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雪山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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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盟】
霓裳的睫毛凝著千重霜雪,每次顫動都似碎玉敲冰。觀星閣的琉璃窗上,顧西洲嗬出的白霧繪就蘇氏繡莊的輿圖,那些蜿蜒的墨跡竟與三年前合巹酒灑在婚書上的痕跡重合。他腕間佛珠垂在鎏金鶴嘴爐畔,檀香隨氣壓起伏化作《長相思》的曲調,每顆珠子滾過青銅凹槽的聲響,都像極了少時教她彈《胡笳十八拍》時斷弦的顫音。
"畫押罷,鶴爐自會吐納春風。"顧西洲將狼毫塞進霓裳凍僵的指間,筆杆上纏著褪色的紅繩——正是及笄禮那日,他冒雪攀崖為她采朱砂時係的同心結。鶴爐吐出的白霧凝成血霜,在契約書洇出並蒂蓮暗紋,每片花瓣都嵌著當年他咬破她指尖取血的齒痕。
霓裳的指甲掐進羊皮卷軸,裂開的夾層簌簌落下碎雪。泛黃的照片裏,十五歲的顧西洲背著她走在霧凇林間,少年頸間繞著她吃剩的糖葫蘆絲帕,此刻那塊蜀繡帕子正縛著鶴爐的琺琅鎖鏈,隨狂風奏出《雨霖鈴》的悲調。
【燼餘香】
"你說過...雪山容得下最幹淨的相思..."霓裳的喘息在琉璃窗上開出冰淩花。顧西洲忽然扯開狐裘大氅,心口刺青的山水圖卷次第舒展——青巒疊嶂竟是她心悸發作時的脈搏紋路,溪澗奔流恰似父親墜崖那日登山杖擊碎的冰瀑。
鶴爐突然迸出淒厲鶴唳。顧西洲鋪開契約書覆在觀星鏡上,鏡中二十年前的冰淵裏,父親僵硬的指尖正指向條款騎縫章。霓裳的淚珠滾落即凝成冰魄,在羊皮紙上撞出母親墜樓時震落的窗欞霜花紋,每個冰晶裏都鎖著顧氏商號的徽記。
"你且細看。"顧西洲扳過她的臉迫向目鏡。父親凍紫的唇形在鏡中化作熒光小楷,正是契約書裏"心脈盡歸顧氏"的毒誓。霓裳掙紮間扯斷束發銀簪,簪頭並蒂蓮突然吐蕊,藏在花心的夜明珠映出地窖密道圖——那分明是母親臨終前繡在繈褓的平安符紋樣。
【碎玉吟】
鶴爐青煙突然化作胭脂色。霓裳在氤氳霧靄裏望見十八歲的顧西洲跪在雪原,捧著鎏金鶴爐求她試香。那時的爐身還刻著《上邪》詩,不像此刻,鶴嘴裏吐出的盡是混著佛珠碎屑的冷香。
"你終究掙不脫這爐中香。"顧西洲的銅製假肢扣住鶴頸機關。霓裳在窒息中扯斷佛珠鏈,檀木珠滾入炭盆爆出父親最後的呼喊:"霓兒快逃!"她咬破舌尖將血噴向契約書,經血染就的"意外"二字,竟是母親教她繡的第一個雙麵繡紋樣。
【燼餘溫】
暴雪撞破琉璃窗的刹那,顧西洲用脊背築起人牆。碎冰紮進他背上的顧氏圖騰,滲出的血在契約書暈開少年時的畫像——他們共執狼毫在觀星閣題匾,匾額"長相守"的最後一筆,正是此刻鶴爐報警的青銅機關。
"其實..."顧西洲的假肢突然迸裂,機關裏的金絲竟纏著半截發黑的合歡佩,"你父親改過鶴爐的篆文..."他從懷中取出冰封的瓷瓶,釉色恰似霓裳及笄那年,他冒死試藥後吐在她嫁衣上的那灘血。
霓裳奪過觀星錘砸向鶴爐。飛濺的青銅碎片裏藏著父親刻在爐底的絕命詩:"西洲不可托"。暴雪卷著羊皮契約撲向冰淵,那些字句在狂風中舒展如招魂幡,恰似大婚那日他們共執卻撕裂的合歡扇。
【殘香燼】
當雪橇犬的銅鈴響徹冰原時,霓裳正用唇溫化開顧西洲眉間霜雪。他心口的山水刺青因寒氣浸染,漸漸顯出繡莊密道的八卦陣圖。霓裳扯下他頸間紅繩,褪色的絲絛裏裹著母親咬指血書的綢帕:"寧碎不汙"。
"抱緊些..."顧西洲握著她按在鶴爐機關上的手,假肢殘片在冰麵劃出《長恨歌》的殘句。霓裳在漸暗的視野裏,看見十八歲的他們相擁在初雪梅林,少年懷中未飲的合巹酒,正泛著與此刻瓷瓶相同的孔雀藍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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