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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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省政府,秘密會議室。
    這是一間裝修簡樸但莊嚴肅穆的房間,牆上掛著青天白日旗和先生的畫像。
    長方形的紅木會議桌周圍,坐著幾位重量級人物。
    主台上坐著川省一哥張篤倫,一個五十多歲、麵相威嚴的中年人。
    他身材高大,濃眉大眼,身上有種久居高位的威嚴氣質。
    在他的右手邊,坐著軍統川省站站長沈醉,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幹男子,眼神銳利,很少開口,但每次發言都切中要害。
    左手邊坐著川省財政廳廳長孔令侃,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正是孔祥熙的公子。
    會議桌的對麵,坐著朱豪、周誌遠,以及麵色蒼白的陳瑜。
    張篤倫翻看著手中的文件,臉色陰沉。
    這些文件包括陳瑜的調查報告,朱豪的財務記錄複印件,以及剛剛從上峰官邸發來的電報。
    “朱軍長。”張篤倫抬起頭,直視朱豪的眼睛:“你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大嗎?”
    朱豪坐得筆直,表情平靜:“請主席明示。”
    “上峰親自過問此事。”張篤倫的聲音有些沉重:“上峰說,如果朱豪真的貪汙撫恤金,不管他有什麽功勞,都要嚴懲不貸。但如果有人惡意誣陷功臣,那就是破壞抗戰大局,同樣要嚴厲追究。”
    聽到這話,陳瑜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領導,上峰的意思我明白。”朱豪點頭:“我朱豪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調查,隻要能還我清白。”
    張篤倫看了看手中的文件:“根據陳秘書長的初步調查,你的資金來源確實存在疑點。地方征收五十萬,長官嘉獎二十萬,鄉親捐款三十萬,袍哥兄弟會八十萬…這些錢的來源,都無法提供確鑿的證明。”
    “領導,不是無法證明,而是難以證明。”朱豪糾正道:“川渝的人情世故,您比我更清楚。很多事情,一旦要拿出證據來,反倒破壞了感情。”
    孔令侃這時開口了:“朱軍長,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們都懂。但是,賬目不清就是賬目不清,這在任何地方都說不過去。”
    朱豪看著孔令侃,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孔廳長說得對。不過,我想問一句,孔家在各省的生意,賬目都很清楚嗎?”
    這話問得孔令侃臉色一變。孔家的生意遍布全國,其中不少灰色收入,哪裏經得起細查?
    “朱豪!”孔令侃有些惱怒:“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朱豪淡淡地說:“我隻是覺得,做人不能雙重標準。”
    張篤倫敲了敲桌子:“好了,不要扯別的。我們今天就事論事。”
    他看著朱豪:“除了資金來源的問題,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你剛才承認盜過墓,這個怎麽解釋?”
    朱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領導,我確實做過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但我有原則,隻盜那些漢奸貪官的墓,而且所得全部用於抗戰。”
    “荒謬!”陳瑜終於忍不住了:“盜墓就是盜墓,哪裏有什麽原則可言?”
    “陳秘書長。”朱豪回頭看著他:“你覺得荒謬,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為籌集軍費發過愁。你知道養活三萬大軍需要多少錢嗎?你知道那些跟著我拚命的兄弟,他們的家人需要什麽嗎?”
    朱豪的聲音逐漸提高:“我朱豪確實盜過墓,但我問心無愧!因為我盜的是漢奸的墓,拿的是賣國賊的錢!這些錢,與其讓它們爛在地下,不如拿出來殺鬼子!”
    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讓在場的人都有些震撼。
    沈醉這時開口了:“朱軍長,你的愛國熱情我們理解。但是,法律就是法律,不能因為目的正確,就可以無視手段的問題。”
    朱豪看著沈醉,突然笑了:“沈站長,你跟我談法律?那我問你,軍統執行任務的時候,都合法嗎?”
