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協防之名,實取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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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的等待,並未讓我感到絲毫輕鬆。
    孫權的猶豫,周瑜的警惕,都像是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斬斷我精心鋪設的道路。
    當魯肅再次派人前來,請我往帥帳議事時,我深吸了一口氣,知道最終的攤牌時刻,已經到來。
    這一次,帳內的氣氛似乎比昨日稍有緩和,但那份無形的壓力依舊存在。
    孫權、周瑜、魯肅三人已在座。
    孫權的神色依舊深沉,看不出喜怒,但眼神中的銳利似乎收斂了一些,多了幾分思慮。
    周瑜依舊抱臂而立,麵色冷峻,但目光不再僅僅是警惕和懷疑,似乎多了一絲探尋和審度。
    魯肅則顯得精神了許多,向我投來一個鼓勵的眼神。
    “子明,”孫權開門見山,
    “昨日之議,孤與公瑾、子敬,皆已深思熟慮。
    公瑾所慮,乃遠患;子敬所言,乃近憂;你所獻之策,意在平衡。
    然,劉備之心,終究難測。若依你之言,放其南下,他日坐大,尾大不掉,又當如何?”
    這正是症結所在。
    無論我如何強調地利製衡,對劉備未來的不確定性,始終是孫權和周瑜心中最大的顧慮。
    他們需要一個更具體、更能讓他們安心的說法,一個既能解決眼前問題,又能最大限度降低未來風險的方案。
    我知道,該拋出那個早已準備好的名目了。
    我躬身一禮,從容答道:
    “主公明鑒。昭以為,欲解此結,關鍵在於明確玄德公南下之‘名’與‘實’。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若名義上處置得當,既可安玄德公之心,亦可定我江東之位,更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孫權和周瑜都將目光投向我,示意我繼續。
    “昭以為,不可言‘割讓’,亦不可言‘借取’。”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割讓,則損我江東威嚴,開將來無窮禍患。
    借取,則名實不清,必留日後紛爭之由。
    我等當以‘協防’為名!”
    “協防?”
    孫權微微挑眉,顯然對這個新詞感到好奇。
    周瑜也皺起了眉頭,似乎在咀嚼這兩個字的含義。
    “正是協防!”
    我加重了語氣,解釋道:
    “荊州南麵四郡,曆經戰亂,曹軍雖退,然地方殘破,盜匪滋生,
    更有武陵蠻等山越部族蠢蠢欲動,實乃我江東防線之隱患。
    玄德公兵敗之後,亟需立足之地,亦有恢複漢室之誌。
    我江東可順水推舟,‘支持’或‘同意’玄德公南下,以其兵力,助我等平定荊南,剿撫山越,恢複秩序。”
    “如此一來,玄德公之行動,便是在我孫劉聯盟框架之下,為鞏固整個荊州防線南翼而進行。
    其目的,是‘協助’我江東穩定後方,共同防禦曹操未來可能的南侵,以及地方勢力的滋擾。此乃‘協防’之實!”
    我看著孫權和周瑜,語速放緩,強調其中的利害:
    “如此,於玄德公而言,他得了實地,有了安身立命、招兵買馬之基,自然感激我江東之‘義’,
    短期內必不會與我等交惡。
    於我江東而言,我們不損一兵一卒,便將荊南這塊燙手山芋交由劉備處理,
    使其疲於奔命,穩定了我南麵邊境,更重要的是,我們牢牢占據了‘協防’之‘名’!”
    “此‘名’一立,便意味著玄德公在荊南的所有行動,名義上仍需與我江東協調,是在履行盟友之責。
    他日若其有不臣之心,我江東便可站在道義製高點,以其‘背盟’、‘破壞協防’之名,興師問罪!
    天下人亦無話可說!”
    “協防……”
    魯肅眼中精光一閃,撫掌讚道:
    “妙!子明此策,妙極!
    以‘協防’為名,既全了聯盟之義,又予了劉備實惠,更重要的是,將主動權牢牢掌握在我江東手中!
    主公,此策可行!”
    周瑜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一些,他沉吟道:
    “協防……名義上倒是不錯。隻是,劉備素來狡詐,他會甘心受此‘名’約束?”
    “都督,”
    我轉向周瑜,語氣誠懇,
    “玄德公此時如涸轍之鮒,隻求容身之地。
    我等予其荊南四郡這片‘活水’,已是雪中送炭。
    ‘協防’之名,不過是錦上添花,使其南下名正言順,他豈有不接受之理?
    至於日後是否受約束,關鍵不在名義本身,而在我江東自身實力,以及對長江天險的牢牢掌控!”
