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傾凰】
    暴雨似天河倒瀉，將顧氏秀場十二米高的鎏金穹頂敲擊成羯鼓。蘇霓裳立在漢白玉t台盡處，手中苗刀映著台側掐絲琺琅宮燈，刀鋒鏨刻的九黎山鬼紋泛著幽光，那是陸沉舟跪穿三千級青石階，才從苗疆祭司手中求得的聘禮。
    "嗤——"
    刀刃撕裂孔雀藍雲錦的刹那，二十年陳的蘇合香從夾層泄出。十八重緙絲如剝開的玉蔥，露出內裏用"絳珠繡"刺就的霓凰泣血圖——當年母親臨盆前夜，就著茜草汁混產房血染就的紅線，在龍鳳燭下繡出這絕世孤品。
    "霓裳求您收手！"白薇撲上來時鬢間金步搖勾破帕拉伊巴寶石幕簾，陸沉舟的保鏢擒住她手腕的力道，重得仿佛要將那對和田玉鐲捏成齏粉。滿室被驚動的鎏金香爐嫋嫋生煙，將霓裳眼尾淚痣暈染得似朱砂滴血。
    她旋身將刀尖抵住陸沉舟掌心血痂，這疤是去歲端陽他為她擋下毒箭時烙的："怎及陸總深諳誅心術？"溫熱血珠順著祥雲紋蜿蜒，在他定製西裝的袖口繡出並蒂蓮，"苗疆百草蠱裏最毒不過離心散，需取薄幸人三魂七魄煨藥引..."
    "莫如剖開來瞧？"陸沉舟驟然擒住她持刀的手往心口送，蘇繡襟口綻開紅梅，血珠濺上他紋著霓凰刺青的鎖骨，"蘇老先生授我辨桑麻時說過，最利的刀要配最烈的心。"他呼吸間沉水香的苦澀，與十歲那夜背她涉過洪水的少年氣息如出一轍。
    霓裳忽覺天旋地轉，記憶如碎瓷紮入肺腑。那日她發著高熱蜷在父親懷中，陸沉舟渾身濕透闖進蘇宅，懷裏的烏木匣凝著寒露："霓裳你看，這刀刃淬火時用辰砂養了七七四十九天..."父親握著她指尖撫過刃口冰磧紋時，少年眼底映著月光如醉。
    "轟——！"
    描金t台應聲傾塌，顧西洲贈她的鎏金鳳冠碎作星雨。霓裳踉蹌跌入滿地綾羅，忽見那些"顧氏獨創"的鎖子繡，收針處分明藏著母親秘傳的回雲紋——那是出嫁女子為夫君繡平安符時，才會用的相思結。
    "眼熟麽？"顧西洲的嗓音自八寶閣頂層的鎏金銅雀傳來，混著簷角銅鈴的碎響，"令堂臨終前夜握著我手教針法，說的可是"此技傳女不傳婿"。"水晶屏風乍亮，映出二十四年前的滂沱夜——少年跪在蘇家祠堂，對著母親遺像三叩九拜，掌心按著翻開的族譜婚契頁。
    霓裳揮刀斬斷紫檀木連枝燈，在爆裂的燈油飛濺中撕破禮裙。冰蠶絲如褪鱗般簌簌剝落，露出母親用"千絲劫"技法綴補的霓凰嫁衣——金雀羽撚就的絲線在燭火中流轉，鳳目處嵌著的竟是顧家太夫人陪嫁的鴿血紅。
    陸沉舟自身後環住她顫抖的肩，唇息熨燙著後頸的燙疤："可記得苗寨合巹酒？我在千年茶樹王根下埋了九百九十九把同心鎖..."他扯鬆領扣，心口朱砂痣與嫁衣針孔嚴絲合縫，"鑰匙熔作這柄刀，而今尊駕要啟哪座墳？"
    刀尖刺入肋下的瞬間，孔雀藍緙絲綻出淒豔的血曇花。霓裳指腹拭過刃上血痂："淬刀時融進父親墳前土，專剜負心人三寸良心。"她蘸血在陸沉舟喉結勾勒符咒，"苗疆最陰損的"長相思"，需取變心人天命之年的心頭血，混著寡婦淚在霜降夜浸透裹屍綢——"
    鎏金穹頂驟響鸞鈴，顧西洲豢養的白孔雀炸開尾羽。漫天零落的不是翠羽，竟是母親手書的《霓裳羽衣》繡譜！泛黃桑皮紙上，"西洲善用反針"的批注旁，還染著當年產房濺落的血梅。
    "原是你們爺兒三個做扣誆我！"霓裳笑出淚來，揮刀劈裂滿地錦繡。刀刃穿透波斯毯的刹那，整座秀場倏然轉暗，二十盞八角宮燈映出滿牆蘇氏收購文書——最刺目那張的朱批日期，恰是她痛失骨肉那夜的子時三刻。
