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壓實驗室的空氣仿佛凝固在精密儀器運轉的嗡鳴裏。林小滿隔著防護麵罩望向基因測序儀，屏幕上躍動的dna螺旋圖譜正以每秒三十萬次的速度進行堿基配對。她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實驗台邊緣，那裏留著前夜通宵檢測時碰翻的碘伏痕跡，褐黃色汙漬在冷白燈光下像團凝固的膿血。
    "傳代培養到第九代了。"顧明城的聲音從雙層防護玻璃外傳來，他麵前的顯微鏡載物台上，三十六個培養皿排列成蜂巢矩陣。這位院感科主任的銀發被防護服頭罩壓得緊貼頭皮，鏡片後的瞳孔隨著菌落變化規律性收縮，"耐藥性增幅曲線和臨床樣本完全吻合。"
    林小滿將色譜分析儀吐出的熱敏紙貼在觀察窗上。三條波峰在標紅區域詭異地重合，這不該出現在普通肺炎克雷伯菌的代謝圖譜裏。"培養基殘留物檢測顯示..."她突然噤聲，培養箱警報器驟響的瞬間，安全鎖扣自動彈開的氣流掀起了她的防護服下擺。
    顧明城的手套已經按在緊急製動按鈕上。隨著離心機轉速從每分鍾兩萬轉驟降至安全閾值，兩人隔著玻璃交換的眼神裏同時炸開驚雷——培養箱內壁殘留的微量結晶，在紫外燈下泛著與晟世製藥專利培養基相同的藍紫色熒光。
    "這是第七批送檢的呼吸機濾芯。"林小滿將密封袋推向物證台，袋口編號與三周前icu死亡病例檔案上的紅色標簽嚴絲合縫。她的指甲在聚乙烯表麵劃出細痕，"護士長說這批設備維護記錄完整，但..."
    "但濾芯更換周期比標準流程縮短了四天。"顧明城用鑷子夾起培養皿碎片，鋸齒狀裂痕邊緣黏著可疑的膠狀物質。他的瞳孔突然收縮，實驗台上的顯微成像係統正將放大八百倍的畫麵投在幕布——菌絲網絡深處，幾個六邊形晶體結構正以違反生物規律的角度排列。
    林小滿感覺後槽牙咬得發酸。當她調出晟世製藥近三年醫療器械招標清單時，某個反複出現的供應商代碼突然與護士長女兒的病曆號重疊。住院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那個總把護士帽戴得一絲不苟的女人，此刻正在監控盲區的儲物間裏，顫抖著將抗排異藥塞進更衣櫃最底層。
    "設備科說這批呼吸機是慈善捐贈。"顧明城的聲音像從深水裏浮上來，他麵前的質譜儀正在解析培養基成分，"專利號2018開頭，正好是晟世拿下三甲醫院集中采購標書的年份。"
    實驗室突然陷入死寂。林小滿盯著突然黑屏的基因測序儀，冷汗順著脊椎滑進防護服領口。備用電源啟動的嗡鳴聲中，她看見自己映在觀察窗上的影子正被數據流割裂成碎片——屏幕重啟的瞬間，耐藥菌dna序列中赫然嵌著兩段人工合成的基因編輯標記。
    "林醫生！"護士長撞開氣密門的聲響驚飛了走廊裏的烏鴉。她的護士牌歪斜著掛在胸前，醫用口罩邊緣洇著新鮮血跡，"三床家屬在來醫院的路上...卡車側翻...急救中心說他們在患者氣管插管裏發現了..."
    林小滿扯下防護麵罩的力道扯斷了係帶。狂奔時帶翻的離心機在身後炸開玻璃碎裂聲，她攥著搶救室傳來的耐藥菌檢測報告，紙張邊緣將掌心勒出血痕。監護儀刺耳的警報聲穿透三層樓板，電梯鏡麵映出她瞳孔裏燃燒的真相——最後一份培養皿的菌落形態，正與車禍傷員創口滲出的膿液樣本產生鏡像共振。
    負壓實驗室的警報器再次嘶鳴，這次是排風係統檢測到生物氣溶膠泄漏。顧明城將最後半管培養基殘液注入質譜儀時，窗外雷暴雲團正裹挾著二十年來最猛烈的秋雨，重重砸向醫院頂樓的衛星信號接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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