    我再次強調了實力和地利的重要性:
    “隻要我江東水師冠絕天下,長江在我們手中,劉備縱有天大本事,也隻能在荊南那片土地上折騰。
    他若安分守己,便是我江東可靠的屏障;
    他若心生異誌,我等隨時可扼其咽喉,斷其糧道!
    此乃陽謀,非陰謀也!”
    孫權聽完,目光炯炯地看著我,良久,他緩緩點頭:
    “協防……嗯,這個名目,確實比‘借’要好得多。”
    他轉向周瑜:“公瑾以為如何?”
    周瑜沉吟片刻,終於鬆口道:
    “若僅以‘協防’之名,允其南下平定四郡,倒也未嚐不可。隻是……南郡之事,又當如何?”
    這才是最核心的利益衝突點。
    我立刻接口道:
    “啟稟主公,都督。南郡乃江陵重鎮,關係江防根本,絕不可輕與。
    昭以為,南郡當由我江東主力攻取並駐守。
    至於玄德公,其主力南下平定四郡,可允其留部分兵力於公安原名孱陵,劉備後改名公安)一帶,以為犄角,亦方便其轉運糧草輜重。
    如此,既顯我江東大度,亦不失南郡控製之實。”
    這個提議,實際上是曆史上劉備“借”得南郡前的一個過渡狀態
    ——周瑜主力在江陵,劉備屯兵公安。
    我將其提前,作為“協防”方案的一部分,更容易被孫權和周瑜接受。
    江陵在手,江防無憂,劉備在公安,既能得到實際好處糧草轉運點),又處於江東監視之下,難以坐大。
    魯肅立刻表示讚同:
    “子明所言極是!我軍主攻南郡,劉備主力南下,留兵公安以為策應,此乃兩全之策!
    主公,時不我待,曹軍新敗,荊南空虛,正是我等與劉備分頭並進,迅速擴大戰果,徹底掌控荊州局勢之良機啊!”
    孫權再次陷入了沉思,目光在地圖上南郡、公安和荊南四郡之間逡巡。
    帳內一片寂靜,隻剩下他手指無意識敲擊案幾的輕微聲響。
    許久,他猛地一拍案幾,站起身來,眼中閃爍著決斷的光芒:“好!就依子明與子敬之意!”
    他看向我,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陸參軍,你即刻草擬一份文書,闡明我江東與劉豫州協防荊南之意。
    言明,我江東支持劉豫州南下平定四郡,恢複漢室疆土,所需糧草軍械,我江東可酌情資助。
    其間,劉豫州可屯兵公安,與我江陵守軍互為犄角,共保荊州平安。待荊南事了,再議後續。”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瑜:“公瑾,南郡之事,便全權托付於你!務必盡快拿下江陵!”
    “末將遵命!”周瑜雖然臉上仍有隱憂,但還是躬身領命,眼神中戰意升騰。
    孫權最後看向魯肅:
    “子敬,你即刻啟程,前往夏口,將我等‘協防’之意,告知劉備與諸葛亮。
    記住,是‘協防’,不是‘借’,也不是‘給’!其中分寸,你要拿捏清楚!”
    “臣,遵旨!”魯肅麵露喜色,鄭重應諾。
    至此,圍繞著赤壁戰後荊州歸屬的第一輪關鍵博弈,終於塵埃落定。
    我心中一塊大石悄然落下。
    雖然過程曲折,但結果基本達到了我的預期。
    以“協防”之名,為劉備爭取到了南下奪取荊南四郡的“合法性”和江東的默許甚至象征性的資助),
    避免了曆史上“借荊州”那筆糊塗賬,為劉備集團贏得了最關鍵的起家之地。
    同時,通過明確江東對南郡的主導權和劉備屯兵公安的安排,暫時穩住了周瑜,也為江東保留了對劉備的製衡手段。
    這無疑是一個脆弱的妥協,孫權和周瑜對劉備的戒心並未消除,未來的衝突幾乎是必然的。
    但至少在當前,我成功地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對曆史走向的把握,促成了這個對劉備集團以及對我未來的計劃)最為有利的局麵。
    走出帥帳,江風拂麵,帶著水汽的清爽。
    我抬頭望向西南方向,仿佛已經能看到劉備、諸葛亮得知消息後的欣喜,以及關羽、張飛等人厲兵秣馬,準備南征的景象。
    荊南四郡,這片看似貧瘠卻潛力巨大的土地,即將成為劉備集團騰飛的起點。
    而我陸昭,也將在接下來的風雲變幻中,借著這股東風,開始為自己真正的基業,落下更深、更實的根基。
    協防之名,實取基業。
    這第一步,總算是穩穩地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