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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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聞寒洲的辦公室出門以後,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不遠處雷聲陣陣,黑雲壓境,籠罩了巴黎的整個天空,時骨抬起頭,覺得雷聲刺耳,看著一道花白的閃電從眼前劃過,他平靜地捂住了耳朵,把聞寒洲給自己開的藥收好。
一場秋雨一場寒,秋風順著空氣灌入時骨的脖頸,他裹緊衣領,戴上衛衣的帽子,沿著小路,慢慢走到地鐵站,平靜而麻木地下了樓。
今天地鐵裏的人不多,從這裏坐到他們學校要坐六站,大概二十分鍾的車程,由於地鐵站並不直達他們學校,室外還飄起了雨絲,時骨本想打車去上課,但看著軟件裏直線飆升到幾十歐的價格,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忍了忍,毅然決然地坐上了地鐵。
雖然時殊婷剛給過他一筆錢,他也才發生活費不久,但畢竟自己剛開完藥,能省一筆是一筆,這昂貴的幾十歐打車費,已經夠他在river點兩杯特調喝了。
時骨自認為不窮,但他還是更願意把錢花在他認為值得的地方,比如把錢充在遊戲裏,比如喝酒。
不知為何,今天的地鐵運行的比往日慢了些,平日裏二十分鍾的車程,今天卻行駛了整整半個小時,偏偏時骨出了地鐵站後一直在淅淅瀝瀝下著的小雨在頃刻間轉變成了瓢潑大雨,雨幕模糊了時骨的視線,連成無數條細密的線,層層交織重疊,絆住了行人的腳步,街上的行人們神色匆匆地尋求避雨的地方,慌亂之中全部躲進了地鐵站內。
地鐵站的入口在極短的時間內擠滿了人,時骨就是其中一員,他看著因為大雨而在地麵上翻騰起的陣陣白霧,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五點五十六分。
還有四分鍾,他就要上課了。
偏偏這節課是聞寒洲的課,而他剛剛從聞寒洲的診室裏出來,就這樣遲到,他不知道聞寒洲會說些什麽,如果他是不介意學生遲到的教授,那麽時骨就可以安全地溜進教室,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如果他是介意學生遲到,並且非常嚴格的教授,那麽時骨就隻能自認倒黴了。
他以前不是沒遇到過非常討厭學生遲到的教授,還是在他剛入學的第一學期,那門必修課的教授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古板,戴著老花鏡,每次上課都不準備任何ppt,不苟言笑地講上兩個小時,嚴格要求每一位學生都必須認真傾聽,無論是上課要求還是作業要求都非常嚴格。
大概是因為他年紀大了,所以起的比較早,每節課都必須要趕在早八,有次時骨起晚了,和金呈新兩個人遲到了整整二十分鍾,所以哪怕兩個人那天謹小慎微地走後門進了教室,卻還是被老古板教授抓到,並且狠狠地痛批了一頓,法語夾雜著英文,訓斥了他們兩個整整十分鍾,還是助教看不下去,輕聲提醒他注意時間,老教授才就此作罷。
那天在時骨截止到目前為止的留學生涯裏都算是一段非常難忘的回憶,直到現在他還記憶猶新,他不知道聞寒洲是不是這樣的教授,他隻知道聞寒洲很年輕,是他所有專業課程的教授裏最年輕的一位。
既然他的年齡和其他教授比不算大,他希望聞寒洲的心態也能年輕一些,不要像那位老古板教授那樣,因為他遲到就嚴厲的苛責他。
要怪就怪珍妮弗安排的時間和他的上課時間太緊湊,讓他沒有寬裕的時間坐地鐵往來吧。時骨看著連成一片的雨幕,默默地想。
大概過了十分鍾,雨勢才逐漸減小,一些還有要事的行人頂著小雨衝出了地鐵站,剩下幾位並不著急的行人悠閑地站在室內,似乎像等待雨勢完全消退再離開。
時骨顯然是等不了這麽久的,雖然他知道自己遲到已經成為了一個既定事實,但因為金呈新和張雅文紛紛給他發來了消息催促,所以時骨不得不頂著小雨,離開了地鐵站,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
到達教室時他有意地在心裏數了三百個數字,在他推開門的瞬間,他的行為在數到第三百零一號數字時戛然而止,同時,他掃了一眼坐在階梯教室裏,密密麻麻的幾十號學生,最終的目光落在站在講台上,正在講課的聞寒洲身上。
因為一路上頂著小雨走過來,時骨寬大的衛衣上滿是被雨水浸濕的痕跡,發絲也有些濕潤,他看上去有點狼狽,臉色蒼白,從上而下散發著一種淩亂的漂亮,和穿著打扮一絲不苟,渾身上下整整齊齊的聞寒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明明他比聞寒洲先踏出的心理研究所,為什麽聞寒洲居然比自己到的還早,甚至準備好了上課要用到的所有材料,已經站上了教室的講台。
果然,有車的社會精英就是和他這種隻能擠地鐵的寒酸留學生不一樣。
見他進門,正在講課的聞寒洲停了下來,他的目光掃過時骨,看著他站在門口,一句話也沒說,麵無表情,誰也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是否因為時骨遲到的行為而生氣,連時骨本人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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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幾十號人的目光齊齊地放在時骨身上,教室內寂靜的可怕,打破寧靜的還是時骨本人,他清了清嗓子,平和地開口:“對不起,聞教授,今天下雨,路況不太好,所以我遲到了。”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聞寒洲麵色如常,時骨和他離得不遠,能夠清晰地看到他那雙泛著綠意的眼睛注視著時骨,卻並不能摸準他的意思。
