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撤退,不等於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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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感覺怎麽樣?”
    “死不了。”朱豪咧嘴一笑,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就是他娘的,這VIP待遇有點差啊。老子好歹是個軍長,怎麽回趟家還得靠兩條腿走?”
    這句玩笑話,讓周圍沉悶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周衛國苦笑著解釋:“軍長,你可不知道。現在所有能動的輪船、火車,全都在搶運從武漢撤出來的工業設備和人員。上峰下了死命令,‘一切為工廠讓路’。咱們這點人,別說坐車了,能有條路走就不錯了。”
    朱豪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他心裏清楚,周衛國說的,是事實。
    此刻,他雖然大難不死,但心中卻升起了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他躺了這麽久,外麵,恐怕早已天翻地覆了。
    他定了定神,看向周衛國,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衛國,告訴我,仗……打得怎麽樣了?”
    周衛國臉上的笑容,隨著朱豪的這個問題,慢慢斂去。
    他沉默了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沉聲開口。
    “武漢會戰,已經打完了。”
    “結果呢?”朱豪追問,心已經提了起來。
    “十月二十五日,上峰下令,放棄武漢。”周衛國的語氣很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壓抑著巨大的失落和不甘:“我們從吳縣撤出來的時候,鬼子已經進城了。”
    放棄武城。
    這四個字,像一塊巨石,砸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上。
    隊伍裏,響起了壓抑的抽泣聲。
    武城,九省通衢,是這場戰爭開始以來,國民政府事實上的政治、軍事、經濟中心。
    為了保衛它,幾十萬龍國將士在這裏浴血奮戰了四個多月。
    從長江南岸到大別山區,從河南信陽到湖南嶽陽,數千公裏的戰線上,屍山血海,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龍國軍人的鮮血。
    可最終,還是丟了。
    繼金陵之後,又一個核心大城的淪陷,對士氣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開始在隊伍中蔓延。
    不少士兵茫然地看著腳下的路,不知道這仗,還該不該打下去,還能不能打贏。
    朱康的拳頭,也死死地攥了起來。
    他想不通,為什麽他們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犧牲了那麽多的弟兄,最終換來的,還是一個撤退和失敗的結局。
    然而,就在這片愁雲慘霧之中,擔架上的朱豪,卻出人意料地,鬆了一口氣。
    “丟了……就丟了吧。”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他。
    周衛國和朱康更是滿臉的不解。
    “軍長(爹),你……”
    朱豪看著他們迷惑和不甘的眼神,虛弱地笑了笑。
    他知道,他們無法理解。
    在他們看來,這是又一次慘敗。
    但在他這個來自後世的“先知”眼中,武城會戰的結束,恰恰是整個抗日戰爭最重要的轉折點。
    “你們以為,小鬼子占了武城,他們就贏了?”
    朱豪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飄忽,但其中的邏輯卻異常清晰:“我告訴你們,他們錯了。從他們踏進武漢城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輸了。”
    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你們想想,小鬼子從發動戰爭開始,叫囂的是什麽?是‘三個月滅亡龍國’。可現在呢?從七七事變到現在,一年多了。”
    “他們非但沒能滅亡我們,反而被我們死死地拖在了這裏。從淞滬,到徐州,再到武城。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這個問題,讓周衛國陷入了沉思。
    是啊,日軍雖然一路勢如破竹,但他們的傷亡,同樣是觸目驚心的。
    朱豪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另一個層麵。
    有些話,他不能明說,但有些道理,他必須點透。
    “這一仗,我們是丟了武城。可小鬼子得到了什麽?”
    朱豪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們得到了一個被打爛了的空城,和一條無限拉長的補給線。他們的兵力,被死死地釘在了從北到南,從東到西的廣闊戰線上。”
    “他們以為自己占領了龍國,實際上,他們是跳進了一個無邊無際的泥潭!”
    以武城會戰為標誌,日軍速戰速決的戰略企圖,被徹底粉碎。
    這場曆時四個半月的大會戰,是整個抗日戰爭中規模最大、時間最長、殲敵最多的一次會戰。
    日軍投入了超過十二個師團,近三十萬的兵力,動用了飛機五百餘架,軍艦一百二十餘艘,妄圖以雷霆之勢,攻占武漢,逼迫龍國政府投降。
    而龍國方麵,則集結了超過一百一十萬的軍隊,一百多個師,利用大別山、鄱陽湖和長江兩岸的有利地形,層層設防,節節抵抗,決心與日軍決一死戰。
    從六月到十月,戰火燃遍了鄂、豫、皖、贛四省的廣大地區。
    萬家嶺大捷,幾乎全殲日軍第101師團,是為抗戰以來最酣暢淋漓的勝利之一。
    富金山血戰,朱豪第41軍硬撼板垣、筱塚、荻洲立兵、中島今朝吾的四個師團,陣地幾度易手,屍骨盈山。
    田家鎮要塞保衛戰,長江上的“馬奇諾防線”,守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無一人投降。
    ……
    這一戰,國軍傷亡高達五十餘萬,幾乎是日軍的兩倍還多。
    從戰術上看,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敗仗。
    但從戰略上看,龍國卻贏得了最寶貴的東西。
    首先,是時間。
    武城會戰的持久消耗,為西部大後方的建設,為大量工業、設備、人員的內遷,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龍國以空間換時間,將戰爭拖入了相持階段。
    其次,是消耗。
    日軍雖然攻占了武城,但自身也付出了近二十萬人的傷亡。
    其精銳的常設師團,在連番大戰中損失慘重,元氣大傷。
    日軍國內的經濟,也因為曠日持久的戰爭,而開始不堪重負。
    最重要的是,它打掉了日軍的傲氣,也打出了龍國人的骨氣。
    “三個月滅亡龍國”的狂言,徹底淪為了一個笑話。
    “小鬼子現在,就像一個吞了刺蝟的蛇。”
    朱豪用一個形象的比喻,總結道:“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就這麽不上不下地吊著。他們的國力,他們的兵力,都不足以支撐他們繼續發動像武漢會戰這樣規模的攻勢了。”
    “而我們呢?我們有廣闊的縱深,有四萬萬不願做亡國奴的同胞。從今天起,攻守之勢,就要變了。”
    “接下來,就是咱們跟他們慢慢磨,慢慢耗的時候。看誰,能耗得過誰!”
