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佳音傳來,塵埃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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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我和元直相對無言的沉默中,仿佛凝固成了琥珀。燭火依舊在跳動,但空氣中那根緊繃的弦,卻似乎在我和元直的共同等待中,拉得更緊,瀕臨斷裂。
每一次細微的聲響——窗外的風聲,遠處模糊的犬吠,甚至是我自己胸腔中心髒的跳動——都足以讓神經末梢猛地一顫。
就在這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陣極其輕微、若有若無的異響,突兀地從窗欞處傳來。
那聲音並非敲擊,更像是一種特定頻率的、極低沉的刮擦聲,類似於某種夜行動物快速爬過留下的痕跡,但其中蘊含的規律性,卻逃不過我和元直高度警惕的耳朵。
我和徐庶幾乎同時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投向聲音來源的方向。那聲音隻持續了極短的瞬間,便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我知道,那是信號。玄鏡台約定的最高級別、最緊急的傳訊信號之一。
徐庶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他無聲地站起身,快速走到窗邊,側耳傾聽了片刻,確認外麵再無動靜。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一絲窗縫,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外麵沉沉的夜色
。片刻後,他似乎確認了安全,從窗台外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裏,摸索出了一個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用特殊蠟封包裹的黑色小丸。
他迅速關好窗戶,走到燭火旁,借著光亮仔細檢查了蠟封上的微小印記——那是玄鏡台內部用於驗證信息來源和完整性的獨特標記。
確認無誤後,他才用指甲小心地剝開蠟封,露出了裏麵卷成細筒的、薄如蟬翼的特製密寫紙。
我的心跳,在這一刻幾乎停止。成敗,榮辱,生死……或許都係於這張小小的紙片之上。
徐庶將密紙展開,湊到燭火下,快速而仔細地閱讀著上麵用特殊藥水寫就、需要特定角度和光線才能顯現的細密文字。他的表情,隨著閱讀的深入,逐漸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那緊繃的嘴角,似乎有了一絲鬆動;那凝重的眉宇間,也仿佛被一絲微光穿透。
終於,他抬起頭,看向我,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複雜難言的光芒,既有如釋重負的輕鬆,也有著洞悉全局的深沉。
“子明,” 他聲音依舊低沉,但那份壓抑不住的激動,卻清晰可辨,“成了!”
短短兩個字,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我心中積鬱多日的陰霾!
成了!
劉琦,他成功了!
江夏之任,塵埃暫定!
盡管早已預料到這可能是最好的結果,但當確認的消息真正傳來時,一股巨大的、幾乎令人眩暈的釋然感還是瞬間席卷了我全身。緊繃了幾日的神經驟然放鬆,讓我感到一陣短暫的脫力。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來對抗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激動。
“快,詳細說說!”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緊緊盯著徐庶手中的密紙。結果固然重要,但過程中的細節,往往隱藏著更多決定未來的信息。
徐庶點了點頭,再次將目光投向密紙,開始為我複述其中的關鍵內容。錦瑟傳回的情報,簡潔而精準,幾乎還原了那場發生在州牧府病榻前的驚心動魄的“表演”。
密報稱,劉琦在得到我們的“錦囊”後,果然鼓起了畢生最大的勇氣。
他選擇了劉表精神稍好、但蔡夫人和蔡瑁等人不在場的時機,獨自覲見。他撲倒在病榻前,聲淚俱下,痛陳自己“不孝”,未能分擔父親憂勞,反而因自身存在引致“後宅不寧”、“群臣議論”,實乃荊州之禍源。
他言辭懇切,隻求父親念在父子之情,給他一個“遠離是非、外放效力”的機會,讓他去往偏遠的江夏,為父鎮守東門,抵禦江東可能的窺視,也算全了“忠孝”之心,更能“避開”襄陽的紛爭,讓父親得以安心養病。
這番話,幾乎完美地契合了我們設計的“孝、忠、避”三字核心。尤其是“遠離是非”、“避開紛爭”的姿態,以及主動請纓去往當時被視為蠻荒之地的江夏,極大地降低了劉表的疑慮和蔡氏可能產生的警惕。
據說,劉表聽聞長子這番“發自肺腑”的哭訴,加之聯想到自身病重、時日無多,以及荊州內部確實暗流洶湧的局麵,竟被深深觸動。
病榻上的老父,看著眼前這個一向懦弱、此刻卻顯得無比“孝順”和“識大體”的兒子,心中那份被權力鬥爭和病痛折磨得日益淡漠的父愛,似乎被重新點燃。
他當場便流下了眼淚,拉著劉琦的手,哽咽著答應了他的請求。
當蔡夫人和蔡瑁聞訊趕來時,劉表已經做出了決定,並且表現出了罕見的堅決。
蔡瑁雖然心中疑竇叢生,覺得此事過於蹊蹺,劉琦的表現也與平日大相徑庭,但他一時間也抓不到任何切實的把柄。