    沈醉臉色一沉:“朱豪,你這是在轉移話題。”
    “我沒有轉移話題。”朱豪站了起來:“我隻是想說明一個道理。在國難當頭的時候,有些原則是可以變通的。我盜墓是為了抗戰,軍統殺人是為了除奸,這在本質上沒有區別。”
    張篤倫看著朱豪,內心複雜。他知道朱豪說得有道理,但這種事情一旦開了先例,後果不堪設想。
    “朱軍長,你的話有一定道理。”張篤倫說道:“但是,作為政府官員,我們必須維護法律的尊嚴。你可以因為抗戰的需要而變通,但不能公然違法。”
    “那領導的意思是?”朱豪問道。
    張篤倫沉思了一會兒:“關於盜墓的事情,鑒於你是為了抗戰,而且沒有證據表明你有其他不良動機,這次就不追究了。但是,以後絕對不能再有類似的行為。”
    朱豪點頭:“謝謝領導理解。”
    ……
    會議結束後,朱豪坐在回府的汽車裏,透過車窗看著街道兩旁熟悉的景色,心情卻沉重如鉛。
    剛才在會議室裏,他表麵上雲淡風輕,實際上心裏比誰都清楚——這次雖然洗脫了貪汙的罪名,但也徹底斷了他從正當渠道搞錢的路子。
    張篤倫最後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朱軍長,鑒於你的賬目確實存在不規範的地方,川省政府決定,暫時停止對第四十一軍的一切財政支持,直到你能提供完整、合規的財務報告。”
    停止財政支持?朱豪在心裏苦笑。
    川省政府本來就沒給過他一分錢,這個“停止”純粹是做樣子給上峰看的。
    但這個態度本身就說明了問題——以後想從官方渠道搞錢,基本沒戲了。
    車子駛過朱府大門時,朱豪看到門口還聚集著一些老百姓。
    他們看到朱豪的車,紛紛揮手致意,臉上滿是關切和支持。
    朱豪搖下車窗,對他們揮了揮手,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但心裏卻更加沉重了。這些支持他的老百姓,大多都是普通人家,指望他們捐款,無異於殺雞取卵。
    汽車停在內院,朱豪下車時,阿昌叔已經等在那裏。
    “少爺,您回來了。”阿昌叔上前接過朱豪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朱豪的臉色。
    朱豪點點頭,徑直走向書房。阿昌叔跟在後麵,欲言又止。
    書房裏,朱豪坐在太師椅上,拿起桌上的紫砂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還是溫的,顯然阿昌叔一直在等他回來。
    “阿昌叔,說吧,又有什麽壞消息?”朱豪放下茶杯,看著阿昌叔。
    阿昌叔從懷裏掏出一本賬冊,放在朱豪麵前:“少爺,剛才您不在的時候,我又算了一遍賬。情況比我之前說的還要糟糕。”
    朱豪翻開賬冊,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的數字,眉頭緊鎖。
    “城西軍營今天又來要錢了。”阿昌叔聲音有些顫抖:“說是軍餉已經拖了三天,再不發,兄弟們就要有意見了。”
    朱豪合上賬冊:“還有多少現錢?”
    “刨去明天的夥食費,隻剩下不到五萬塊。”阿昌叔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五萬塊。朱豪在心裏算了一下,按照現在的開銷標準,連三天都撐不住。
    “少爺,要不…要不我們把城東的那幾處房產都賣了吧?”阿昌叔試探著說:“雖然現在行情不好,但總能換點錢。”
    朱豪搖搖頭:“賣房子治不了根本。而且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一賣房子,外麵馬上就會傳說朱家要完蛋了。到時候人心一散,比沒錢更麻煩。”
    阿昌叔歎了口氣:“那…那怎麽辦?”
    朱豪站起身,走到窗前。夕陽西下,把院子裏的臘梅照得金黃。
    他想起剛才在會議室裏,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有同情,有懷疑,有幸災樂禍,但沒有一個人真正想幫他解決問題。
    “昌叔,你說,如果我朱豪真的山窮水盡了,那些平時稱兄道弟的人,還會把我當回事嗎?”
