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凝成霜刃劈開鐵鎖，陸沉舟的苗刀在冷庫大門劃出幽藍弧光。碎冰如星屑濺上蘇霓裳的睫，零下二十度的寒氣在她旗袍立領繡出冰晶並蒂蓮。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掌扣住她腕間舊疤，玄色羊皮手套陷進雲錦袖口的湘繡纏枝紋："顧太太可敢看看，你枕邊人如何將蘇氏江山雕成冰棺？"
    "放開！"霓裳揚起纏金絲手包砸在他胸口，鎏銀盤扣刮破意大利羊絨麵料。陸沉舟卻用苗刀挑起她襟前珍珠紐，刀柄毒箭蛙圖騰的複眼泛著冷光，那是蘇家獨門"雙麵三異繡"才有的流光："你聽，冰層底下有三千繡娘在哭——她們的血肉都凍在顧家的功勳簿裏。"
    冰麵忽現蛛網狀裂紋，十八盞長明燈自穹頂垂落。霓裳踉蹌撲向冰湖邊際，蜀錦鞋跟陷進霜雪，看見冰層下浮沉著父親最珍愛的《百子千孫圖》。湘繡嬰孩的臉被強酸蝕成空洞，蜀繡《錦官城》的飛簷浸泡在琥珀色藥液裏——那分明是父親火場中死死護住的質檢樣衣。
    "當年你說要替我守靈..."她指尖抵著冰麵劃出血線，十年前顧西洲為她戴婚戒的畫麵在冰晶中碎裂，"原來守的是蘇氏傾覆的喪鍾！"
    陸沉舟抓把冰碴碾過她朱唇，零下十七度的刺痛順著唇紋滲進心脈。他抬腳猛踹激光裝置，冰層應聲裂開蛛網紋："好好聞聞這福爾馬林味！你及笄宴上穿的那件"鳳穿牡丹"，此刻正泡在顧家實驗室當標本！"
    貂絨披肩滑落冰麵，霓裳看見冰窟升起蘇氏曆代掌門繡像。曾祖母的"孔雀開屏"嫁衣金線脫落，祖母的"歲寒三友"圖鬆針泛黃卷曲——每幅繡品眉心都釘著顧氏專利鋼印。
    "父親焚毀的根本不是殘次品..."她徒手刨開冰碴，血珠墜在冰麵綻成紅梅，"是你們！是你們把蘇氏榮耀製成標本！"
    "錯！"陸沉舟撕開襯衫，心口燙傷疤竟與冰裂紋標識嚴絲合縫。他擒著她後頸壓向冰碑，寒氣在旗袍後背凝出霜花："是你丈夫親手將這些繡品送進黑市！他用蘇氏百年清譽，換顧家商會的投名狀！"
    冰層轟然塌陷，霓裳墜入湖心那瞬，看見冰碑背麵浮出顧氏族徽。玄鐵徽章如獠牙咬穿蘇氏雙麵繡圖騰，冰水灌進高開衩旗袍時，父親火場中的最後一眼突然清晰——他翕動的唇形不是"快逃"，而是...
    "霓裳...信他..."
    "父親！！"染著丹蔻的指甲在冰碑刮出十道血痕。陸沉舟蹲在窟窿邊緣，苗刀蘸著冰水輕點她鎖骨："顧西洲當年在這冰碑前立誓，說要用八抬大轎迎你過門..."刀刃突然刺破冰麵，"轉頭就把訂婚書裱在收購合同上！"
    翡翠耳墜墜入冰水的刹那，霓裳在漣漪中看見二十歲的顧西洲。他跪在蘇氏祠堂將婚書捧過頭頂，帛書背麵竟印著質檢不合格的朱砂印——那抹紅透過十五年光陰，灼痛她浸在冰水中的瞳孔。
    "為何要揭穿？"她攀著冰壁喘息，嗬出的白霧凝成父親麵容。陸沉舟解下墨狐大氅裹住她，掌心血蛙刺青貼著她頸動脈跳動："我要你嚐嚐剜心之痛..."忽然含住她凍僵的耳垂，"就像我母親繡完《萬裏江山圖》那夜，被顧家埋在冰湖當鎮物！"
    霓裳的瞳孔在寒霧中緊縮。她終於看懂陸沉舟總在月下拭刀時，為何總用蘇氏"滾針繡"手法擦拭毒箭蛙眼睛——那分明是母親傳授給陸家繡娘的獨門絕技。
    "你要我當劊子手..."她掙開懷抱跌坐在冰碑前，水中倒影裂成七個哭泣的自己，"用顧西洲的血染紅這片冰湖？"
    苗刀劈碎冰碑的巨響震落穹頂冰淩。陸沉舟抓著她手腕按進冰碴，鮮血順著指縫染紅蜀繡殘片："我要你握著蘇氏最後一塊幹淨繡樣，在董事會上撕開他偽上的皮——"刀尖抵住她心口霓凰紋身，"然後看著我，如何將顧氏江山繡成你的裙擺！"
    霓裳攥著冰碴起身，血珠順著皓腕滑進湘繡袖口。她扯斷東珠項鏈擲向冰窟，渾圓珍珠在《錦官城》繡品上撞出裂帛之聲："陸總這出"月下追魂"唱得妙..."忽然將染血冰刃按進他掌心舊傷，"可惜你不知，我蘇霓裳的江山——"
    玄鐵杖擊碎冰層的轟鳴截斷話音。顧西洲逆光立在冰窟邊緣，龍紋大氅覆滿霜雪，眼底卻燃著熔岩般的熾焰："夫人是要在這冰湖之上，與陸總排演新編《霸王別姬》？"
    霓裳將染血的冰刃含進口中，鐵鏽味混著陳年雪氣刺痛味蕾。她踩著冰水走向他，蜀錦旗袍下擺凍結成琉璃鎧甲，每步都踏碎水中倒影："我來取回顧總年少時，從蘇氏祠堂竊走的..."
    玉手突然扯開他裘衣，心口猙獰舊疤與冰裂紋完美重合："竊走的聘禮。"
    顧西洲瞳孔縮成針尖，攥著她手腕按住疤痕。遠處傳來冰層崩塌的悶響，十八幅繡品在漩渦中沉入永夜。他俯身舔去她唇上血珠："這道疤每逢雨雪便噬心蝕骨..."執起她流血的手按在胸膛，"因它記得，那年我如何跪碎冰棱求娶你。"
    陸沉舟的苗刀破風而至，斬斷簷角冰錐。霓裳望著兩個男人的身影在冰麵交織成網，恍惚看見十五歲那年的海棠花雨。顧西洲在祠堂外撿起她遺落的繡帕時，帕角"寧碎不偽"的朱砂印，正如此刻冰麵上蔓延的血色。
    "顧總的心..."她突然輕笑，染血珍珠按進他疤痕，"不如剖出來看看，裏頭凍著多少蘇氏魂靈？"
    警報聲撕裂寒夜時，應急燈將三人影子釘在冰牆。霓裳彎腰拾起《錦官城》殘繡，蜀繡城樓在冰水中舒展，背麵金線突然顯出一行小楷——"寧將霓裳付冰窟，不教顧郎負江山"。
    淚珠凝成冰晶墜在繡麵，她終於讀懂父親火場中那個微笑。原來他拚死推開她時，顫抖的指尖不是在指逃生之路，而是在繡...
    最後一針同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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