劉琦主動要求去江夏這個“窮山惡水”之地,又擺出如此低微順從的姿態,他若強行阻攔,反而顯得自己心胸狹隘,刻意打壓長公子,容易落人口實,甚至可能激起劉表殘存的權威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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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衡利弊之下,蔡瑁最終選擇了默認,或許心中盤算著,待劉表百年之後,再慢慢收拾這個不成器的長公子也不遲。
“任命文書已經擬定,不日即將公布。”
徐庶放下密紙,總結道,“江夏太守,領兵三千,糧草輜重,按例撥付。不過……”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文書上也附加了一條,要求劉琦到任後,需‘謹守本分,不得擅自與外人交通’,這顯然是蔡瑁加上去的,意在限製他與我等的聯係。”
我點了點頭,對此並不意外。蔡瑁這隻老狐狸,絕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任何一個潛在的威脅。“意料之中。隻要人能安全抵達江夏,暫時站穩腳跟,這條限製,總有辦法可以規避。”
心中那塊懸著的巨石,總算是暫時落了地。雖然條件苛刻,限製重重,但終究是成功了!劉琦這顆棋子,算是險之又險地落在了江夏那個關鍵的位置上。
“此事,我們需盡快以適當的方式,告知主公和孔明。” 我沉吟道。這個消息瞞不住,也無需隱瞞,關鍵在於如何“說”。
“正是。” 徐庶點頭讚同,“宜早不宜遲。我們可以將此定性為劉琦在絕境下的自救之舉,或是劉景升對其子的最後安排,盡量淡化偶然性,更不能顯露出任何與我等相關的痕跡。”
“我親自去一趟主公那裏。” 我站起身,整了整衣袍,恢複了平日的沉靜,“元直,你留在這裏,銷毀密信,處理好首尾。玄鏡台那邊,讓錦瑟繼續保持對襄陽和江夏方向的關注,尤其是劉琦赴任途中的安全,絕不能掉以輕心。”
“明白。” 徐庶起身,鄭重應道。
我走出書房,夜風微涼,拂麵而來,帶著一股雨後初晴般的清新。雖然我知道,這隻是暫時驅散了頭頂的一片烏雲,更大的風暴或許還在醞釀,但這成功的喜悅,還是讓我的腳步輕快了不少。
很快,我便來到了劉備的居所。此時夜已深,但主公的房間依然亮著燈。通報之後,我走了進去。
劉備正與諸葛亮對坐案前,似乎在討論著什麽。見我進來,劉備略感意外,隨即熱情地招呼我坐下。
“子明,這麽晚了,可是有要事?” 劉備關切地問道。
我拱手行禮,神色平靜地說道:“主公,剛剛得到從襄陽傳來的消息。景升公已下令,命長公子劉琦出任江夏太守,不日即將赴任。”
“哦?” 劉備聞言一愣,隨即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既有驚訝,也有一絲同情,“琦公子……竟要去江夏那等偏遠之地?”
“據聞,是琦公子感於自身處境艱難,為避禍計,主動向景升公請纓前往。” 我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說辭,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景升公念其孝心,也憂心其在襄陽安危,故而準許了。”
劉備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唉,景升公英明一世,如今卻……家門不幸啊。琦公子此去江夏,遠離是非,或許也是一條生路吧。” 他的反應,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典型的仁者之思。
我的目光,則不著痕跡地轉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諸葛亮。
孔明端坐著,羽扇輕搖,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泊寧靜的表情,仿佛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意外。他深邃的目光微微閃動,似乎在快速分析著這個變動背後可能隱藏的深意。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又仿佛洞悉一切。
我心中微微一凜。孔明之智,果然深不可測。
他或許猜到了什麽,但隻要沒有證據,他就不會點破。這種無聲的默契,或者說相互的保留,正是我們目前這種複雜關係的微妙之處。
“琦公子此去江夏,路途遙遠,還需多加小心才是。” 諸葛亮緩緩開口,聲音平淡,聽不出任何傾向,“江夏毗鄰江東,形勢亦不平靜。望他能好自為之。”
“孔明先生所言極是。” 我點頭附和,心中卻暗自思量,如何才能通過玄鏡台和糜氏商路,在暗中給予劉琦必要的支持,助他在江夏站穩腳跟,成為我們未來棋局中一顆真正有用的棋子。
將這個“公開”的消息通報完畢,我又與主公、孔明閑談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走在返回自己住所的路上,夜空格外清朗,幾顆星辰在墨藍色的天幕上閃爍。
佳音傳來,塵埃暫定。
避禍江夏的第一步,已經成功邁出。但這僅僅是開始。
接下來的路,如何讓這步棋發揮出最大的價值,如何應對蔡氏可能的後續手段,如何平衡與劉備、諸葛亮的關係……一切,都需要更加周密的謀劃和更加謹慎的行動。
荊州的暗流,因為這顆棋子的落下,變得更加複雜,也更加充滿了變數。
而我,將繼續在這明暗交織的棋盤上,落子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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