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瓦上的聲響像無數粒玉珠滾落天井，林小滿將哭鬧的嬰兒裹緊在繈褓裏，後背死死抵住祠堂斑駁的木門。檀香在青銅爐中扭成細蛇，二十八位白發老者圍坐長案，為首的人屈指叩響藥碾："林家的罪，得由林家血脈來贖。"
    "贖罪？"林小滿嗤笑一聲，指尖劃過供桌上積灰的牌位，"我祖父拿命換三千條人命的時候，諸位的祖輩又在哪家洋行數銀元？"她突然掀開牌位底座，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痕——"昭和十八年，陸林合運盤尼西林七箱，救二十九軍傷兵二百零三人"。
    元老會首座猛地起身，紫檀拐杖砸得供案震顫："放肆！當年若不是陸家接濟，你祖父早被當成漢奸槍斃了！"案頭《股權轉讓協議》被風掀起一角，墨跡未幹的簽名龍飛鳳舞，正是諾亞資本那位董事長的名字。
    嬰兒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林小滿趁機將繈褓按在血書盟約的空白處。羊皮紙觸到溫熱的胎脂竟泛起瑩藍微光，二十八枚銀元在供桌下叮當作響。"諸位不是要林家血脈嗎？"她猛地撕開繈褓，新生兒粉嫩的足印烙在"仁心"二字中央，"看清楚了，這才是林陸兩家真正的盟約！"
    地窖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青磚地麵突然裂開三尺寬的縫隙。腐朽的藥香混著鐵鏽味衝上來，二十八支盤尼西林玻璃管隨鐵鏈垂落，橙黃藥液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幽光。林小滿抓起最近那支對準燭台，瓶身赫然刻著"昭和製藥"的日文標識。
    "當年祖父往藥液裏摻硫磺粉，害得日本軍醫爛了半張臉。"她指尖輕彈玻璃管，藥液瞬間氧化成渾濁的墨色，"諸位現在喝的進口藥，怕不是連硫磺粉都省了？"元老們倉皇後退，紫檀木椅翻倒時撞碎香爐，雄黃粉簌簌落進地縫。
    黑衣人破窗而入的瞬間，林小滿抱起嬰兒撞向"仁心濟世"的匾額。朽木應聲而裂，半枚鉑金婚戒從夾層滾落，戒圈內側新刻的"0927"在血泊中泛著冷光。她攥緊婚戒撲向地窖，背後傳來陸明遠的咆哮："攔住她！冷凍艙的密碼還在那孩子身上！"
    地窖石階長滿滑膩的青苔，林小滿踉蹌著摸到青銅藥櫃。櫃門二十八星宿浮雕正中嵌著體溫計形狀的凹槽，她將哭到抽搐的嬰兒貼上去，太極圖突然迸出火星。藥櫃轟然洞開，陳年當歸的藥香裹著泛黃的日記本砸在她肩頭。
    "2018年3月12日，諾亞在抗癌藥中植入體溫感應芯片......"陸翊的字跡被血跡暈染，夾頁的黑白照片飄然落地——竟是父親穿著白大褂站在冷凍艙前的背影。林小滿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雨夜，陸翊將婚戒套上她手指時說的醉話："哪天我要是涼透了，記得用體溫捂一捂......"
    頭頂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林小滿抓起藥碾砸向暗格。玻璃藥瓶應聲碎裂，二十八支密封試管滾落腳邊，標簽上"h07原始菌株"的字樣刺得她眼眶生疼。嬰兒突然伸手抓住試管，熒藍的菌液順指縫滴落，在地麵匯成箭頭指向地窖深處的暗河。
    "媽媽帶你找爸爸。"她咬開婚戒底座，微型手電筒的光柱刺破黑暗。暗河水紋映出牆上的血色手印，最新那枚還帶著體溫的潮氣。林小滿踩進齊膝深的河水時，懷中的嬰兒突然止住哭聲，漆黑的瞳孔映出水底沉沒的製藥廠排汙管。
    追兵的火把照亮洞壁時，林小滿發現刻滿"0927"的劃痕組成了箭頭陣。最末端的石縫裏卡著半頁實驗記錄，陸翊潦草的字跡力透紙背："當體溫突破臨界點，基因鎖自毀程序啟動......"她突然想起聽證會上那管突然變黑的高仿藥，掌心貼著嬰兒發燙的額頭滲出冷汗。
    暗河盡頭傳來液氮罐泄壓的嘶鳴，林小滿摸到鐵梯的瞬間，頭頂井蓋突然被掀開。陸明遠的臉逆著月光顯得格外猙獰："侄媳婦，你猜冷凍艙的備用電源能撐多久？"他晃了晃遙控器，液晶屏上的數字正在急速跳動：196c→150c→100c......
    嬰兒突然發出類似貓叫的啼哭，林小滿低頭看見繈褓滲出熒藍的光。暗河水紋在她腳邊匯聚成漩渦，二十八枚銀元從河底浮起，拚成仁心堂的飛簷鬥拱。陸明遠突然慘叫一聲，握遙控器的手背爬滿紫黑紋路——那支摔碎的盤尼西林管，此刻正在他血管裏燒出硫磺的味道。
    "溫度......"林小滿盯著開始融化的冰層，"陸翊說過，三十六度半能破所有局。"她扯開衣襟將嬰兒貼在胸口，抬腳踹向鏽蝕的井蓋。月光如銀藥湯傾瀉而下，製藥廠頂樓的液氮罐正在晨霧中泛著死亡般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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