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冰棺葬霓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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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梅烙】
    零下二十五度的霜汽凝作萬千銀蝶,在冷鏈車頂的琉璃燈下振翅紛飛。蘇霓裳睫毛綴滿冰晶,每一次顫動都仿佛驚碎星河,將顧西洲修長的身影割裂成錯落的殘片。他握著烏木冰鑿在鋼壁上刻字,細碎冰塵裹著蘇氏祠堂的槐木香,混了硝石的冷冽簌簌而落——那是母親生前最愛的熏香配方。
    "顧總這冰棺造得精巧,連裹屍的綢緞都是緙絲雲錦。"霓裳掙動腕間銀鈴鎖鏈,青紫指尖撫過身上月白旗袍。金絲雀絨繡的纏枝蓮遇寒變色,漸漸洇出母親墜樓那日喪服上的白梅紋,"可惜缺了和田玉塞九竅,當心我魂歸故裏夜夜引那畫眉鳥,啄碎你案頭紫砂壺。"
    冰鑿猛然刺入耳畔鋼壁,飛濺的霜花割裂顧西洲眼尾淚痣。血珠墜在旗袍下擺的蓮蕊上,頃刻凝成珊瑚珠般的紅冰晶:"可知為何定要零下二十五度?"他撕開靛青襯衫,心口縫合線滲出的藥汁正結成琉璃薄片,"當年換心時,這顆心在冰棺裏發願,要讓你比敦煌飛天更永世不朽。"
    霓裳頸間銀鎖忽地綻裂,夾層的磷粉遇寒自燃,將車廂暈染成雨過天青的秘色。火光裏鋼壁浮現母親手書的《霓凰》殘譜,字裏行間卻嵌著顧氏收購蘇氏的暗契。那些簪花小楷恍若當年母親握著她手,在灑金箋上教她謄寫《女誡》的觸感。
    "九歲中元夜,你躲在祠堂蟠龍案下。"顧西洲染血的指尖在她鎖骨勾畫契文,冰霜隨著遊走綻開淒豔的曼珠沙華,"此刻躺在蘇家最後一座冰窖裏的滋味如何?這車廂的霜華,用的可是你母親親傳的"九轉回霜"術。"
    記憶忽如雪崩。七歲那年的燈節,母親攜她鑽進祖宅冰窖。三百六十方冰磚刻滿失傳針法,最深處供著尊昆山玉雕的少年搗藥像——那玉杵此刻正綰著她鴉青發髻,末端羊脂玉映出車頂小窗:陸沉舟的貨船正在炸開江麵冰層。
    "你縱著陸家劫走冷鏈車..."她嗬出的白霧在冰壁凝作並蒂蓮,每片花瓣竟暗合蘇氏繡譜的走針方向,"是要用妾身這副枯骨,釣他背後整條漕運線?"
    顧西洲驟然扯開她襟前盤扣,將滾燙胸膛壓上沁骨冰壁。兩道烙印在寒霧中泛起赭紅,竟蝕穿了十寸厚的昆侖玄冰:"這顆心見著你就癲狂,隻得造座寒玉棺鎮著。"他咬破舌血塗抹她青紫唇瓣,"可知"九轉回霜"最精妙處?是教亡者百年不腐,睫羽永遠凝著未墜的淚。"
    車外突然爆響陸沉舟的嘶吼,混著碎冰裂雲的轟鳴。霓裳望見冰鏡倒影裏逼近的烏篷船,忽地咬碎齒間蠟丸——那是阿嬤給的苗疆離魂散,含在口中能保容顏鮮活如生。
    "恰好備了回禮。"她將殷紅渡入他唇齒,染朱的指甲劃過冰壁上的母親手澤,"當年母親在冰窖藏了雙份遺書,一份教你逼死父親,另一份..."凍僵的手抖開旗袍暗袋,冰蠶絲帕在霜氣中舒展,"寫著取你心尖血破蠱的法子。"
    顧西洲瞳孔震碎寒潭。帕上母親的字跡正隨低溫顯現:"吾兒霓裳及笄日,取顧郎心頭血化冰,情蠱自解。"他突然長笑,揮拳擊碎車頂琉璃燈,在飛濺的光影中撕開猙獰傷口:"這味藥,我養了整整十載春秋!"
