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公瑾疑慮,子敬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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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肅的奔走果然迅速且有效。
次日午後,我便再次被召至孫權的臨時行轅帥帳。
這一次,帳內的氣氛比昨日更加凝重,除了端坐主位的孫權和侍立一旁的周瑜、魯肅外,竟再無旁人。
顯然,這是一場僅限於核心決策圈的、針對我昨日“荊南之策”的閉門會議。
陽光透過帳篷的縫隙,在厚重的地毯上投下幾道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一種無形的壓力。
孫權麵沉似水,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案幾,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我們三人。
周瑜則抱臂立於一側,英俊的麵容上覆蓋著一層寒霜,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警惕和疑慮,
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和探究。
唯有魯肅,雖然神色依舊嚴肅,但眼神中卻多了一份期待和鎮定,
顯然他已經將我的計策以及他的想法,向孫權和周瑜做了初步的溝通。
“子明,”
孫權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低沉而威嚴,
“子敬已將你昨日之策,詳詳細細說與孤及公瑾聽了。
讓劉備南取荊南四郡,以換取其不再覬覦南郡……嗯,想法倒是頗為新奇。”
他沒有立刻表態,隻是用一種審慎的目光看著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直視我內心深處的真實意圖。
我躬身一禮,語氣平靜地回答:
“啟稟主公,此非昭一人之奇思,實乃權衡當前利弊,為維係聯盟、共抗曹賊之不得已而為之策。”
“哼,說得輕巧!”
不等孫權再問,周瑜已經冷哼一聲,踏前一步,目光如電般射向我,
“陸參軍,你可知荊州四郡雖偏,然一旦落入劉備之手,意味著什麽?”
他語氣淩厲,帶著強大的壓迫感:
“劉備素有梟雄之姿,又得關、張、趙雲之勇,孔明之智,
一旦讓其在荊南站穩腳跟,招兵買馬,收攏人心,不出數年,必成氣候!
屆時,他坐擁荊南,虎視江東,與我軍僅隔一江,我江東豈非引狼入室,自留心腹之患?!”
周瑜的擔憂,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這正是曆史上他堅決反對“借荊州”給劉備的核心原因
——不信任劉備,並視其為潛在的巨大威脅。
“都督所慮,確有道理。”
我並未直接反駁,而是先表示理解,緩和氣氛,
“玄德公胸懷大誌,其麾下文武亦非庸才,假以時日,必非池中之物。然……”
我話鋒一轉,迎上周瑜銳利的目光,語氣堅定地說道:
“然,我等今日所謀,非百年之後之遠憂,乃是眼前之急患!
曹操八十萬大軍雖敗,然其根基未損,北方未失,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今日赤壁之勝,乃孫劉聯合之功,若此刻因區區南郡之爭而使聯盟破裂,內耗不休,豈非正中曹賊下懷?
待曹軍再次南下,我江東縱有長江天險,又能獨善其身乎?”
我刻意加重了“眼前之急患”和“區區南郡之爭”的語氣,
意在提醒孫權和周瑜,當前的主要矛盾依然是曹操,內部矛盾應該服從於主要矛盾。
周瑜眉頭緊鎖,顯然我的話觸動了他,但他依然堅持己見:
“陸參軍此言差矣!曹操固然是大敵,但劉備亦非善類!
今日我等放任其壯大,他日他若反噬江東,豈非比曹操更為可慮?
荊南之地,雖有長江相隔,然水道相通,一旦劉備羽翼豐滿,順江東下,亦可直逼我腹心!
此非遠憂,乃肘腋之患!”
他向前走了幾步,聲音更加激昂:
“與其養虎為患,不如趁其羽翼未豐,將其牢牢控製在股掌之間!
南郡,絕不可輕與!荊南四郡,亦當徐圖之!”
周瑜的這番話,擲地有聲,充滿了決斷力和掌控欲,也代表了江東內部相當一部分鷹派將領的想法。
孫權聽著,眼神閃爍,顯然內心也在激烈地鬥爭。
這時,一直沉默的魯肅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溫和卻充滿了力量:
“都督此言,雖出於公心,然恕肅不敢苟同。”
他先是對周瑜拱了拱手,隨即轉向孫權,懇切地說道:
“主公,都督所慮,乃劉備坐大之後患。
然我等今日若將劉備逼迫太甚,使其走投無路,其後果恐怕更為直接,更為嚴重!”
魯肅加重了語氣:
“玄德公兵敗當陽,攜民渡江,仁義之名已深入人心。
赤壁一戰,其雖兵力不如我軍,亦出力甚多。
若戰後我等非但不予安撫,反而處處相逼,天下人將如何看待我江東?
