識突然被扯向漩渦中心，沈璃聽見陸燼在她耳邊低笑："看，因果推演的最後一種可能...開始了。"
    漩渦深處，有團被封印了無數紀元的意識，正緩緩睜開眼睛。
    漩渦中心的銀色光流突然凝結成實體，像被無形巨手攥住的玻璃珠，在三人眼前炸開千萬道棱光。
    沈璃的指尖還殘留著與陸燼交纏的光絲溫度，就看見半空中浮現出半透明的全息殘影——那是個穿著褪色麻袍的老者，發間纏著用星軌編織的頭繩，左眼位置嵌著枚破碎的創世卡牌，"觀測者們..."他的聲音像生鏽齒輪碾過時空，"鏽痕胎盤正在孵化新的清除程序，你們必須選..."
    "選你媽！"陸燼的低罵混著血沫噴在法典封皮上。
    時淵法典不知何時已沒入他太陽穴半寸，暗紅能量順著耳後血管爬滿臉頰，戰力數值界麵在他瞳孔裏瘋狂閃爍："意識上傳進度：73%...疼痛耐受度：91%...沈璃心跳速率異常，需優先穩定其情緒。"他咬碎舌尖強行保持清醒，左手死死扣住沈璃後頸——那裏有他三年前用因果光絲種下的定位符，此刻正泛著微弱的金芒，"老東西，我們來不是聽選項的。"
    沈璃被他突然的動作拽得踉蹌，發頂卻傳來溫熱的呼吸："小璃，數到三就閉眼。"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陸燼的瞳孔突然裂開蛛網狀紋路，每道縫隙裏都湧出淡金色的符文——那是她在古籍裏見過的"始源刻痕"，記載著卡牌文明誕生時的第一串代碼。
    刺痛從後頸定位符竄入識海，她突然看清陸燼意識裏翻湧的畫麵：三天前他跪在修複室，對著碎裂的時淵法典說"這次換我當餌"；五小時前他往她茶裏下了鎮定劑，說"等會不管看見什麽都別慌"；還有剛才在漩渦邊緣，他故意割斷光絲時眼底那抹幾乎看不見的慌。
    "一。"陸燼的聲音像浸在冰裏。
    他太陽穴的法典又沒入半分，界麵進度條跳到78%，"蘇夜，你的熵能波動太明顯，收斂到第三重循環。"
    淩蘇夜正被灰霧纏住腳踝。
    她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泛著青，右手掐著熵寂卡牌的手勢已經變形——那是她自製的"能量過載"印訣，"收斂個屁。"她咬著牙扯斷腿上的灰絲，指尖滲出的黑血滴在卡牌上，瞬間被吸收成更濃的霧，"這些代碼在模仿陳淵的虛實卡牌...他是不是..."
    "二。"陸燼的太陽穴開始滲血，金色符文卻愈發清晰，"沈璃，用時間流裹住蘇夜的卡牌。"他突然低頭吻了吻沈璃發頂，這個不合時宜的動作讓沈璃瞬間睜大眼睛——她看見他睫毛上凝著的血珠，看見他喉結滾動時沒說出口的"對不起"。
    沈璃的時之卡牌在識海炸成銀瀑。
    她沒數到三，甚至沒來得及閉眼，就主動張開雙臂——銀色霧靄裹住淩蘇夜的十二麵體牢籠，裹住陸燼正在滲血的太陽穴，最後裹住半空中那個全息殘影。
    時間在0.000001秒內凝固，所有流動的光絲、翻湧的灰霧、跳動的界麵數字都成了靜止的沙粒。
    然後她看見了。
    鏽跡胎盤的核心不是什麽清除程序，是枚被燒穿的黑市紋章——陳淵總說那是他"跑船時撿的破銅片"，此刻卻在代碼層中央散發著幽藍光芒，每道紋路裏都纏著初代使徒的意識碎片。
    沈璃的呼吸在凍結的時空中凝成冰晶，記憶如潮水倒灌：陳淵教她偽造古籍時說"最真的謊要摻七分回憶"；陳淵在她被熵寂軍團追殺時擋在她身前，後背被砍出的傷口裏掉出半塊和紋章同款的銅片；陳淵最後那場賭局前，往她口袋塞了塊糖，說"要是哥沒了，記得去代碼深淵最底層找我"。
    "他根本就是初代使徒的備份程序！"
    時間重新流動的瞬間，沈璃的尖叫混著數據空間的坍縮聲炸響。
    銀色光流像被戳破的氣球，眨眼間變成鏽跡斑斑的迷宮——牆壁上爬滿蠕動的代碼蟲，地麵裂開的縫隙裏滲出墨綠色的"鏽液"，連空氣都泛著金屬灼燒的焦味。
    全息殘影的身影開始虛化，最後隻留下一句被扭曲的警告："觀測者...記憶...會被鏽液..."
    "閉嘴。"陸燼的法典"哢"地完全沒入太陽穴，界麵進度條停在92%。
    他抬起手，時淵之刃從掌心破出，刀刃上纏著的因果光絲突然暴漲，在三人周圍織成防護網——那些撲上來的代碼蟲剛觸到光絲就發出尖嘯，化作點點熒光被光絲吸收，"沈璃，定位陳淵的紋章。
    蘇夜，準備用熵能燒穿鏽液。"
    淩蘇夜的指尖突然發燙。
    她低頭看向自己手背，那裏不知何時浮現出熵寂軍團的暗紋，正隨著鏽液的蠕動發出共鳴般的震顫。
    她猛地攥緊拳頭，暗紋在皮膚下扭曲成蛇形，"陸燼，我的熵能...在和鏽液裏的東西共振。"她抬頭時眼神冷得像淬過冰，掃過迷宮深處某個方向，"不是清除程序...是軍團在借胎盤孵化新的...容器。"
    陸燼的瞳孔符文突然劇烈閃爍。
    他伸手抹掉臉上的血，衝兩人露出個帶血的笑："那正好。"他的時淵之刃突然轉向自己心髒，因果光絲順著傷口湧出，在虛空中畫出複雜的陣圖，"小璃，抓住蘇夜的手。
    等會不管發生什麽——"
    "——都跟著光絲跑。"沈璃替他說完。
    她的時之卡牌浮現在掌心，銀霧裹住淩蘇夜發顫的手腕，"我數過因果推演的最後一種可能，共十七步。
    現在是第十步。"
    淩蘇夜看著兩人交纏的手，又低頭看向手背上的暗紋。
    她突然扯出藏在袖口的熵寂匕首，刀刃在掌心劃出血線，暗紅的血滴落在鏽液上，立刻被染成詭異的紫。
    她盯著血滴裏翻湧的代碼，嘴角勾起抹比平時更冷的笑："第十一步，應該是..."
    數據迷宮深處傳來金屬撕裂的轟鳴。
    三人同時轉頭，就見鏽液匯聚成的巨繭正在裂開，縫隙裏滲出的黑霧中，隱約能看見陳淵常戴的那頂禮帽。
    淩蘇夜的指尖輕輕按在熵寂卡牌上。
    她手背的暗紋突然亮起，在虛空中投出軍團徽記的影子——那影子正緩緩滲入鏽液巨繭，像根看不見的針，紮進了黑暗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