    靛藍藥汁噴濺冰壁,竟將母親遺墨蝕成完整的《霓凰》全譜。霓裳腕間銀鏈應聲而斷,藏匿的冰蠶絲線自行動作,織就大婚緋衣——正是母親墜樓時穿的,用"寒髓繡"刺就的浴火霓凰圖。
    舷窗外槍聲驟起,陸沉舟的子彈擊碎千年玄冰。顧西洲在紛飛的霜晶中捧起她麵頰:"如今是要裹這嫁衣入黃泉,還是披它登雲霄?"他突然啟動機關,超低溫警報聲裏,三百六十把冰雕密鑰自車壁綻放,每把紋路都是母親繡譜的筆鋒。
    霓裳握住冰鑰刺入他肩胛,看著淡藍血液凝作琥珀:"顧總可聽過"冰魄葬"?苗家姑娘會把薄情郎封進冰棺,待春來化作一泓水,澆灌新采的雲霧茶。"她將最後一把密鑰按進心口,"可惜今歲是萬年極寒,你我怕要在這琉璃棺裏癡纏到盤古重開天。"
    冰壁忽滲血珠,匯成母親真正遺筆:"以癡情血融冰魄者,可喚金鳳涅盤。"車頂裂隙飄落母親的冰蠶絲帕,正麵繡著少年顧西洲簪花試藥的側影,背麵卻是父親狂草"弑婿"血書,字跡間夾著褪色的並蒂蓮幹花。)
    【繡樓煙雨】
    暮色漫過雕花檻窗,將霓裳禁錮在冰棺般的新房。鴛鴦錦被上的鎖魂銀針泛著冷光,宛如當年顧西洲為她簪上的及笄禮笄。她撫著腕間錯金鐲——那裏頭封存著合巹酒殘液,此刻正隨她脈搏起伏,響著蠱蟲啃噬骨髓的碎音。
    "少夫人該用藥了。"丫鬟捧著鈞窯藥盞,碗底沉著半枚刻字的冰鑰。霓裳突然打翻藥盞,任褐汁在青磚地上漫成驚心的血燕,恰似那日母親墜樓時散開的發。
    更漏聲聲催魂時,忽聞廊下環佩叮咚。顧西洲披著玄狐大氅踏雪而來,肩頭還落著祠堂折來的白梅。他執起她凍傷的手按在心口,那裏纏著浸透藥香的紗布:"今日陸沉舟的人頭懸在了蘇氏匾額上,你可要去賞梅?"
    霓裳指尖觸到紗布下跳動的異物感,驀然想起移植手術那日。母親攥著她的手,眸中血淚混著冰棺寒霧:"這顆心原是備給你的嫁妝..."話音未落就被抬棺人此起彼伏的鎖鏈聲淹沒。
    "夫君可知苗疆有種苦茶?"她突然咬破指尖在冰棺繪梅,血珠遇寒綻作紅玉髓,"需取負心人三更心頭血,混著新寡淚,在雪地裏埋夠九九八十一天。"
    顧西洲低笑著解開大氅,露出心口結痂的傷:"正巧為夫新得壇鶴年貢酒,配上夫人這味藥引..."他突然咳出淡藍冰屑,飄飄灑灑落滿她散開的青絲,"來年合葬時,定釀得出醉倒閻羅的忘情醴。"
    窗外飄起鵝毛雪,覆在蘇氏殘破的鎏金匾額上。陸沉舟素白的麵容在積雪中若隱若現,斷裂的脖頸處插著支點翠鳳簪——正是霓裳及笄時,顧西洲跪呈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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