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佛偈困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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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木窗漏進一縷斜陽,鎏金佛像的蓮花座突然震顫著裂開細紋。蘇霓裳跪在蒲團上合掌祝禱,腕間沉香佛珠突然"錚"地繃斷。檀木珠粒叮叮咚咚滾過青磚,在陰刻《金剛經》的"無我相"三字上撞出細碎回響,最終停駐在佛龕前那幅"霓凰於飛"的繡品邊沿。
"父親..."她伸手去捧滾燙的淚珠,湘繡廣袖拂過燭台。金絲銀線織就的鳳凰尾羽在長明燈下忽明忽暗,十八年前父親握著她的手穿針引線的溫度,突然從指尖竄上心頭,"您說絲線浸過女兒紅才能繡出活鳳凰,可曾料到它要永生永世困在佛前?"
龍紋雲錦袈裟挾著沉香屑掃來,供桌上的雪梨貢果滾落滿地。顧西洲攥住她皓腕按在褪色的經幡上,唐卡彩繪的度母像被揉成皺褶,朱砂混著酥油蹭在她霜雪似的腕間:"這三百六十道朱漆門檻,每道都浸著你蘇家的羞恥!"
銀簪劃破犛牛絨經幡的刹那,蘇霓裳看見繡品背麵泛著幽藍冷光。盤金繡勾勒的顧氏徽記刺得她瞳孔驟縮,父親臨終前咳著血教她辨真偽的嗓音,突然裹著梁木陳香墜入耳畔:"雙麵繡的魂靈藏在蠶絲咽氣時的歎息裏,經緯交錯處要留半針活扣,等有緣人解..."
"你竟敢用ai褻瀆亡魂!"她抓起燭台擲向繡品,火苗順著納米金線竄上藻井。湘繡袖口的並蒂蓮被映成血色,在顧西洲瞳孔裏燃成兩簇跳動的鳳凰花,"當年你說要護我蘇家繡脈永續,難道就是剽竊亡者心血供奉在佛前?"
男人赤手攥滅火焰,皮肉焦香混著藏香湧進她翕動的鼻翼。他猛地扯開袈裟,心口猙獰的燙傷處紋著半幅霓凰,金線在舊疤上織就的羽毛隨喘息翕張:"這祠堂供的從來不是慈悲佛——"掐著她後頸撞向轉經筒,"你蘇家引以為傲的通經斷緯,不過是偷顧氏龍紋繡的遮羞布!"
鎏金轉經筒"哢嚓"裂開縫隙,泛黃紙頁如雪片紛揚。蘇霓裳的翡翠耳墜掃過飄落的賬本,父親親手按下的火漆印在血漬中顯出"陸"字,恍然回到那個濃煙滾滾的雨夜。陸沉舟在廢墟裏翻找的不是賬冊,而是父親臨終還攥著的湘繡紋樣集——那本藏著蘇家獨門針法的秘笈。
"所以你囚我在此誦經..."她咬破指尖在《金剛經》碑刻勾畫符咒,血珠順著"應無所住"四字蜿蜒成溪,"是要用我的血洗淨蘇氏冤屈?"殷紅痕跡遇陰刻經文竟泛起熒光,與顧氏專利證書的暗紋嚴絲合縫。
顧西洲突然撕碎所有經幡裹住她,藏紅花染就的綢緞勒出她纖細腰身。他沾著血在她眉心按下朱砂痣,指尖順著鼻梁滑到顫抖的唇:"我要你穿著湘西最豔的嫁衣,在佛前跳霓裳羽衣舞。等三萬六千遍輪回滌盡罪孽..."忽然含住她耳垂輕咬,"你才能以顧夫人的身份,與我共賞蘇氏繡莊的灰燼。"
青磚地突然震顫如鼓麵,佛龕底座湧出環形水幕。數百幅ai繡品在水中舒展,每幅霓凰的眼珠都凝著血淚。蘇霓裳拔下銀簪刺破水簾,金絲楠佛珠轟然炸裂,沉香木芯裏滾出半枚苗銀耳璫,銀鈴在死寂中發出清越哀鳴。
"此物眼熟麽?"顧西洲將耳璫按進鎖骨燙疤,血肉包裹銀飾發出"滋滋"輕響。他撕開袈裟內襯,ai刺繡的肌膚上紋著同樣耳璫,金線隨著心跳起伏流轉:"我把自己繡成活人藏寶圖..."攥著她的手撫過胸膛,"等你這個偷心賊來剜開皮肉,取回你及笄那年弄丟的定情信物。"
蘇霓裳的指甲陷進他心口紋身,湘西彩線突然自傷口湧出。十八色絲線在血泊中織就星盤,父親的聲音裹著蠶繭清香在梁間回蕩:"霓凰本非孤鳥,雙麵繡需陰陽兩股絲線交纏,就像...就像..."
"就像你我!"顧西洲突然嘶吼著扯斷絲線,彩繩勒進兩人手腕血脈相連。陸沉舟的苗刀劈開窗欞時,毒箭蛙幽藍的黏液正腐蝕水幕,映得他瞳孔如淬毒寒星:"顧總心口的銀鈴裏..."刀刃挑開燙疤處的皮肉,"藏著令尊被活埋時,指甲摳進棺木的聲響。"
蘇霓裳踉蹌跌坐在蒲團,繡鞋碾碎滿地佛珠。顧西洲卻笑著拾起金線,在血泊中繡出完整的《霓凰於飛》。銀針穿透掌心時,他眉眼溫柔得像當年為她描眉的少年郎:"你父親咽氣前攥著的..."將繡品披在她顫抖的脊背,"是蘸血寫就的婚書。他說要把蘇氏百年基業當嫁妝,換我護你歲歲平安。"
月光突然穿透卍字窗,在兩人身上烙下交錯的影。蘇霓裳撫過背後繡品,血絲在暗處泛著螢火,每一針都刺著父親獨創的"寧碎不偽"回文繡。她忽然撕開顧西洲的袈裟,ai刺繡的人皮如蟬蛻剝落,露出反繡的蘇氏族徽——那枚她及笄時親手繡的並蒂蓮紋樣。
"顧西洲..."銀簪尖抵住他跳動的心髒,淚珠墜在滲血的胸膛,"你剜心刻骨扮惡人十八載..."簪頭挑開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就是為了讓陸家以為蘇氏絕技已斷?"
佛堂外火把照亮夜空,男人握緊她的手刺向心窩。鮮血噴濺在《金剛經》碑文時,他吻去她睫上血珠的笑意,仍如初見那日般溫柔繾綣:"等這場火焚盡這副皮囊..."骨節分明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你就能看見,我肋骨上刻著你的閨名。"
烈焰舔舐窗欞的刹那,蘇霓裳看見他鎖骨銀鈴裏掉出半枚蠟丸。父親蒼老的聲音隨火舌起舞:"雙麵三異繡需兩人共執針線,一繡天光乍破,一繡暮雪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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