    陸沉舟跪著去拔深陷地磚的苗刀，掌心紋路被夔龍紋割得支離："顧西洲用續命丹要挾我簽契時，你正喝著摻了紅花的天麻乳鴿湯..."他扯裂高定西裝，心口疤痕如同複刻，"這顆心盛著兩副肝腸，一副謀你山河，一副剜我膏肓。"
    霓裳足尖碾著他顫抖的指骨，翡翠耳墜劃過濺血的腮："陸總這聘禮倒是別致，五十億的合同換我蘇家三百載基業？"九黎銀鎖擲向雲母屏風的脆響中，十二扇蘇繡帷幕次第垂落——每幅皆以人發繡著母親病榻手書，最末一幀器官捐贈協議的見證欄，赫然烙著陸沉舟弱冠年的私章。
    "還要續這歃血盟麽？"霓裳拔刀挑起他下頜，血珠滾落喉結蜿蜒入襟，"不如剜出心肝看個清明，裏頭可有一根絲是為我而搏？"
    驚雷撕裂天幕的刹那，簷角鎮宅的鎏金鴟吻轟然墜地。顧西洲喂養的白孔雀淒鳴著掠過殘破屏風，尾翎間掉落的鎏金密鑰，竟與苗刀柄端的凰羽暗紋嚴絲合縫。
    刀身突現鳳鳴清音，鮮血浸潤處顯出水墨氤氳的《霓凰》殘譜。陸沉舟老繭遍布的指尖撫過字跡，忽察每個部首皆對應著他埋在江南十三城的暗哨方位——母親臨終前咳在繡譜上的血痕，恰是破解他畢生布局的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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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香舊夢】
    暴雨如注的佛堂籠在乳白沉香裏，霓裳望著滿地破碎的紫筍茶盞。鎏金掐絲香爐上的纏枝蓮紋印著陸沉舟送她的及笄禮花樣，十二年前他就是在這樣滂沱夜，將傳家玉玨係在她腰間禁步上。
    "你真當他不知那杯安胎藥的古怪？"顧西洲的鹿皮靴碾過碎瓷，繡著金蟾吐珠紋的帕子包裹住她流血的手，"埋在你妝奩底的黃銅鑰匙，不正是他昨夜放進去的？"
    霓裳望著掌心鑰匙齒痕，忽然記起三年前中元祭。陸沉舟跪在母親靈前立血誓，說會護她生生世世無虞。但那把能開啟蘇氏秘庫的重器，確是她今晨更衣時從放妻書下發現的——裹著半張浸血的節育方。
    廊下忽聞環佩琳琅，陸沉舟攜著滿身桐油氣息闖進。他掌心托著的烏木匣浸潤雨水，露出半截泛黃的絹畫——竟是母親年少時的《雲錦曬衣圖》，落款處父親的行草題著"贈愛妻婉容"，年月正是母親懷胎三月時。
    "顧總好手段，連故人遺物都仿得這般..."他話音驟斷，因見畫角淡紅胎記與霓裳肩上蝶疤分毫不差。這枚用朱砂刺就的守宮砂，是母親難產那夜父親執意要紋的護魂符。
    霓裳忽覺腹痛如絞，當年那碗落胎藥的氣味又湧上喉頭。她抓起未燃盡的沉水香擲向顧西洲，香灰在龍涎香緞上燙出黑斑："父親指婚那日的合歡酒，是母親用陪嫁的夜光杯斟的。"淚水滾落時，她撕開裂錦露出心口紋繡，"這便是你們要的朱砂痣？還是刻進皮肉的賣身契？"
    雨幕中突然有白影掠窗而入，竟是陸沉舟豢養的信鴿。綁在鴿足的密函紋著苗疆符咒，展開是祭司親書的解蠱方——需用血親骸骨為引，以斷情刃剜出負心人右眼獻祭。
    窗外閃過霹靂，照亮密函背麵的蠅頭小楷——竟是母親臨終前畫的護身符紋樣。陸沉舟掌心血珠滴落處，符咒線條突然扭結成父親的字跡：鳳棲梧兮，魂歸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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