荊襄士人本就心向劉備者眾,若我等失信於天下,人心離散,豈非自毀長城?”
“更何況,”
魯肅繼續說道,
“劉備麾下關、張皆虎熊之將,孔明亦非易與之輩。
若當真將其逼入絕境,狗急尚且跳牆,何況梟雄乎?
屆時其若不顧一切,與我江東反目,甚至……甚至鋌而走險,暗通曹操,我江東豈非腹背受敵?
此等風險,遠比讓其據有荊南更為可怕!”
魯肅的這番話,可謂是切中要害。
他沒有過多糾纏於“未來威脅”,而是將“現實風險”擺在了孫權麵前
——逼反劉備的直接後果,可能比放任其發展更為嚴重。
周瑜臉色微變,顯然魯肅的話讓他無法完全反駁,但他仍舊冷聲道:
“子敬未免危言聳聽!劉備區區數萬殘兵,何足懼哉?若其當真不識時務,我江東大軍旦夕可滅之!”
“都督!”
魯肅提高了聲音,神色急切,
“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孫劉聯盟,乃抗曹之基石,豈可因一時意氣而輕言刀兵?
若內戰一起,無論勝負,皆是親者痛,仇者快!曹操必坐收漁利!主公三思啊!”
魯肅說完,深深一揖,神情懇切至極。
帳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孫權的目光在周瑜、魯肅和我之間來回移動,手指敲擊案幾的頻率越來越快,顯示出他內心的極度掙紮。
周瑜的擔憂,代表了對未來風險的警惕和對自身實力的自信。
魯肅的勸諫,則代表了對現實風險的規避和對聯盟大局的維護。
而我的提議,則試圖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我明白,現在是關鍵時刻,必須再加一把火。
我再次上前一步,沉聲說道:
“主公,都督,先生。
昭以為,今日之議,關鍵不在於劉備是否可信,而在於如何將劉備這股力量,置於對我江東最有利之位置。”
“南郡乃江防要地,絕不可失,此乃底線。
然強留劉備於南郡附近,無異於臥榻之側,置一猛虎,日夜提防,耗費心力。
放其去荊南,看似縱虎歸山,實則有三利。”
“一者,解南郡之圍,使我江東可專心經營江北防線,應對曹操。
二者,以荊南之偏遠疲敝,足以消耗劉備大量精力,使其短期內無力他顧,更遑論威脅江東。
三者,長江天險,並非虛設。
隻要我江東水師強盛,牢牢掌控長江水域,劉備縱有雄兵百萬,亦難渡江。
我等隻需扼守江口要隘,便可高枕無憂。”
我頓了頓,加重語氣:
“此乃以地利製衡之策。
與其日夜憂心其反噬,不如劃定界限,嚴加防範,使其雖有壯大之機,卻無威脅江東之力。
待日後曹賊削平,天下大定,再圖荊襄不遲。”
我的這番話,沒有回避劉備可能坐大的風險,而是提出了具體的製衡策略
——利用長江天險進行地理隔離和軍事壓製。
這顯然比單純的“養虎為患”論更具說服力。
周瑜的眉頭依然緊鎖,但眼神中的敵意似乎稍減,開始認真思考我的話。
孫權的目光則變得深邃起來,手指停止了敲擊。
魯肅見狀,立刻補充道:
“子明所言甚是!長江天險,乃我江東立國之本!
隻要水師在手,何懼劉備?主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以荊南四郡換取聯盟穩固,並暫時解除肘腋之患,實乃上策!”
孫權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公瑾,子敬,子明……你們之言,孤都聽進去了。
此事,關乎江東百年大計,亦關乎孫劉聯盟之前途,不可不慎。”
他站起身,踱了幾步,最終停在地圖前,目光落在荊南四郡那片廣袤的土地上。
“容孤……再思量一日。”他揮了揮手,“今日暫且議到這裏。”
雖然孫權沒有立刻拍板,但我能感覺到,天平已經開始向我的方案傾斜。
周瑜的疑慮雖重,但在魯肅的力挺和我的“地利製衡”論麵前,也並非無懈可擊。
孫權作為雄主,更看重的是現實利益和風險的平衡。
走出帥帳,陽光有些刺眼。
我與魯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公瑾的疑慮,子敬的斡旋……這場圍繞著荊州歸屬的博弈,遠比史書上記載的“借荊州”要複雜得多。
而我,正身處這漩渦的中心,用我的智慧和對未來的洞察力,努力地引導著曆史的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