不知道聞寒洲是想要刁難自己,還是能寬容大度一些,讓他趕緊落座。
可惜聞寒洲從來就不是個善良的人,在私下裏他頻頻拒絕時骨,作為時骨的教授,他也不肯輕易放過時骨,時骨的運氣也不大好,他的祈願沒有成真。
聞寒洲並沒有因為年輕就放他一馬,公事公辦地看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口:“時同學,就算是今天下雨,路況不好,你也不應該遲到,而且是整整遲到了二十分鍾。”
時骨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舌尖在嘴裏細細地轉了一圈,舔到了自己口腔裏的每一顆牙齒。
他嚴重懷疑,聞寒洲這是在公報私仇。
因為這幾天總做噩夢的緣故,時骨的狀態並不算很好,但既然是聞寒洲先挑的事,他那點隻有在麵對聞寒洲時才會被激起的情緒也從內心深處翻湧上來。
“抱歉,聞教授,我剛剛有點事,剛剛結束,坐地鐵趕過來的。”
時骨刻意加重了語氣:“為了趕上您的課,我還在外麵淋了雨,雖然還是遲到了二十分鍾,但這並不是我的本意,請您寬恕我,讓我進教室去上課吧。”
因為在巴黎生活了一年多,時骨的法語水平很不錯,發音也很標準,流利程度絲毫不遜色於身為法籍華裔的聞寒洲,時骨說話時尾音習慣性上揚,聲音也較輕,正因如此,也為他此刻的話語平添了幾分陰陽怪氣。
坐在最後幾排的金呈新察覺到不對,有些納悶,時骨今天不是去看心理醫生麽?按理來說應該剛從聞寒洲的心理研究所裏出來才對,聞寒洲知道他的情況,再怎麽說也會通融他,按道理來說,應該是不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的。
兩個人針尖對麥芒,劍拔弩張,氣氛微妙,誰也不肯先讓一步。
但聞寒洲到底還是比時骨年紀大,也更成熟穩重,自知在這裏與他耗著時間毫無意義,於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他調整了姿勢,寬肩窄腰,筆挺的如同一棵雪鬆,一手撐在講台前,另一隻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當然可以,但是下不為例,先進來上課吧。”
時骨得到了他的準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了階梯教室的台階,轉身的瞬間,他臉上僅存的笑容消失了,漂亮的麵孔又陰又冷,目光隨意地瞟過前排坐著的幾個同學,幾個人被這眼神冷到了,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脖子。
時骨在椅子上坐下,把自己微濕的發絲紮在腦後,綁了一個丸子頭,臉側略短的發絲垂下,他坐在金呈新身邊,露出新打的兩枚耳釘,因為剛沾過雨水,他的耳垂有些紅腫,在白皙皮膚的襯托下格外顯眼。
“時哥,你這耳朵好紅,好像腫了,應該沒有發炎吧?”張雅文看著他的耳朵,關心地問了一句。
時骨滿腦子都是聞寒洲針對自己遲到一事把他堵在門口進行了將近三分鍾批判的惡劣行徑,哪裏還顧得上自己耳朵疼痛與否,他搖了搖頭,“我沒事,別擔心。”
他這一對耳釘是陪著張雅文一塊打的,因為打在了耳垂部位,所以痛感並不明顯,這種感覺甚至讓時骨意猶未盡,感受到了微妙的爽意,如果不是張雅文攔著,他甚至還想給自己的左耳也穿一個耳骨釘。
“我說,你和聞教授怎麽回事?”金呈新湊到他身邊,悄悄地和他咬耳朵,“你不是剛從心理研究所出來?你們兩個聊崩了?不然……我覺得聞教授那樣斯文的人,不會因為遲到就教育人,更何況今天還下雨,就算你遲到了,他也應該會體諒你才對。”
時骨冷笑一聲,心說他要是真斯文的話,就不會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摁在酒吧衛生間的牆上,也不會把可愛小卷毛從酒吧帶到他的辦公室了。
聞寒洲這人,表麵斯文,實際上就是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當然,這些話他不可能和金呈新說,於是時骨斟酌一下,含糊道:“聞教授他可能腦子不太好,突然抽風了,作為學生,應該理解他,沒關係。”
嘴上說著理解他,可時骨的行為並沒有讓金呈新看出他很想理解聞寒洲的樣子,他拿出平板,熟練地點開一款當下很流行的oba遊戲,把ipad調成靜音模式,自顧自地開了一局。
“上節課我們講了精神疾病的分類和幾種常見的病因障礙,今天我們來具體分析這些精神疾病對應的病因與機製。”
聞寒洲手中拿著播放ppt的遙控器,卻沒有著急向下翻動,“不過在此之前,我將隨機挑選一個同學,來說一說上節課我講的幾種疾病障礙都包括什麽。”
眾人中爆發出一陣嘩然,紛紛低下頭,誰也不希望自己成為那個被教授抽中的幸運兒,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教授不要點到自己頭上。
聞寒洲轉過身,襯衫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幅度轉動,他泛著綠意的眼睛掠過在教室裏坐著的每一個人,仿佛在精心挑選一個目標。
一個適合的,讓他滿意的目標。
嘈雜的環境中,平板上的遊戲頁麵加載完成,時骨抬起眼,不經意間與講台旁的聞寒洲對上目光。
他感受到,聞寒洲的眼睛在自己身上停住了。
又是那樣審視的目光,平靜下的綠意之下泛著波濤洶湧的波浪。
兩人在喧囂的教室裏四目相對,剛剛那場匆忙結束的戰爭再度打響,時骨心中警鈴大作,緊張地繃起身體,滿臉警惕地看著聞寒洲,仿佛已經預料到了他想要做什麽。
聞寒洲望著時骨那張一半隱在平板後的臉,緩緩開口,慢條斯理地吐出幾句法文:“那麽,就由時同學來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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