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是被腕間銀紋灼醒的。
    意識像沉在渾濁的湖底，最先浮上來的是觸覺——左手被一隻溫涼的手攥得發緊，指節間有細密的汗；右手被另一隻帶著薄繭的手握著，虎口處還留著昨天修複青銅器時蹭的銅鏽味。
    頸側有若有若無的灼熱，像是某種能量正順著血管往心髒鑽。
    他睫毛顫了顫，眼皮重得像壓著鉛塊。
    耳畔傳來液體滴落的輕響，一下，兩下，第三下時他突然意識到那不是水——是沈璃的眼淚。
    "燼哥？"帶著鼻音的呼喚撞進耳膜，溫涼的手突然收緊，"他睫毛動了！"
    "別晃。"另一個清冷的聲音壓下來，右手被握得更穩了，"熵能波動還沒穩定。"
    陸燼終於撐開眼。
    入目是一片灰白的模糊，等焦距對上，才發現沈璃正跪在他身側，鼻尖泛紅，眼尾的淚痣被淚水泡得發亮；淩蘇夜半蹲著，發梢垂落掃過他手背，鎖骨處的血珠已經凝結成暗紅的痂。
    兩人手腕上都纏著暗紫鏽紋，像活物般順著皮膚往他腕間攀爬。
    "戰力數值界麵。"他啞著嗓子低喝。
    視網膜上立刻彈出淡藍光屏：混沌紀元初始代碼加載率87%。
    下方滾動著數據流，最後一行刺得他瞳孔微縮——鏽痕紋路與三魂綁定進度：92%。
    "醒了就好。"沈璃抽了抽鼻子，指尖剛要碰他臉頰，腕間鏽紋突然泛起紫光，她整個人猛地一震，發梢的銀鈴"叮"地碎成齏粉。
    陸燼看見她眼底的時間碎片在瘋狂翻湧。
    那是時之力暴走的征兆——上回她失控時，整個古董店的掛鍾都倒著轉了三天。
    "小璃！"淩蘇夜迅速扣住沈璃手腕，熵寂卡牌從她掌心浮起，黑色能量順著兩人交握的手蔓延，卻在觸到鏽紋的瞬間被彈開。
    沈璃身後的空氣突然結出冰晶，離她最近的瓷磚"哢"地裂開蛛網紋，連淩蘇夜的白大褂袖口都凝了層薄霜。
    "時...時空凍結。"沈璃咬著唇，額角沁出冷汗，"我控製不住，它在...在找什麽。"
    陸燼撐著坐起來，後背抵上冰涼的金屬牆麵——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回到了胎盤核心的代碼艙，四周的全息屏全黑著，隻有頭頂的應急燈在頻閃。
    他抓住沈璃另一隻手，鏽紋立刻順著兩人相觸的皮膚竄動，視網膜上的界麵突然彈出新數據：時之力暴走根源——鏽痕紋路正在抽取時間法則作為燃料。
    "蘇夜，查你的卡牌。"他轉向淩蘇夜。
    淩蘇夜沒說話，隻是攤開掌心。
    熵寂卡牌表麵原本的星軌紋路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陳淵常戴的黑市紋章，暗紅線條像血管般爬滿卡麵。
    黑色能量順著她手臂往上湧，在肘彎處凝出血字倒計時：03:59:57。
    "鏽痕閉環的備份程序。"她聲音冷得像冰錐，"在重寫新法則的底層參數。"
    陸燼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陳淵的虛影在代碼流裏說的最後一句話突然在耳邊炸響——"自由意誌真的能燒穿代碼"。
    原來那不是釋然，是伏筆。
    那家夥早就在他們意識裏埋了後手，用鏽痕當導線，把三人的靈魂、陳淵的備份程序、甚至初代使徒的意識全串成了一張網。
    "試試解析鏽痕。"他扯過沈璃的手腕，"用你的時之卡牌。"
    沈璃深吸一口氣，另一隻手按上自己左眼。
    時之卡牌從她發間滑落，浮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方，金色流光掃過鏽紋的瞬間，她瞳孔驟縮成針尖："觀測者權限殘留...12%。"
    "什麽？"淩蘇夜湊近。
    "初代使徒的意識。"沈璃的聲音在發抖，"他們被困在代碼夾層裏，像...像被縫在布偶裏的線頭。
