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七十度的寒氣像千萬根鋼針刺入骨髓，林小滿的睫毛早已結滿冰晶。她將凍僵的手指貼在0927號冷庫的密碼鎖上，顯示屏突然亮起刺目的紅光——那是陸翊生前最常穿的白大褂袖口扣子的編號。
    "滴——"
    密碼鎖應聲彈開，撲麵而來的冷霧裏浮動著淡淡的樟腦味。這是祖父藥櫃特有的氣味。林小滿踉蹌著跨過門檻，軍靴後跟突然踢到某個金屬物件。當啷聲響在死寂中格外驚心，她俯身拾起的竟是一枚昭和十八年的軍功章。
    冷庫頂燈次第亮起，二十八具冰棺在藍白光束中呈環形排列。每具冰棺都嵌著鎏金家徽，最中央那具冰棺表麵結著詭異的霜花——形似仁心堂祖傳的針灸銅人穴位圖。林小滿的呼吸在防寒麵罩上凝成白霧，她突然注意到每具遺體胸口都插著半截銀針，針尾墜著的流蘇早已褪色成灰。
    "1943年11月23日，陸軍防疫給水部第731部隊實驗記錄。"
    冰棺後方突然亮起投影，泛黃的檔案頁在冰麵上浮動。林小滿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看到祖父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人體抗寒實驗"的受試者名單中。那些凍傷潰爛的傷口照片與冷鏈司機胸口的紫斑如出一轍。
    投影畫麵突然切換成黑白錄像。穿長衫的陸家先祖正在焚燒成堆的日軍防護服，火光中有人將密封的玻璃管埋入仁心堂地窖。鏡頭拉近，玻璃管裏蠕動的黑色物質分明是......
    "咳！"
    林小滿劇烈咳嗽起來，掌心的黑血在冰麵綻開妖異的紅梅。她顫抖著摸出貼身攜帶的青銅藥刀——這是今早從祖宅暗格裏取出的，刀刃還沾著助理的血。
    冰棺群突然發出齒輪轉動的悶響，中央冰棺緩緩升起。林小滿的瞳孔裏映出冰棺內壁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用手術刀刻的二十八星宿圖。當她伸手觸碰冰棺時，整個冷庫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溫度異常，自毀程序啟動。"
    機械女聲冰冷地報時，林小滿猛地扯下防寒麵罩。她終於看清冰棺裏的遺體根本不是初代掌門人——那具穿著昭和時期學生裝的屍體左手小指缺失，正是祖父日記裏提過的抗寒實驗幸存者特征。
    "小滿，看東牆第三塊冰磚。"
    陸翊的聲音突然在頭頂炸響，林小滿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三年前他們在急診室搶救病人時，陸翊慣用的方位提示法。當她撲向東牆時，軍靴突然打滑，整個人重重摔在冰麵上。
    裂開的冰層下滲出暗紅液體，血腥味混著硝煙氣息撲麵而來。林小滿用青銅刀撬開冰磚，凍在裏麵的竟是半本731部隊的解剖記錄，封皮上還粘著片幹枯的銀杏葉——這是陸翊總夾在醫學詞典裏的書簽。
    自毀倒計時還剩五分鍾，冷庫溫度開始急速回升。林小滿的防護服內襯早已被冷汗浸透，她發狠般將青銅刀紮進中央冰棺。當刀刃刺入冰棺側麵的星宿圖時，整個冷庫突然劇烈震動，二十八具冰棺同時轉向圓心。
    "你果然找到這裏了。"
    冰棺表麵的霜花突然融化成水幕，陸翊的等身投影出現在圓心。他穿著三年前那件藏青色毛衣，領口還別著林小滿送他的銀杏葉胸針。林小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記得清楚——這是陸翊化療後期最常穿的便服。
    投影中的陸翊抬手推了推金絲眼鏡，這個習慣性動作讓林小滿瞬間紅了眼眶。"白銀盟約不是詛咒，是二十八家族先祖用命換來的疫苗。"他的手指劃過虛擬的冰棺表麵，"當年他們把自己凍在零下70度，才讓細菌戰的病原體停止增殖。"
    冷庫頂棚突然裂開縫隙，林小滿抬頭看見無數懸掛的玻璃管在搖晃。每根管子裏都封存著暗黃色液體，管壁標簽上的"昭和十八年"字樣正在高溫下融化。當第一滴液體落在她手背時，皮膚立刻泛起熟悉的紫斑——和冷鏈司機屍體上的凍瘡一模一樣。
    倒計時三分鍾。
    陸翊的投影開始閃爍："真正的病毒庫不是冷庫，是二十八家族代相傳的......"話音未落，整個投影突然扭曲成雪花噪點。林小滿瘋了一般捶打冰棺，突然發現青銅刀柄的暗紋與冰棺底部的凹槽完全吻合。
    當啷！
    冰棺底部彈開暗格，六支密封的玻璃安瓿瓶在幹冰白霧中顯現。林小滿的眼淚瞬間結冰，她認出這是陸翊臨終前緊緊攥在手裏的那種安瓿瓶。瓶身標簽的"x0927"編號，分明是她名字縮寫和結婚紀念日的組合。
    "溫度臨界值警告。"
    冷庫溫度計突然飆升至35c，林小滿的防護服警報器發出刺耳鳴叫。她扯開防護服領口，將安瓿瓶貼著心口塞進內衣夾層。祖父說過，人體左胸第三根肋骨下方能保持37c恒溫。
    最後一分鍾。
    冰棺群開始解體，林小滿的軍靴被融化的冰水浸透。她握緊青銅刀撲向西側通風口，突然聽見冰層深處傳來嬰孩啼哭的幻覺——這是連月熬夜查資料落下的耳鳴。刀刃砍在通風柵欄上迸出火星，虎口震裂的血珠滴在冰麵，竟詭異地形成仁心堂祖徽的圖案。
    "破冰點在這裏！"
    林小滿嘶吼著將青銅刀捅向祖徽中心，冰層轟然炸開的瞬間，二十八支玻璃管同時墜落。她在漫天冰晶中縱身躍入通風管道，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管道盡頭的光亮處，隱約浮現陸翊穿白大褂的背影。林小滿在急速滑落中伸手去夠，卻隻抓住半片燃燒的檔案紙——那是1943年仁心堂的接診記錄，祖父的簽名旁有個新鮮的墨跡：36.5c。
    當林小滿渾身是血地摔出通風口時，晨曦正刺破黃浦江的晨霧。她顫抖著摸出心口尚帶體溫的安瓿瓶，發現玻璃表麵凝著的水珠恰好構成"仁心永續"的篆體。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救護車警笛，而她終於聽見真實的、洪亮的新生兒啼哭穿透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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