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楠木梁柱在哀鳴中崩裂，鎏金藻井墜落的碎屑像一場遲來的雪。霓裳看著父親殘存的影像在緙絲屏風上忽明忽暗，青瓷色旗袍的錦鯉紋正片片剝落，鱗甲化作星火墜入虛空。那隻鎏金鳳凰突然破雲俯衝，喙尖的唐代金銀錯紋飾掠過她發間，銜走了最後一粒珍珠盤扣。
    "你連往生咒都要刻在數據流裏？"顧西洲撞開雕花門扉，單邊眼罩的皮革束帶在頸後勒出血色溝壑。他徒手撕扯主控台的宋代榫卯結構，金絲楠木在掌心爆出檀香味的木屑，"用你父親魂靈當提線木偶，蘇霓裳，你比惡鬼還貪嗔癡。"
    霓裳的蕾絲金簪應聲而斷。青絲散落的刹那，鳳凰尾羽掃過她後頸——那裏嵌著父親用緙絲技法刺入的朱砂痣。顧西洲的右眼突然泛起詭譎的琥珀色，指尖金銀錯護甲刺入鳳凰胸腔，扯出半幅焦黑的《觀音渡海圖》。
    "十年前你跪在蘇家祠堂贖罪的樣子..."她將染血的羊皮卷塞進鳳凰心口，緙絲屏風開始浮現密文，"可比現在像個人。"
    暴雨穿透九重紗帳。顧西洲的銀灰色長衫浸透冰裂紋瓷瓶傾倒的瓊漿，單邊眼罩滲出混著金粉的血水。他碾碎滿地宋代官窯殘片，瓷胎裏的金絲在鹿皮靴底發出嗚咽："你父親臨終攥著的，是半幅沒繡完的百子千孫圖——"
    鳳凰突然發出裂帛之音。喙中吐出的《清明上河圖》殘卷裏，十八歲的顧西洲正跪在蘇父病榻前，額頭抵著老人暴起青筋的手背。燭火將他後頸的傷疤映成蜈蚣狀，與此刻屏風密文裏的火場輿圖嚴絲合縫。
    "第七次篡改宗祠實錄了？"霓裳扯裂旗袍立領，後頸朱砂痣滲出血珠浸透緙絲，"父親明明在族譜上用朱砂批注"縱火孽障"！"
    顧西洲突然擒住她手腕按向喉結。眼罩墜落的瞬間，霓裳看見他瞳孔裏跳動的火焰——與當年靈堂突然自燃的往生燭如出一轍。他引著她指尖戳進空蕩的眼窩，溫熱血肉裹著冰冷的翡翠義眼："來，摸摸看這顆琉璃珠裏刻著什麽？"
    藻井徹底坍塌。鳳凰尾羽化作金絲纏住兩人腰肢，將她們吊上正在崩解的梁柱。霓裳的湘繡裙擺被金翎割裂，露出後背新鮮鞭痕——昨夜顧母用祖傳玉帶抽的"不孝"二字。
    "別抖。"顧西洲咬開她後頸滲血的緙絲紋，舌尖卷走混著金粉的血珠，"你父親在往生燭裏藏了三百二十七道詛咒，每道都寫著要噬我骨血。"
    珍珠耳墜墜入翻湧的瓷海。霓裳看著翡翠義眼在空中碎裂，金銀錯紋路拚出父親臨終的唇語。當那句"吾兒珍重"浮現時，鳳凰突然撞向青磚照壁，漢白玉螭吻在晨曦中炸成齏粉。
    "看清了？"顧西洲用染血的外袍裹住她，瓷片在掌心刻出並蒂蓮紋，"你父親給我戴上這翡翠眼時，說的是"替我看她如何剜你心肝"。"
    霓裳的鎏金護甲陷入他鎖骨舊傷。十年前火場留下的燙疤正汩汩滲血，在銀灰綢緞上暈染出曼珠沙華。她突然咬住他頸間翡翠扣，嚐到混著沉香的鐵鏽味："這顆琉璃珠裏...是不是嵌著火場銅鎖殘片？"
    梁柱轟然傾頹。兩人墜向瓷海時，顧西洲撕開胸前紋繡的鳳凰圖騰，露出心口跳動的羊皮卷——那上麵赫然鈐著蘇父的雞血石遺印。
    "抓住！"他將殘卷塞進她旗袍開裂的衩口，鋒利的金絲邊緣割破雪膚，"這才是你父親真正的..."
    鳳凰在晨曦中自焚。氣浪掀飛霓裳的東珠項鏈，八十一顆南海珠在瓷片上凝成佛串。顧西洲用脊背擋住飛濺的琉璃時，霓裳看見他背後浮現完整的《觀音渡海圖》——正是父親焚毀的那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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