    陳淵的備份程序激活了，在拿他們的意識當...當補丁。"
    陸燼感覺有冰碴子順著後頸往下滾。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初始代碼加載率卡在87%——他們重寫的不是輪回法則，是給陳淵的計劃當跳板。
    那家夥根本沒打算死，他要借他們的手，把初代使徒的意識、鏽痕的力量、甚至整個新法則都揉成一團，捏成他想要的形狀。
    "倒計時剩三分鍾。"淩蘇夜突然說。
    陸燼抬頭，看見她手臂上的血字已經跳到02:58:12。
    沈璃身後的冰晶還在蔓延，連他腳邊的金屬地麵都結了霜。
    視網膜上的界麵瘋狂閃爍，最後一行數據刺得他眼眶發疼：鏽痕紋路與三魂綁定進度：95%。
    "得切斷綁定。"他扯了扯兩人手腕上的鏽紋，卻發現那些紋路已經長進皮膚裏，像血管般隨著心跳起伏，"但怎麽切？"
    "用你的因果律法典。"淩蘇夜突然抓住他另一隻手，熵寂卡牌的黑芒掃過他腕間，"紋路是順著法典進來的，也隻能從法典出去。"
    沈璃突然拽他袖子。
    她眼底的時間碎片終於穩定下來，卻泛著反常的幽藍："燼哥，你胸膛的鏽痕在動。"
    陸燼低頭。
    領口不知何時被扯開，暗紫鏽紋正從鎖骨往下爬，在心髒位置盤成扭曲的螺旋。
    他伸手觸碰，指尖剛貼上皮膚，就像被燙到般縮回——那些紋路裏流動著滾燙的意識，是他的、沈璃的、淩蘇夜的，還有陳淵殘留的、初代使徒的，所有東西混在一起，燒得他皮膚發紅。
    "加載率90%了。"他盯著視網膜上的界麵，聲音突然輕下來，"再等三分鍾，我們會變成鏽痕的養料。"
    沈璃的眼淚又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那怎麽辦？"
    淩蘇夜的手指輕輕覆上他胸膛的鏽痕，熵能順著她指尖滲進去，黑芒與紫紋在皮膚下糾纏："你之前說過，用自由意誌重寫代碼。
    現在..."她抬眼，眼底映著應急燈的冷光，"該用自由意誌燒穿它。"
    陸燼突然笑了。
    他想起在異空間被侵蝕時，故意讓鏽紋纏上兩人意識的那個瞬間。
    當時他以為是同歸於盡，現在才明白，所謂自由意誌，從來不是單槍匹馬的孤勇——是三縷意識擰成的繩，是活過的每一秒織成的網。
    "抓緊我。"他按住兩人的後頸，鏽紋順著他的指尖竄進她們瞳孔，"等會不管發生什麽，都別鬆手。"
    沈璃抽了抽鼻子，反手扣住他手腕："燼哥要是敢再丟下我們——"
    "不會了。"他打斷她，目光掃過兩人腕間的鏽紋，又落在自己胸膛的螺旋上，"這次，我們一起燒穿它。"
    視網膜上的界麵突然跳出紅色警告：混沌紀元初始代碼加載率：93%。
    陸燼的手指緩緩按上心髒位置的鏽痕。
    隔著皮膚，他能清晰感覺到那些紋路在躁動，像急於破繭的蝶。
    他深吸一口氣，指甲微微用力——
    "等倒計時歸零。"他輕聲說，"我們一起。"
    淩蘇夜的手覆上來，與他交疊。
    沈璃的眼淚滴在兩人手背上，燙得鏽紋泛起微光。
    代碼艙的應急燈突然全部熄滅。
    黑暗中，三縷意識光團再次靠近，暗紫鏽紋在它們之間穿梭，織成更緊密的網。
    陸燼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沈璃的、淩蘇夜的，在黑暗中重疊成同一個節奏。
    倒計時的血字在淩蘇夜手臂上跳動：00:00:01。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按進胸膛的鏽痕裏。
    黑暗中，陸燼的指甲深深掐進胸膛的鏽痕裏。
    劇痛像滾燙的岩漿順著血管炸開，他卻笑了——這痛是活的證明，是三縷意識交纏的溫度。
    當鏽紋被他生生扯離皮膚的瞬間，時淵法典在識海深處發出轟鳴，那些暗紫紋路如遊蛇般竄入法典封皮，在羊皮紙表麵烙下扭曲的咒印。
