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骨見完聞寒洲後第三天就是星期一，也是他們要上早八的日子。
    作為當代留學生，時骨和絕大部分留學生相同，秉持著有課就上，沒課就躺的基本原則，在熬了一天的大夜，僅僅隻睡了兩個小時以後的七點鍾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朦朧地被金呈新拉去上課。
    “今天有早八。”金呈新連滾帶爬地在屋裏收拾東西，順便拿了兩袋幹巴麵包，“精神病學基礎，別睡了，趕緊起來，不然就遲到了！”
    “怕什麽。”時骨懶洋洋地叼著牙刷洗漱，鏡子裏他那張臉格外漂亮，卻也因為熬了大夜顯得氣血不足，蒼白而憔悴，“遲到就遲到，能怎麽樣？也不是第一次遲到了。”
    “因為今天是新教授給我們上課，你也不想教授上任的第一天就找我們的麻煩，讓他記住我們的名字和學號吧。”
    他們住的小區離大學並不遠，並且有直通公交車到達大門門口，其實從這裏步行過去大概隻要半個小時的時間，但時骨和金呈新都懶得動，兩人便提前預留出一些時間，出門去等公交。
    此刻正值九月中旬，夏末初秋的時節，巴黎的清晨蒙著一層薄薄的晨霧，氣溫較低，或遠或近的建築隱在霧氣中，讓人看不大清，街上沒有幾個人，就連行駛的車輛也不多，紅綠燈的光線穿透了霧氣，映在時骨的眼睛裏。
    他困的要命，黑藍色相間的及肩長發垂在臉側，蹲在路邊，再加上今天這一身深色衛衣搭配牛仔褲的穿搭，看上去不是一般的頹廢，連匆忙走在大街上的幾個白人都向他投來了詫異的目光，還以為這個漂亮的亞洲男性青年在搞什麽行為藝術。
    實際上時骨隻是又累又困，連動都不想動而已。
    金呈新站在時骨旁邊，抬起腳尖，輕輕踢了他一下，“時哥，你昨晚沒吃安眠藥？怎麽感覺你還是無精打采的，一副嚴重的睡眠不足的樣子。”
    時骨懶洋洋地眯著眼，“是沒吃，也沒人規定我必須每天都吃啊，而且我覺得這藥對我來說作用也不大，今天晚上再說吧，昨天打遊戲，通宵了一晚上，我就睡了兩個小時。”
    “……你這心理醫生還不如不看。”金呈新覺得無語。
    不看自然是不行的。時骨愉悅地眯起了眼，不看他還怎麽釣魚，還怎樣才能見到聞寒洲。
    兩人正說話的功夫，公交車在清晨的薄霧中駛過來了，時骨上了車，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不知為何，竟然又想起了聞寒洲。
    想到他把自己打理的一絲不苟，坐在辦公室裏的模樣，想到他和自己說話時冰冷的語氣和聲音，還有泛著綠意的，如同湖水一般的眼睛。
    那樣的社會精英，應該不會像自己一樣，擠著公交車去上班吧。時骨嗤笑一聲，默默在心裏想。
    十五分鍾的車程，時骨在車上昏昏欲睡了五分鍾，以至於下車的時候滿臉都是不情願和初醒時的朦朧，好在人文社會學院與學校大門的距離並不遠，從他進入校門到走進階梯教室，時骨從數字一數到六百零三，直到最後在座位上坐下，他正正好好數到第六百零四。
    十分鍾。時骨默默在心裏把秒數換算成分鍾，把自己已經確認過無數遍的信息又確認了一遍。
    張雅文今天來的比較晚，身邊還跟著那天他們在river聚會時的另外一個女孩兒劉桐桐，見到金呈新和時骨坐在階梯教室的最上方，張雅文朝他們揮了揮手，大大方方地走到時骨身邊坐下。
    “早上好。”時骨用右手撐著下巴，懶洋洋地和她問了聲早。
    “早。”張雅文脫掉外套，好笑道：“時哥看上去怎麽這麽虛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樣。”
    金呈新在旁邊笑嘻嘻：“你不懂，我們時哥走的就是頹廢男路線，憂鬱一點，虛弱一點也沒什麽問題。”
    劉桐桐不太喜歡說話，隻在旁邊靦腆一笑。
    時骨懶得和金呈新搭腔，還有三分鍾上課，他拿著平板，調了昨晚沒過關的遊戲出來，柔軟的發絲垂在他的臉側，把時骨的麵部線條勾勒的更加柔和。
    張雅文見他心情還不錯，於是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盡量壓低聲音：“時哥，李宜澤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去質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說她是因為喜歡你，心急才會把那杯下了料的酒給你的。”
