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看看你能關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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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司令的麻煩,確實才剛剛開始。
如果說袍哥們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隻是讓他焦頭爛額,那麽朱家女人們的行動,則直接把火燒到了他的後院,讓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後院起火,四麵楚歌”。
朱府,大太太的房間裏,檀香嫋嫋,氣氛卻一點也不平靜。
七個環肥燕瘦的太太,圍坐一圈,個個臉上都帶著焦急和憤慨。
“大姐,我們總不能就這麽幹等著吧?老爺在裏麵,不知道要受多少罪!”二太太,也就是朱康的生母,眼圈紅紅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哭!哭!哭!就知道哭!”大太太柳眉倒豎,一拍桌子,那股子當家主母的潑辣勁又上來了,“眼淚要是能把人哭出來,我帶你們去軍政部門口哭上三天三夜!現在是哭的時候嗎?現在是要動腦子的時候!”
她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老爺被抓之前,已經安排好了。阿昌叔那邊發動袍哥兄弟,是從下麵給吳司令施壓。衛國那邊聯係李宗仁將軍,是從上麵給他找麻煩。我們呢?我們也不能閑著!”
“我們能做什麽?”三太太是個性子溫婉的江南女子,有些六神無主。
“做什麽?”大太太冷笑一聲,“我們是女人,打打殺殺的事情做不來。但我們也有我們的戰場!”
她站起身,在屋裏踱步,身上的旗袍勾勒出依舊玲瓏有致的身段,眼神裏卻閃爍著精明算計的光芒。
“老二,你去把庫房裏那幾根最粗的金條拿出來,送到財政部孔部長的太太那裏。就說,是我送給她家小少爺的滿月禮,不成敬意。”
“老三,你不是和軍法執行總監部的張太太關係最好嗎?明天就約她出來打麻將。記住,隻許輸,不許贏!輸光了就回來拿!順便跟她‘不經意’地提一提,我們家老頭子是如何在吳縣跟鬼子拚命,又是如何被軍法處的人冤枉的。”
“老四,你去把城裏最有名的那幾個報社的主編太太都請來,開個茶話會。什麽香水、首飾、洋布,喜歡什麽就送什麽!話不用多說,就跟她們聊聊,一個為國征戰的丈夫,回到家卻被關進大牢,她們這些做妻子的,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老五、老六、老七,你們也有任務……”
大太太三言兩語,就將任務分派得明明白白。她的戰場,不在沙場,而在渝城的太太圈。她要發動一場“枕邊風”戰爭,讓那些平日裏隻知道風花雪月、珠光寶氣的官太太們,都成為她的“友軍”,去吹皺她們丈夫的心湖。
這是一種不見硝煙的戰爭,卻比真刀真槍的廝殺,更能擊中要害。
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太太外交”,在渝城上流社會悄然展開。
孔部長的府邸,孔太太看著手裏沉甸甸的金條,聽著二太太聲淚俱下地講述朱豪的“冤情”,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經開始盤算。
牌桌上,三太太一把接一把地放炮,輸得眉開眼笑,張太太贏錢贏到手軟,聽著三太太“無意”間透露的“內幕”,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各大報社的副刊版麵上,開始出現一些意有所指的文章。有的追憶武城會戰的慘烈,有的感歎英雄流血又流淚,有的則用小說體的形式,講述一個“川籍將軍”的悲壯故事。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說的是誰。
吳司令發現,自己最近回家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他的太太,每天都在他耳邊念叨:“哎,今天聽張太太說,朱軍長的太太們真是可憐啊……”“哎,李太太送了我一瓶法國香水,說是朱家大太太托她轉交的,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
他煩不勝煩,卻又發作不得。
如果說這些還隻是讓他心煩意亂,那麽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則讓他徹底坐不住了。
這天,渝城最大的寺廟——羅漢寺,忽然變得人山人海。
朱家大太太,領著六房姨太太,身穿素衣,神情悲戚,在幾十名家丁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來到寺裏。她們不燒香,不拜佛,就在大雄寶殿前,齊刷刷地跪下,為“遠在牢獄中的夫君”祈福。
這一幕,被聞訊趕來的記者們,用相機拍了個清清楚楚。
第二天,渝城各大報紙的頭版,都刊登了這張照片。標題更是五花八門:
《將軍蒙冤,賢妻祈福,聞者落淚!》
《鐵血男兒征戰沙場,柔弱女眷泣告蒼天!》
《公道何在?天理何存?——朱府七位夫人長跪羅漢寺記》
一時間,輿論嘩然。
原本隻是在民間流傳的“英雄蒙冤”的故事,被這極具衝擊力的一幕徹底引爆。同情、憤怒、不平……各種情緒在市民心中發酵。衛戍司令部和軍政部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無數市民、社會賢達、甚至是政府官員,都打電話來質問,要求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吳司令看著報紙上那張刺眼的照片,氣得渾身發抖。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跟一個軍閥鬥,而是在跟整個渝城的民意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將報紙撕得粉碎,“一群婦道人家,也敢跟我耍這種手段!”