    "戰力數值界麵！"他咬著牙低喝。
    淡藍光屏撕裂黑暗，最上方的代碼流突然凝固成一行猩紅大字：混沌胎盤核心坐標——東經118°23′，北緯31°14′。
    陸燼瞳孔驟縮，那串數字他再熟悉不過——是陳淵黑市拍賣行的定位。
    "那老狐狸..."他嗓音發澀，"把賭局從代碼真空搬到現實維度了。"
    "咳——"淩蘇夜突然悶哼，她按在陸燼心口的手在發抖，熵寂卡牌的黑芒幾乎要灼穿掌心，"我幫你引能量！"黑色能量如蛛網般順著兩人交握的手蔓延，卻在觸到法典的瞬間，突然詭異地扭曲成暗紫絲線。
    沈璃的指尖猛地掐進陸燼手腕。
    她哭紅的眼睛裏，時間碎片突然凝結成實體——暗紫絲線在三人之間穿梭，竟在半空編織出一道人影。
    "恭喜觀測者。"陳淵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帶著他慣常的玩世不恭，可那張臉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你們隻是第124代測試樣本。"
    陸燼的後背重重撞在金屬牆上。
    他看清了——陳淵的瞳孔裏流轉著和鏽紋一樣的暗紫，鎖骨處的黑市紋章正在滲出同樣顏色的液體，那根本不是什麽備份程序，是初代使徒的意識在他體內翻湧，像被塞進玻璃罐的螢火蟲。
    "你早就算好了。"他扯動嘴角，"用我們的靈魂當導線，用新法則當燃料，就為了讓初代意識在現實維度重生？"
    "聰明。"陳淵抬手，暗紫絲線纏上沈璃發間的時之卡牌，"但你漏了最關鍵的——自由意誌參數。"
    三人瞳孔中的鏽紋突然同時發亮，全息投影從他們眼底投射而出：無數金色數據流正被暗紫卡牌吞噬，那是新法則裏最核心的"自由意誌參數"。
    代碼艙的金屬牆麵開始剝落，露出下方流動的二進製代碼，連淩蘇夜手臂上的血字倒計時都崩解成雪花點。
    "空間數據化崩解。"淩蘇夜的白大褂被崩解的氣流掀起，她反手扣住沈璃後腰，熵能在掌心凝成護盾，"還有三十秒，這裏會變成代碼亂流。"
    "所以你才選在現實坐標重疊時現身。"陸燼突然抓住陳淵手腕——那觸感真實得可怕，帶著活人該有的溫度，"你要把初代意識塞進現實維度的容器裏，而容器...是黑市拍賣行？"
    陳淵的笑容裂了道縫。
    他手腕上的暗紫絲線突然暴起，纏住陸燼的脖頸，卻在觸及法典的瞬間被彈開："不愧是時淵法典的主人，連臨死前都要拆我的台。"
    "誰告訴你我們要死了？"沈璃突然抹掉眼淚。
    她眼底的時間碎片重新開始流轉，時之卡牌在掌心燃燒成金色火焰，"燼哥說過，自由意誌是活過的每一秒織成的網——"她抓住淩蘇夜的手，又抓住陸燼的，"而我們活過的每一秒，都在彼此身邊。"
    陸燼的識海突然一亮。
    時淵法典的封皮自動翻開，被他灌入的鏽紋在羊皮紙上遊走，最終定格成一張新卡牌：暗紫底色，中央是三人交握的手，周圍纏繞著初代使徒的意識流。
    "因果律卡牌·共命。"他低笑，"陳淵，你以為我們是導線？
    不，我們是保險絲。"
    法典的金光鋪天蓋地湧來。
    陳淵的身影開始虛化，他瞪大眼睛，終於露出驚慌："你們不可能——"
    "砰！"
    代碼艙徹底崩解。
    陸燼感覺自己被拋進了一片光海，沈璃的尖叫被風聲撕碎，淩蘇夜的熵能護盾在他身側炸開紫色火花。
    但他的手始終被兩雙溫熱的手攥著，像三根纏在一起的燈芯，在代碼亂流裏燒得更旺。
    "抓緊！"他吼道，時淵法典在頭頂展開成金色穹頂，"去黑市拍賣行——"
    話音未落，三人的意識突然被拽進一條光隧。
    陸燼最後看見的畫麵，是沈璃發間的時之卡牌在劇烈震顫，卡牌邊緣浮現出十二道暗紋，像被某種無形的手捏成了十二麵體。
    她的指尖，正不受控製地指向光隧深處某個看不見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