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輛轎車和卡車的車燈撕破了山路的黑暗，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最終匯成一片嘈雜。
    渝城各大報館的記者們到了。
    他們扛著笨重的相機，拿著紙筆，從車上蜂擁而下，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當他們看清山門前的景象時，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和檀香混合的詭異氣味。
    寺廟的牌匾被打爛了一半，滿地都是狼藉。上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像一尊尊沒有感情的雕塑，布滿了每一個角落。
    一個穿著錦斕袈裟的老僧昏死在地上，旁邊癱坐著一個麵如死灰的肥胖軍官。
    還有一個小沙彌，胸口一個血洞，靜靜地躺在石階上，身體已經開始僵硬。
    記者們交換著驚駭的表情，手裏的相機卻下意識地舉了起來。
    “哢嚓！”“哢嚓！”
    鎂光燈在夜色中瘋狂閃爍，將這地獄般的一幕永遠定格。
    “朱軍長！”一個膽大的記者舉著相機衝在最前麵：“這裏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有暴徒襲擊寺廟？”
    “朱軍長，請問地上這位是……吳司令嗎？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那個孩子……是您下令開槍的嗎？”
    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
    朱豪臉上沒有半分不耐。他迎著刺眼的鎂光燈，張開雙臂，臉上是熱情洋溢的笑容。
    “各位記者朋友！歡迎！歡迎大家不辭辛勞，前來見證神跡！”
    他指了指身後那座破敗的大殿。
    “我朱豪，今日在普陀寺，有幸得見佛光普照，挖出了活菩薩！”
    這番話，讓所有記者都愣住了。
    神跡？活菩薩？
    他們看著滿地的狼藉和屍體，再看看朱豪那張真誠到詭異的臉，一股寒氣從脊梁骨竄了上來。
    這個瘋子。
    這是所有記者心裏唯一的念頭。
    癱在地上的吳司令掙紮著想爬起來，他張了張嘴，想對記者們喊些什麽。
    “吳司令！”
    周衛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隻是平靜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吳司令的身體僵住了，他看著周衛國那隻按在槍柄上的手，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
    “各位，請跟我來。”朱豪對記者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轉身就朝大殿裏走。
    “神跡就在裏麵，晚了可就看不見了。”
    記者們麵麵相覷，但對驚天新聞的渴望壓倒了恐懼。
    他們互相推搡著，緊緊跟在朱豪身後，相機一路閃個不停。
    阿昌叔被兩個衛兵扶著，站在廊柱的陰影裏，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他看著朱豪的背影，那背影像一個引著眾人走向深淵的魔鬼。
    朱豪領著一大群人，穿過被砸得麵目全非的大雄寶殿，來到後院的禪房。
    兩個士兵合力推開書架，露出那個黑漆漆的地宮入口。
    一股陰冷發黴的氣息撲麵而來。
    “朱軍長……這……這是什麽地方？”一個女記者捂著鼻子，聲音發顫。
    “是通往極樂淨土的路。”朱豪回頭，對她咧嘴一笑：“是佛祖真正的寶庫。”
    他率先走了進去。
    記者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咬著牙跟了進去。新聞人的天性讓他們無法抗拒這種誘惑。
    石階盤旋向下，仿佛沒有盡頭。
    當眾人踏上地宮平坦的地麵，看到那堪比王侯地宮的巨大空間和奢華陳設時，集體的驚呼聲在地下回蕩。
    “天啊……”
    “這是寺廟地下？”
    “這……這怎麽可能！”
    鎂光燈再次瘋狂閃爍起來，試圖照亮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朱豪沒有停步，他領著這群已經目瞪口呆的記者，走向右邊那條掛著紅木門的走廊。
    “砰！”
    他一腳踹開第一扇門。
    裏麵傳出女人的尖叫，一個隻穿著絲綢睡裙的年輕女人驚恐地用被子裹住自己。
    記者們全都傻眼了。
    “砰！”“砰！”“砰！”
    朱豪一言不發，一連踹開了十幾扇門。
    每一個房間裏，都是一個衣衫不整的漂亮女人，她們的尖叫和哭泣聲，像鞭子一樣抽在每個人的臉上。
    “這……這些是……”一個記者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是活菩薩。”朱豪的語氣平靜得可怕：“是供奉給某些大人物的活菩薩。”
    他轉過身，看著那群臉色煞白的記者。
    “各位，這隻是開胃菜。真正的大餐，在那邊。”
    他指向左邊那條掛著沉重鐵門的走廊。
    士兵們早已等候在那裏。
    朱豪偏了偏頭。
    一個工兵上前，將炸藥塞進第一扇鐵門的鎖孔。
    “轟！”
    沉悶的爆炸聲震得地宮嗡嗡作響。
    鐵門被暴力拽開。
    門後的景象，讓所有快門聲都停滯了一秒。
    成排的木架，上麵整整齊齊碼放著的，是金條。
    一根根，一排排，在火把的光線下，散發著讓人窒息的光芒。
    “哢嚓！哢嚓！哢嚓！”
    短暫的死寂後，是更加瘋狂的快門聲。
    記者們像瘋了一樣往前擠，恨不得把相機伸進金庫裏。
    “轟！”
    第二扇門被炸開。
    是堆積如山的銀元，白花花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轟！”
    第三扇門。
    是碼放整齊的美元和英鎊。
    “轟！”
    第四扇門。
    是各種珍稀的古董字畫，隨意地堆在角落。
    第五扇門。
    是珠寶玉器，翡翠瑪瑙，流光溢彩。
    第六扇門被炸開時，裏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幾口大箱子。
    朱豪走上前，隨手打開一口。
    裏麵不是財寶，而是一摞摞的地契、房契、商鋪合同。
    他拿起最上麵的一份地契，吹了吹上麵的灰塵。
    “讓我看看……渝城市中心臨江路三十七號，三層洋樓一棟。戶主……吳光耀。”
    朱豪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記者的耳朵裏。
    吳光耀，正是衛戍司令吳司令的大名。
    所有記者都猛地回頭，看向地宮入口的方向。
    吳司令還癱坐在那裏，麵如死灰。
    朱豪又拿起一份文件。
    “大公銀行，百分之五的股份轉讓協議。受讓方……普陀寺。轉讓人……陳敬之。”
    一個戴金絲眼鏡的記者手一抖，筆掉在了地上。
    陳敬之，渝城財政局的局長。
    朱豪隨手翻動著箱子裏的文件，每念出一個名字，都像一顆炸彈，在記者群中炸開。
    交通廳的廳長，警察局的局長，糧食公會的會長，鹽業公司的老板……
    幾乎半個渝城的達官顯貴，都名列其中。
    記者們已經不是在記錄新聞了，他們是在記錄一場足以顛覆整個渝城的政治大地震。
    他們終於明白，朱豪不是瘋了。
    他是要用這座金山，用這些罪證，把渝城的天，捅個窟窿！
    朱豪丟下手中的文件，拍了拍手。
    他環視著那些因為過度震驚而表情扭曲的記者，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走到地宮中央，站在金條與銀元堆成的山前，鎂光燈將他的身影照得如同神魔。
    他緩緩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這些罪惡的財富。
    “各位朋友。”
    朱豪的聲音，在死寂的地宮裏回蕩。
    “現在，神跡你們已經見到了。”
    他頓了頓，臉上燦爛的笑容裏，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那麽，問題來了。”
    “這潑天的富貴，這地下的王國，究竟是佛祖的，還是人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