    阿昌叔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伺候朱家兩代人,見過太多世態炎涼。
    “少爺,要不…要不我去找萬老大商量商量?袍哥兄弟們,總不能看著您為難。”
    朱豪轉過身:“萬老大那邊我已經欠了不少人情。再去找他,就是把他往火坑裏推。”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徐虎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軍長!軍長!出事了!”
    朱豪和阿昌叔對視一眼。現在這個時候,還能出什麽事?
    徐虎衝進書房,臉色鐵青:“軍長,城西出事了!”
    “什麽事?”朱豪心裏一緊。
    “有幾個新兵,聽說咱們被人調查貪汙,心裏不痛快,跑到城裏去鬧事了。現在警備司令部的人正在抓他們。”
    朱豪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個時候鬧事,不是給自己添亂嗎?
    “抓了幾個?”
    “三個。都是老鄉,血氣方剛的。聽說有人汙蔑您,氣不過,就跑到陳瑜家門口去罵街。結果被巡警抓了。”
    朱豪閉上眼睛。他知道這些兄弟是為了維護他,但現在這種做法,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周衛國呢?”
    “周總教官正在想辦法撈人。但是…”徐虎欲言又止。
    “但是什麽?”
    “但是警備司令部要五千塊保釋金。”
    五千塊!朱豪睜開眼睛。現在朱家賬上總共才五萬塊,拿出五千塊保釋三個兵,這筆賬怎麽算都不劃算。
    但是,如果不保釋,這三個兄弟在裏麵受罪不說,外麵的兄弟們會怎麽想?會不會覺得朱軍長不管兄弟死活?
    阿昌叔在旁邊小聲說:“少爺,要不…先保一個出來?”
    朱豪瞪了他一眼:“保一個?那另外兩個怎麽辦?讓兄弟們覺得我朱豪厚此薄彼?”
    徐虎急了:“軍長,您別為難了。大不了我去賣血,也要把兄弟們撈出來。”
    朱豪看著徐虎那張焦急的臉,心裏一陣發酸。
    這些跟著他的兄弟,從來沒有嫌棄過他,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也願意為他賣命。
    “昌叔,去金庫拿五千塊。”朱豪咬牙說道。
    “少爺…”阿昌叔還想勸。
    “拿錢!”朱豪的聲音不容置疑。
    阿昌叔無奈,隻能去拿錢。
    徐虎接過錢,剛要走,朱豪叫住了他:“虎子,告訴兄弟們,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能私自行動。有什麽不滿,來找我。”
    “是!”徐虎敬了個禮,匆匆離去。
    書房裏又隻剩下朱豪和阿昌叔兩個人。
    阿昌叔看著朱豪,欲言又止。
    “阿昌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的決定不對?”朱豪問道。
    “不是不對,是…是心疼錢。”阿昌叔實話實說:“現在家裏就這點底子,這麽花下去,真的撐不了幾天了。”
    朱豪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兩顆核桃在手裏慢慢轉著:“阿昌叔,你說得對。但是有些錢,不能省。”
    “什麽意思?”
    “人心的錢,不能省。”朱豪的眼神變得深邃:“我朱豪現在能有今天,靠的是什麽?不是錢,不是槍,是人心。如果人心散了,就算有再多的錢,也沒用。”
    阿昌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但是少爺,人心是人心,現實是現實。沒有錢,怎麽養活這三萬多張嘴?”
    這個問題,正是朱豪最頭疼的。他在椅子上沉思了很久,突然問道:“昌叔,你說,如果我朱豪去做生意,能賺錢嗎?”
    阿昌叔愣了一下:“少爺,您要做什麽生意?”
    “不知道。”朱豪搖搖頭:“我隻是在想,除了當軍閥,我還能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