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衝刷著仁心堂遺址的青磚地麵，林小滿將婚戒嵌入石柱凹槽時，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青銅匣彈開的瞬間，暗格裏的顯微膠片被雨水打濕，顯露出陸翊蒼白的臉龐正在向鏡頭說話。
    "去城西舊藥廠......地下冷庫......"
    膠片突然卷曲焦黑，最後半句話永遠消失在化學塗層的裂痕裏。林小滿把嬰兒往懷裏緊了緊，繈褓滲出的體溫隔著衣料傳來，像是某種冥冥中的指引。三個月前在祖宅地窖發現的那枚鉑金婚戒，此刻正在她掌心烙下灼熱的印記。
    穿過雜草叢生的廠區時，林小滿踢到了半截鏽蝕的鐵軌。二十年前這裏還是全市最大的中藥材儲備庫，如今隻剩殘破的混凝土框架在雨幕中佇立。她摸到冷庫大門的瞬間，密碼鎖突然亮起紅光——0927，正是婚戒內圈刻著的數字。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白霧翻湧著漫過腳踝。林小滿望著眼前排列成陣的液氮罐，呼吸在防寒麵罩上凝成霜花。這些本該用於保存珍貴藥材的設備，此刻正吞吐著詭異的寒霧，每個罐體都標注著不同日期的臨床實驗編號。
    最深處那台銀白色艙體讓她渾身血液凝固。透過觀察窗的冰晶，陸翊的麵容比記憶中清瘦許多，睫毛上凝著細碎的霜粒，就像他們初遇那天急診室裏覆著薄雪的玻璃窗。
    "體溫維持22c？"
    林小滿的手指在控製麵板上顫抖。五年前在醫學院實驗室，陸翊曾給她講過低溫治療的風險臨界值——當人體核心溫度低於28c，神經損傷將不可逆轉。而此刻顯示屏上的數字，正在挑戰所有醫學常識。
    嬰兒突然在繈褓中蹬動小腿，體溫監測貼片發出警報。林小滿扯開防護服的領口，將孩子貼在心口的位置。這個被諾亞稱為"基因密鑰"的小生命，此刻正用本能的溫度對抗著滿室嚴寒。
    "堅持住......"
    她摸索著找到溫控旋鈕，指尖觸到某個凸起的刻痕。借著應急燈的微光，那分明是仁心堂匾額上的"仁"字紋樣。當溫度指針艱難地爬過36.5c刻度線，液氮艙突然噴出大量白霧，警報聲震得頭頂的冰棱簌簌墜落。
    監護儀的心跳波紋在屏幕上微弱地跳動，像極了三年前手術室裏的場景。那天陸翊握著她的手說："如果體溫是醫者的底線......"話未說完就被推進了搶救室。此刻同樣的消毒水味道刺入鼻腔，林小滿突然意識到冷庫深處傳來的異響。
    "林大夫真是情深義重。"
    陰惻惻的笑聲從通風管道傳來，數道黑影順著鋼索滑降而下。為首的男人戴著銀邊眼鏡，白大褂上別著諾亞製藥的徽章。林小滿認出這是三年前在基因聽證會上咄咄逼人的研發主任，他手中的注射器泛著詭異的藍光。
    "用親生骨肉換活死人，這買賣劃算嗎？"男人用鞋尖踢了踢滾落的液氮罐，"不如把孩子的臍帶血樣本給我，說不定能讓陸醫生少受點罪。"
    林小滿護著嬰兒退到操作台後，後腰撞到了某個金屬把手。餘光瞥見控製屏上跳動的溫度數值，她突然想起祖父手劄裏記載的"當歸醒神湯"。在零下二十度的環境裏，藥性反而會隨著體溫升高加速揮發。
    "你們篡改的不隻是藥品成分。"她故意提高聲音，手指悄悄摸向實驗台上的燒杯，"1943年的盤尼西林配方裏，你們加了什麽？"
    男人臉色驟變，上前兩步正要說什麽，林小滿突然揚手潑出混合著藥渣的乙醇溶液。低溫環境讓液體瞬間霧化，當歸混合硫磺的氣息在空氣中爆開，嗆得黑衣人紛紛掩住口鼻。
    混亂中她撞翻了試劑架，玻璃碎裂聲裏，陸翊的眼睫忽然顫動起來。林小滿撲到觀察窗前，看到他蒼白的唇間溢出白霧，監護儀上的心跳波紋開始劇烈起伏。某個似曾相識的弧度——就像他求婚那晚，在仁心堂後院突然單膝跪地時，月光在青磚上投下的剪影。
    "體溫......維持......"
    破碎的音節從艙體內部傳來，林小滿的眼淚砸在觀察窗上，融化了小片冰花。陸翊的右手食指正在緩慢屈伸，那是他們約定的緊急信號——三年前他進手術室前，曾笑著說如果麻醉後還能動手指，就比個"三"代表"我愛你"。
    通風管道突然傳來巨響，更多黑衣人順著鋼索降落。林小滿抓起實驗台上的液氮罐砸向控製麵板，飛濺的火花中，冷庫大門開始緩緩閉合。她抱著嬰兒滾進藥材運輸通道時，最後看到的畫麵是陸翊突然睜開的眼睛。
    那雙向來溫潤的眸子此刻結滿冰霜，卻精準地望向她藏身的方向。通道鐵門轟然關閉的刹那，有什麽東西擦著林小滿的耳畔飛過——是枚刻著"仁"字的銅製袖扣，正卡在生鏽的齒輪間泛著微光。
    懷中的嬰兒突然啼哭起來，體溫透過繈褓傳遞到林小滿心口。在蜿蜒曲折的運輸通道裏，她摸到袖扣內側的刻痕，那是陸翊手術刀上的編號。通道盡頭的微光越來越近，混雜著中藥材的苦澀氣息，隱約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
    當林小滿撞開最後一道鐵絲網，月光潑灑在斑駁的牆麵上。那裏用朱砂畫著巨大的仁心堂標誌，箭頭直指城北方向。嬰孩的哭聲突然止歇，小臉在她頸窩蹭了蹭，體溫計顯示36.5c。
    身後冷庫方向傳來爆炸聲，火光映亮了半邊夜空。林小滿攥緊那枚帶著冰碴的袖扣，突然想起陸翊化療時說過的話："體溫每升高0.1c，都是生命在反抗。"此刻東方既白，朝霞如血般漫過中藥材倉庫的穹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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