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蘇繡坊的萬字紋檻窗，將滿室緙絲屏風染成血色。顧西洲的拳頭砸在陸沉舟頸側時，十二扇並蒂蓮蘇繡應聲碎裂，金絲楠木繡架轟然傾倒，纏著孔雀翎羽的銀針散落滿地——那是用苗疆情蠱淬煉的"相思刺"，針尖沾著見血封喉的鶴頂紅。
    "顧總這出《棒打鴛鴦》，倒比我們蘇繡的《霓凰泣血》更精彩。"蘇霓裳攏緊撕裂的雲錦披帛，指尖金線滲出朱砂似的血珠。這"血蠶絲"是顧家祖傳秘技，用天山雪蓮汁浸染七七四十九日，此刻正將陸沉舟腕間抓痕烙成鳳凰翎。
    顧西洲扯斷緙絲領帶，孔雀藍絲線寸寸崩裂，露出內襯刺繡的"寧負如來不負卿"——正是霓裳及笄那年，用青絲摻金線繡的定情詩。他碾碎地上的雙麵繡香囊，冷笑道："陸總偷香竊玉的本事，倒比你父親盜取《霓裳羽衣》繡譜時更精進。"
    陸沉舟抹去嘴角血漬，自懷中取出鎏金香球。球內合歡香遇風而燃，將屏風上的《百子千孫圖》熏出暗紋——竟是顧西洲與白薇在祠堂相擁的密畫。他拾起斷成兩截的銀針，針尖對準霓裳心口："當年你教我用回針繡藏心事時說過，最毒的情話要縫在離心髒三寸處。"
    霓裳忽地輕笑，扯開披帛露出鎖骨下的《涅盤圖》。朱砂刺青滲著血珠，與顧西洲心口燙傷形成鏡影："顧總可知苗女如何懲戒薄幸郎？"她將金線穿入陸沉舟遞來的銀針，"要將他剜心時的血，繡成嫁衣上的合歡紋。"
    顧西洲揮拳擊碎最後一道蘇繡屏風，夾層設計稿如白蝶紛飛。泛黃紙頁右下角，赫然印著霓裳父親與陸沉舟母親的私章。他抓起鎏金剪絞斷她發間銀簪，簪腔掉出張泛黃婚書——落款竟是二十年前，陸父與霓裳母親的生辰八字。
    "你以為他因何護你？"顧西洲將婚書按上繡繃，金線忽自動穿梭成詛咒圖騰，"當年你母親懷著身孕進蘇家時，肚子裏可是陸家的種！"
    霓裳瞳孔驟縮。繡繃金線應聲而斷，絲縷間藏著的冰蠶絲帛遇熱顯形——暴雨夜，陸母將繈褓嬰兒塞給蘇父，那嬰孩腕間九黎銀鐲刻著霓裳生辰。
    陸沉舟驟然撕開襯衫，心口《飲血盟》刺青與霓裳圖騰嚴絲合縫："當年苗疆巫祝說我們血脈相衝，需互飲心頭血方可破咒。"他擒住霓裳手腕按向紋身，"來，用你蘇家祖傳的剪子，剜出這顆醃臢心泡酒。"
    顧西洲劈手奪劍，卻見刃內側刻著母親遺言。微雕梵文在血光中顯形——"霓裳實為顧氏女"。他猛然將銀剪刺入繡架，百年金絲楠木裂開，露出封存其中的翡翠骨灰盒——盒麵浮雕，正是陸母穿著蘇氏嫁衣的模樣。
    "多巧，你們母子都愛奪人所愛。"霓裳將金線纏上顧西洲脖頸，線尾銀鈴墜著陸家祖傳同心鎖，"當年你母親跪求我父親認你時，用的也是這副鎖吧？"
    驚雷劈開暗格，陸沉舟掀去《鳳凰於飛》蘇繡，露出背後血書族譜——霓裳名諱與陸氏血脈相連。他拾斷簪劃破掌心，將血抹上霓裳刺青："現在，可要嚐嚐弑兄的滋味？"
    顧西洲扯斷滿室金線，愛恨交織的絲縷在空中結網。他抱起霓裳撞向緙絲屏風，在裂帛聲中嘶吼："那便同赴黃泉！蘇陸顧三家的血債，早該用忘川水洗淨！"
    霓裳在紛飛絲線中握緊銀剪，忽見每根斷線裹著微型膠卷——母親臨終影像裏，少年顧西洲正將毒藥注入蘇父的參湯。
    緙絲殘片遇血顯形，浮現母親真正遺書："霓裳係顧氏血脈"。銀剪斷口彈出翡翠扳指，內圈刻著二人乳名，苗文篆刻"生死同衾"。）
    【湘繡驚夢】
    更漏聲聲催魂，霓裳獨坐殘破繡房。鎏金香爐飄著安神香，卻掩不住滿地碎瓷的戾氣。她撫著裂開的翡翠骨灰盒，忽見夾層藏著半幅嬰孩肚兜——正是顧家太夫人獨門技法"雙麵三異繡"，正麵麒麟背麵貔貅，針腳與母親遺作如出一轍。
    "少夫人該飲藥了。"丫鬟捧著鈞窯藥盞戰戰兢兢。霓裳忽將湯藥潑向《百子千孫圖》，褐汁在絲綢上洇出詭異人形——竟是母親懷胎時的診脈記錄，墨跡間夾著顧氏醫館的印章。
    月華漫過檻窗時，顧西洲攜著滿身酒氣闖入。他指尖捏著半塊和田玉佩，與霓裳頸間斷玉嚴絲合縫："這是在你母親妝奩底找到的。"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疤痕竟與玉佩裂痕重合，"當年換心手術，蘇老先生用的可是顧家祖傳麻沸散？"
    霓裳抓起銀剪抵住他喉結："父親書房暗格有本《金針渡劫》，記載著如何用針灸篡改記憶..."她忽地哽咽，"你心口這道疤，究竟是換心留下的，還是消除某段真相的烙痕？"
    顧西洲擒住她手腕按向博古架，青花瓷瓶應聲碎裂。藏在其中的羊皮卷滾落展開——竟是顧氏與陸家的血盟書，落款處印著霓裳胎發製成的朱砂印。
    "那年你高熱不退，陸沉舟闖進顧家藥鋪搶百年老參。"他撫過她肩上燙疤，"這道疤不是意外，是你為護他留下的..."
    窗外驟起狂風，卷著二十年前的合歡香撲入繡房。霓裳恍惚見母親立在殘破屏風後，依舊穿著月白緙絲衫，腕間卻係著陸家祖傳的同心結。她張嘴欲喚，卻見母親口型分明是："快逃！"
    香爐突然爆出火星，將羊皮卷燒出破洞。焦痕處顯出一行小楷："霓裳實為顧陸雙生"。陸沉舟的嘶吼自院牆外傳來，混著瓷器碎裂的脆響，驚飛滿樹白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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