    時骨聽她提起李宜澤的事，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問：“你現在還和她玩在一塊麽？”
    “當然不了。”張雅文連忙回答，她撥弄一下自己的長發，“她心術不正，還那麽對你，我肯定不會和她玩的，我之前還以為她人不錯，沒想到居然能用出這樣的手段……害得你在river那天提前離場，金呈新和我說，你回家以後泡在滿是冷水的浴缸裏，看起來很難受，真是對不住了，時哥。”
    時骨終於側過臉，那雙細長的眼微眯著看張雅文。
    時骨長的很漂亮，細長的桃花眼微微上揚，右眼角下有一顆紅色的小痣，他的鼻尖很小巧，唇色紅潤，不像一般男生那樣五官粗曠，反倒是從上到下的精致，再加上皮膚白皙，留著黑藍色的挑染長發，整個人都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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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兒和你也沒什麽關係。”時骨終於開了口：“是她自己心術不正，追個人都能用這樣的手段，你還是離她遠點為好，小心最後傷害到你。”
    “我知道了。”張雅文點點頭，篤定著：“我已經和她斷了聯係了，反正關係也沒有那麽好，她敢給你下藥，我肯定第一個不樂意。”
    雖然他隻字未提自己喝下那杯酒的原因，也沒告訴張雅文自己早知道了李宜澤下藥的事，但張雅文還是對他相當的信服，還天真地以為時骨是真的不知道。
    男色誤人，要怪就怪聞寒洲那一眼實在太驚豔，以至於時骨心甘情願地喝了下那杯酒。
    雖然最後也沒得逞就是了。
    時針滴答滴答地響著，正正好好走到八點，階梯教室的門從外麵被人推開，一隻戴著黑色腕表的手扶在門把上，皮鞋有節奏地踏著地麵進門之時，掀起了前排同學的一陣驚呼。
    時骨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遊戲上，直到聽到陣陣歡呼夾雜著調侃的口哨聲響起，時骨才抬起眼，不急不慢地往講台上看了一眼這引起驚呼聲的對象。
    一個極為熟悉，讓時骨念念不忘的身影正站在講台上——聞寒洲今天穿了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西裝，搭配著一雙皮鞋和昂貴的精致腕表，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苟，英俊的相貌極為出眾，那雙泛著綠意的眼睛落在前排幾個驚呼的對象身上，嘴角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
    屏幕上的像素風闖關小人落了水，在幽深的峽穀裏掙紮，等待著操控他的人救他上來，但時骨已經幹脆利落地把平板扣在了桌麵上。
    這一聲不小，坐在他身邊的金呈新嚇了一跳，差點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也引來了前排同學的回頭觀望，就連還未來得及自我介紹的聞寒洲也抬眼望了過來。
    階梯教室空間並不大，但也不算小，在最後一排也能與站在講台上的教授看清彼此，更何況時骨也不近視，能把聞寒洲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連他眸子微眯的細微動作也盡收眼底。
    聞寒洲似乎不意外會在這裏見到時骨，但他見到了也像沒見到一樣，目光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相比之下，時骨就沒有那麽淡定了，他慢慢坐直，向後靠在椅背上，連臉側垂著的發絲都別到了耳後，為了不阻擋他的視線，讓他看的更清晰。
    “好帥的教授，還是亞洲麵孔。”張雅文小聲輕呼。
    時骨極其愉悅地認同了她的話：“新教授是很帥。”
    這就是他和聞寒洲之間的緣分，誰也沒有想到river那一晚過後他還會遇到聞寒洲，甚至連必修課的教授都是他，這下好了，他和聞寒洲起碼有一學期的時間可以好好相處。
    他是聞寒洲的學生，又是聞寒洲的患者，這下，聞寒洲不得不接受自己長期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哪怕他再不喜歡自己，這也是擺在他麵前的事實。