    朱豪的話,像是一道光,驅散了眾人心中的陰霾。
    原來,仗還可以這麽看。
    原來,失敗的背後,還隱藏著這樣的戰略意義。
    周衛國看著朱豪,眼神裏充滿了敬佩。
    他一直以為朱豪隻是一個悍不畏死的猛將,卻沒想到,他對整個戰局的洞察,竟有如此深度。
    朱康更是聽得熱血沸騰。
    父親的一番話,讓他從戰敗的沮喪中走了出來,重新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軍長說得對!”一個老兵粗聲粗氣地喊道:“小鬼子人就那麽點,死一個少一個!咱們人多!跟他們耗到底!”
    “對!耗死他們!”
    “回渝城!養好傷!再跟狗日的小鬼子幹!”
    隊伍裏的士氣,重新被點燃了。
    士兵們的臉上,再次露出了堅毅的神情。
    朱豪欣慰地笑了。
    他知道,這支隊伍的魂,算是徹底穩住了。
    他抬頭,望向西方的天空。
    渝城,那裏將是未來幾年,龍國抗戰的心髒。
    而他,朱豪,將帶著這支百戰餘生的隊伍,回到那裏,等待新的戰鬥。
    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
    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
    朱府。
    這座在渝城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豪宅,這一個多月來,卻被一股沉重的陰雲籠罩著。
    武漢會戰慘敗,第四十一軍在吳縣全軍覆沒的消息,早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渝城。
    報紙上雖然沒有明確刊登朱豪殉國的消息,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作為全軍主官,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朱家上下,人心惶惶。
    府裏的下人們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弄出一點聲響,惹得幾位太太不快。
    大太太更是停了所有的應酬,整日待在佛堂裏,撚著佛珠,一言不發。
    這天下午,愁雲慘霧的氣氛,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
    守門的家丁不耐煩地拉開門縫,正想嗬斥幾句,卻在看清門外那群人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群衣衫襤褸,形同乞丐的潰兵。
    他們個個帶傷,滿身血汙,可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煞氣,卻讓家丁兩腿發軟。
    為首的兩個年輕人,一個眼神銳利如鷹,另一個雖然疲憊不堪,但眉眼間的輪廓,卻讓他覺得無比熟悉。
    “你……你們找誰?”家丁結結巴巴地問。
    朱康看著眼前熟悉的大門,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
    還是周衛國上前一步,沉聲道:“我們是第四十一軍的。送朱軍長回家。”
    “軍……軍長?”家丁腦子“嗡”的一聲,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那群人中間,小心翼翼抬著的一副簡易擔架。
    就在這時,府裏傳來了老管家阿昌叔的聲音:“哪個不長眼的在門口吵吵嚷嚷?不知道府裏……”
    他的話,在看到門口那群人時,戛然而生。
    阿昌叔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朱康。
    他看著那個滿臉硝煙,胡子拉碴,卻依舊能看出昔日模樣的年輕人,渾濁的老眼,一點點地瞪大了。
    “四……四小少爺?”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阿昌叔。”朱康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眼圈瞬間就紅了。
    這一聲“阿昌叔”,像是一道驚雷,炸醒了整個朱府。
    阿昌叔的身體猛地一顫,老淚縱橫。
    他踉踉蹌蹌地衝了出來,一把抓住朱康的手臂,上下打量著,仿佛要確認這不是自己的幻覺。
    “小少爺!是四小少爺回來了!四小少爺回來了!”他轉過身,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府內嘶吼。
    這聲嘶吼,徹底捅破了朱府那層壓抑的窗戶紙。
    腳步聲,驚呼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最先衝出來的是大太太。
    她依舊穿著那身得體的旗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隻是臉上不見了往日的雍容,隻剩下憔悴和焦慮。
    當她看到門口那個幾乎已經認不出的朱康,以及他身後那群同樣狼狽的士兵時,她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她的目光,越過所有人,死死地落在了那副擔架上。
    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人……呢?”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