他現在是騎虎難下。放了朱豪,他這個衛戍司令的臉麵就丟盡了。不放,這渝城就要被這幫人給鬧翻天了。
“司令,不能再等了!”心腹參謀急匆匆地跑進來,“必須盡快讓朱豪認罪!隻要他一認罪,我們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吳司令眼中閃過一絲猙獰:“沒錯!必須讓他認罪!”
他決定,用最後的手段,去撬開朱豪的嘴。
……
看守所的牢房門,被“哐當”一聲打開。
走進來的,不再是那個還算客氣的王建國,而是一個身材瘦高、麵色陰沉的中年人。他穿著軍法處的製服,眼神像鷹一樣銳利,嘴角總是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自我介紹一下,軍法處,沈西林。”他拉過椅子,坐在朱豪對麵,開門見山,“朱軍長,我們就不繞圈子了。吳司令讓我來,是想聽一句實話。”
朱豪放下手中的筆,抬頭打量著他。這個沈西林,和之前的錢處長不一樣,身上帶著一股真正的血腥味和審訊官特有的陰冷氣息。
“沈處長想聽什麽實話?”朱豪的語氣很平靜。
“我想知道,吳縣城破的最後時刻,你到底在哪裏?”沈西林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試圖剖開朱豪的偽裝。
朱豪笑了:“我以為這個問題,錢處長已經問過了。我在屍體堆裏。”
“是嗎?”沈西林冷笑,“可我得到的情報是,有人看到你,在城破之前,就帶著一小隊親信,從西門悄悄溜走了。”
“哦?還有這種事?”朱豪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那我是怎麽被捅穿胸膛的?自己捅的?演一出苦肉計給誰看?”
“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沈西林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朱軍長,你是聰明人。吳司令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現在隻要在這份文件上簽個字,承認自己指揮失當,導致全軍覆沒,吳司令可以保你一條性命,讓你當個富家翁,安度晚年。你的家人,你的財產,也都可以保全。”
他將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認罪書”推到朱豪麵前。
朱豪看都沒看那份文件,隻是盯著沈西林的眼睛,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沈處長,你上過戰場嗎?”
沈西林一愣。
“你見過被炮彈炸得隻剩半截身子,腸子流了一地,還在喊著‘衝’的士兵嗎?”
“你見過被毒氣熏得雙目失明,皮膚潰爛,還在用耳朵聽著鬼子的方向,憑感覺拉響手榴彈的兄弟嗎?”
“你見過為了守住一個陣地,一個營的弟兄,抱在一起,用身體堵住敵人衝鋒的道路,最後被坦克碾成肉泥的場麵嗎?”
朱豪每問一句,聲音就沉一分,眼神就冷一分。
沈西林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
“你沒有。”朱豪替他回答了,“你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明白,我們這些人,為什麽寧可站著死,也不願跪著生。因為我們背後,是我們的家,是我們的國,是我們不願被豬狗一樣的敵人奴役的妻兒老小!”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沈西林,那股從屍山血海裏磨礪出來的煞氣,瞬間迸發,壓得沈西林幾乎喘不過氣來。
“回去告訴吳司令。”朱豪拿起桌上那疊厚厚的,他親手寫就的《芻議》,扔在沈西林麵前,“這是我這幾天寫的一點東西,算是我這個‘罪人’,為黨國盡的最後一份心。讓他好好看看。看看我朱豪,到底是在想著怎麽保存實力,還是在想著怎麽打贏這場仗!”
“至於這份認罪書,”朱豪拿起那張紙,當著沈西林的麵,一點一點,撕得粉碎,“你帶回去,糊在吳司令的臉上。告訴他,我朱豪的命,就在這裏。有本事,就來取。想讓我低頭認罪?”
他湊到沈西林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讓他,做夢。”
沈西林走了,走的時候,臉色比來時更加陰沉。
他回到吳司令的辦公室,將那疊厚厚的手稿,重重地拍在桌上。
“司令,那家夥是個瘋子,是個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吳司令沒有理會他的抱怨,他拿起那份手稿,翻看了起來。
他本以為這隻是朱豪故弄玄虛的把戲,可越看,他的臉色就越凝重,到最後,甚至變成了一片慘白。
這份《芻議》,從戰略到戰術,從軍隊整編到後勤改革,無一不精,無一不透。裏麵的許多觀點,聞所未聞,卻又切中時弊,直指國軍的軟肋。其戰術思想之精妙,戰略眼光之長遠,讓他這個衛戍總司令都感到心驚。
他終於明白,朱豪根本不是一個隻懂打仗的莽夫。他是一個真正的軍事家!
而這份東西,就像一個炸藥包。如果流傳出去,足以證明朱豪的清白和才幹,更能反襯出他們這些當權者的無能和昏聵。到那時,他吳司令就不隻是丟臉的問題了,而是會成為整個軍界的笑柄,甚至罪人。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一滴滴地滑落。
他意識到,自己不是抓了一隻病虎,而是親手把一尊瘟神請進了自己的地盤。
這個人,絕對不能再關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