    想到這裏，時骨心中的惡劣因子又開始叫囂，於是他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高高地揚起了嘴角。
    教室裏的同學不多，聞寒洲站在講台前，不疾不徐地開口：“大家好，我是你們精神病學基礎學科的新任教授，上一位教授dr.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離開課堂，所以由我來帶著大家學習這門學科，我叫ucien，大家可以叫我dr.en，有什麽不懂的問題也可以及時找我溝通，隻要我看到了，都會盡力幫助大家。”
    這是時骨第一次聽到聞寒洲講法語，他的發音很標準，嗓音略微沙啞，語速適中，他脫掉了西裝外套，把內裏白色襯衫的兩個袖口挽到小臂，肌肉線條流暢有力，他單手撐在講台上，那雙透著綠意的眼睛掃視過教室裏的每一位同學。
    不知是不是時骨的錯覺，他總覺得，聞寒洲在看向自己的時候，比看別人時多停留了一秒鍾。
    “我與dr.交接了工作，知道你們剛做完這學期的第一次pre，那麽今天我們將繼續我們的專業課課程學習，這是今天上課所需的ppt。”
    “你看咱們前麵那個印尼妹子，臉那麽紅——聞教授這麽帥，誰還有心聽課了。”張雅文邊花癡邊嬌俏地向時骨抱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華人，要是會中文就好了，這樣接觸的機會也能多一點，和他也會更有共同話題。”
    “愛上了？”時骨輕笑一聲，問道。
    “愛上聞教授的外表了。”張雅文犯花癡道：“大概是老天看我的留學生活過的也太慘了，所以給我安排了這麽一個又帥又有型的教授，這真是我平靜的如同死了的生活裏的一抹色彩，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
    不，我和他才是真的有緣分。時骨在心裏反駁她。
    可惜他不會把這話說出來，因為他和聞寒洲的事誰也不知道，連和他關係最好的室友兼朋友金呈新也沒說，那天在river的事就好像成了一個秘密，隻屬於聞寒洲和時骨之間的秘密。
    講台上的聞寒洲已經開始講課了，他放鬆而自然地站在大屏幕旁邊，一隻手撐在講台上，上半身肌肉的弧度隨著動作的擺動幅度而改變，他的身材很好，寬肩窄腰，筆挺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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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疾病的臨床表現稱為精神症狀，症狀是精神科的基礎，學習症狀也是熟悉整個精神學科的基礎，我們將精神症狀分為感知障礙，思維障礙，注意障礙，記憶障礙，自治力障礙，情感障礙，行為障礙，意識障礙等。”
    “感知覺障礙分為感覺障礙和知覺障礙，感覺障礙包括感覺減退，感覺過敏，內感性不適，軀體內部產生的異樣感，如喉嚨堵塞感，胃部扭轉感，多見於精神分裂症，抑鬱發作等等。”
    聞寒洲的聲音不急不緩，講課時語氣也很溫和，和前兩次單獨麵對時骨時一點也不一樣，如果說第一次還能保持基本禮貌，那第二次就完全是冰冷至極，仿佛不想和時骨扯上半點關係。
    因為教授是聞寒洲，所以時骨難得地沒有走神，撐著下巴認真聽了一會兒，卻不超過二十分鍾，半小時以後，屏幕上的像素小人又開始在山穀和湍急的河流間跑酷穿梭，操控著他的人多少有些一心二用，沒辦法專注玩遊戲，也不能專心聽聞寒洲講課。
    他一直是一個很難集中注意力，專心隻做一件事的人。
    “情感障礙也被稱為心境障礙，是一種以情感或心境改變為特征的精神障礙，表現形式複雜多樣，如抑鬱症，雙相情感障礙，情緒失調相關障礙，和季節性情感障礙。”
    “情感障礙的具體原因可能與生物因素，心理社會因素，環境因素有關，表現症狀有食欲變化，情緒低落或高漲，注意力難以集中，睡眠障礙等等。”
    聞寒洲看著課件上的內容，再看看座位上幹什麽都有的同學們，頓了頓，問道：“同學們有哪裏不懂的地方要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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