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鎖情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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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十二重蘇繡屏風時,第三滴血珠正沿著銀針滾落。蘇霓裳咬碎口中發簪,金絲楠木的沉香混著血腥氣在舌尖炸開,將雲錦上的鳳凰尾羽染成泣血的朱砂色。她望著鏡中倒映的硨磲佛珠冷笑,那抹冷白恰似父親靈前垂落的招魂幡,在顧西洲腕間碰撞出催命的梵音。
"鎖麟囊的九孔穿針法,顧總用金線還是銀線?"她背對著雕花門輕嗤,銀針在燭火上淬出孔雀膽的幽藍,"偷來的雲錦裹在身上,可聽見我蘇家三百織娘的哭魂?"
硨磲佛珠破空而來,碾碎滿室月光。繃緊的蠶絲絹帛應聲撕裂,露出夾層裏泛黃的《天工開物》殘頁——正是父親咽氣時緊攥的孤本,卷邊處還留著滅火器幹粉的痕跡。
"交出來。"顧西洲擒住她手腕按進碎瓷堆,昨夜燙傷的疤痕碾過乳白佛珠,"或者你想讓霓凰最後這點念想,變成顧氏春裝的包裝襯裏?"
蘇霓裳旋身扯裂旗袍盤扣,鎏金雀鳥紋的衣襟如折翼的蝶紛飛。顧西洲瞳孔驟縮——她心口處赫然刺著半幅未竟的百子千孫圖,朱砂勾勒的嬰孩輪廓隨呼吸起伏,每個稚童手中都攥著蘇氏失傳的非遺器物。
"顧總要剽竊,不如將這皮囊剝去?"銀針抵住鎖骨刺入半寸,血珠順著牡丹纏枝紋蜿蜒,"隻是不知佛堂前的顧老夫人,可還認得出您發過的斷子絕孫誓?"
記憶如淬毒的銀針刺入脊椎。三年前合巹夜,顧西洲曾執她的手共飲雄黃酒,說要在這寸肌膚刺對交頸鴛鴦。而今那處空白被百子圖填滿,孩童眉眼皆似蘇氏祠堂供奉的先祖,倒比鴛鴦更似索命符。
"找死!"顧西洲的暴喝驚飛簷下宿鳥。
銀針破空的寒光比他話音更快。蘇霓裳的指尖還凝著血珠,那根淬著鶴頂紅的繡花針已穿透他掌心,將硨磲佛珠串繩生生釘斷。乳白珠子滾過滿地碎瓷,與三年前靈堂前灑落的紙錢重疊成片。
"痛麽?"她染血的指尖撫過他掌紋溝壑,"當年你剽走蘇家三十二式針法時,我父親被鋼釘刺穿的十指,可比這痛上千百倍!"
驚雷劈開雲層,二十年前的梅雨夜在電光中重現。十歲的蘇霓裳蜷縮在染坊角落,看顧家打手將父親的緙絲浸入強酸。少年顧西洲撐傘立在雨幕中,腕間佛珠映著青白電光:"蘇姑娘,這匹落花流水紋,顧家要了。"
此刻成年的顧西洲卻將染血的手掌按在她刺青上,朱砂混著鮮血在肌膚洇開,竟似火海中翻騰的鳳凰:"你要用這百子圖咒我?可惜..."他忽然俯身咬破她頸側,"顧氏族譜正缺個蘇字開篇。"
蘇霓裳反手將銀簪刺入他肩胛,孔雀綠的長穗掃翻佛龕供燈。燭火轟然竄起,將兩人糾纏的影投在滿牆雲錦上,那些被剽竊的紋樣在火光中扭曲成蘇父麵容——正是當年被強酸蝕毀的《萬壽無疆圖》。
"以為燒了《天工開物》就能抹淨罪證?"她撕開旗袍內襯,金絲銀線交織的暗袋裏露出泛黃紙頁,"父親早將鎖麟囊針法刺在我背上,除非顧總舍得活剝人皮!"
顧西洲喉間溢出低啞的笑,忽然扯斷頸間佛珠。一百零八顆硨磲珠如冰雹砸落,他捏著最後一顆按進她掌心傷口:"十年前我就在等這天——等你親手把蘇家絕學,刻成顧氏的墓誌銘!"
狂風撞開萬字紋欞花門,白薇端著青瓷藥盞僵在廊下。湯藥潑灑處,蘇霓裳背上的刺青遇熱顯現——密密麻麻的針法圖示中,竟夾雜著顧西洲年少謄抄的《洛神賦》,"翩若驚鴻"四字正烙在她蝴蝶骨上。
"西洲你看!"白薇的尖叫混著碎瓷聲,"她連你的..."
淬毒銀針破空截斷話音。蘇霓裳指尖血珠未凝,那根穿著金蠶絲的繡花針已穿透顧氏新品畫冊,將白薇鬢角海棠絹花釘在朱漆廊柱上。畫冊扉頁的《鳳棲梧桐圖》,正是剽竊自蘇氏祠堂的鎮族之寶。
"論偷盜,我可不及顧總萬一。"她將《天工開物》殘頁按進顧西洲滲血的掌心,"不過顧家若要這針法,需拿活人心頭血養著——就像當年,你們剜我父親心頭肉那般!"
暴雨衝刷著滿地硨磲佛珠,竟在青磚上匯成血色的溪。顧西洲突然握住她執針的手,就著鮮血在百子圖上續畫嬰孩麵容。朱砂混著金粉在肌膚流淌,與他後背那道陳年鞭痕如出一轍——那是十五歲那年,他為護蘇氏繡樣受的家法。
"當年我奪蘇家針法,是為讓顧氏祠堂永遠擺不下你的牌位。"他咬破舌尖在她刺青落吻,鐵鏽氣混著龍涎香侵入毛孔,"蘇霓裳,我要你活著當顧家的鎮宅獸,千秋萬代不得超生!"
白薇顫抖著拔出廊柱銀針,淬毒針尖在雨中泛起幽藍。她望著糾纏的兩人正要開口,忽見蘇霓裳背上的《洛神賦》刺青遇水顯現新紋——"淩波微步"四字下,竟藏著顧氏祖墳的堪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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