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暻將話說得輕巧，可顧翎昭卻不能真的安心“這件事因我而起，豈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不，此事的根源在我、不在你，我在前朝與梁家起了衝突，他們一時奈何不了我，才會攛掇母後從後宅下手，昨日之難，其實是我連累了你。”
    “這麽說，現在太後與國舅是一邊的？”
    “算是吧，母後一向看重梁家，不過你不必為此傷神，對付他們，我已有對策。”
    顧翎昭看著葉暻，眨了眨眼，欲言又止道“你的對策，不會是對國舅用什麽強橫手段吧？”
    “我在你心裏，一直那麽野蠻？”
    “今時不同往日，梁國舅有太後做靠山，又是你的長輩，於情於理，都不可妄用武力。”
    “你是在擔心我嗎？”
    顧翎昭聞言一愣，心髒像是被戳了一下，不痛，但卻也不是很舒服。
    她眼神躲閃，沒有正麵回答“我、我還是有良心的，當然不會站到對麵去。”
    “哦”葉暻眸色淡淡，看不出心情。
    車廂內的氛圍莫名有些詭異，暗流湧動下，顧翎昭將後麵想說的話全數咽了回去——他們之間有太多心結橫亙，她既看不清葉暻的意思，也拿不準自己的心意。
    雖說解鈴還須係鈴人，可若繩結太多、繩身上亦藏有難以察覺的刀片鋼針，一不留神就是滿手鮮血淋漓，又如何不令人望而生畏呢？
    二人相對無言，直到馬車緩緩停在王府門前。
    顧翎昭沒看葉暻，先行掀簾下了馬車。
    葉暻並未立刻跟著下去，他被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刺痛了眼睛，許是過慣了好日子，如今他這一顆心竟也變得脆弱異常
    他估量著時間，算著她應是已進了大門，這才慢悠悠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隻是不曾想，顧翎昭並未進門，而是站立在車邊，似乎在等待他一同進府。
    葉暻心情忽然見了些晴朗，語氣柔和道“你在等我？”
    “是呀你不回府嗎？”
    “還有些事情要辦，先不回去了，你還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你”顧翎昭原本想繼續路上的話題，勸他不要意氣用事，但轉念思索，卻覺得自己是在多管閑事。
    葉暻已不是過去那個無知少年，他如今是大乾親王，見過無數陰謀詭計，應付朝中事務自有一套嫻熟章程，再不濟，也比她強上百倍千倍。
    “阿昭？”
    “我是想說，我能不能換個地方住？”
    此話一出，四周溫度立刻降了幾分，顧翎昭倒是麵色如常，隻當是起了秋風，有些泛涼。
    “你想換去哪裏？”葉暻語氣平穩，袖下十指卻瞬間收緊，握著玉牌的右手更是骨節發白，仿佛要將那小小令牌捏成粉末。
    “隱青院。”
    葉暻僵硬扯了扯嘴角，艱難問道“你一路上都在琢磨這個？”
    若不是認真想過，又怎能一下就選到府裏最偏的地方！
    顧翎昭點點頭，她確實想了許久，最終選了隱青院，雖是位置偏了些，但勝在空地夠大，可以練武。
    “在這等我，也是為了說此事？”
    顧翎昭又點了點頭，她是有些著急，搬院子不是一件簡單事，再拖兩個時辰，隻怕要忙活到晚上。
    她還要去找濮聞師叔說話呢。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我是覺得我們”
    葉暻此刻已覺氣血翻湧，但又怕極了顧翎昭的下一句話，幹脆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隱青院可以！你想怎樣搬都可以，一切都隨你，時候不早了，不要耽擱了，快進去吧。”
    他說完便偏過頭去，顧翎昭自然也不好揪著他再說什麽，於是隻淺淺應了一聲，轉身便進了王府。
    顧翎昭背影消失後，葉暻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
    “慕水。”
    “屬下在。”
    葉暻對慕水耳語了幾句，竟讓一向穩重的他臉色霎時大變。
    “王爺，這”
    “記住本王的話，違者，當斬。”
    “屬下遵命。”
    “慕林，取本王的佩劍來！”
    慕林立刻將寶劍雙手呈上。
    葉暻將劍身拔出一截，玄鐵劍身隱約映出他幽冷的目光“國舅既然派人闖了本王的府邸，本王自然不能讓他唱出一場獨角戲。”
    顧翎昭進了王府，先是交代了下人要搬哪些東西，而後隻將雙菀派去監工，自己則跑去了濮聞的院子。
    濮聞坐在院中石凳上，正認真看著醫書，聽到動靜後，抬頭看著院門外的顧翎昭，還如往常般親切招呼道“阿昭來了，快進來呀。”
    顧翎昭輕吸一口氣，抬步緩緩走到濮聞麵前，當即雙膝跪地，俯身行下大禮“前輩救命大恩，翎昭死生不忘，還請前輩受下一禮。”
    “誒，丫頭，你這幹什麽！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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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聞先是將顧翎昭拽起來，隨即瞪著眼睛打量她道“阿昭，你這是都記起來了。”
    “是，我都想起來了。”
    “嗯也到了該痊愈的時候了，你如今身體可還有不適？”
    “沒有，我的身體很好，一點不適都沒有”顧翎昭聲音多了幾分激動“而且我如今內力充沛，比較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濮聞慈愛地笑了笑，拉著顧翎昭坐在石桌前，先是給她探了探脈，確定完全無礙後，才開始講述枯骨殺的前後因果“枯骨殺的破局關鍵，就是要陷於亡地而後存，武者但凡練成九層功法後，能決心散功廢去內力，自然也不會因反噬而亡。枯骨殺的邪門如同骨中跗毒，需狠下心來刮骨療傷，但隻要經了這一番下來，那消失的功力便會慢慢歸來。”
    顧翎昭沉思了片刻，由衷感慨道“果真是造化弄人，江湖上敢修煉枯骨殺這種邪功的，要麽急功近利，要麽嗜武如命，要他們自願散功，怕是比殺了他們還痛苦。”
    “正是這個道理，但你很幸運，竟拿到血骨靈芝這類奇藥，加上你的內力由外人用吸功大法移除，本身經脈並未有太多損傷，因此內力會較此前更強勁些。”
    “師叔為我費心費力，翎昭實在感激不盡。”
    “不必與我客氣，醫者行醫救人，本是天職所在，況且我與你父親又是舊識，能醫好你的身體，老夫亦覺心慰。”
    “師叔認得我爹爹？”
    “是啊，我與顧侯見過幾麵，也算相談甚歡。前些日子在徽州，我也是受了你大哥之托，才將你唬出去與他相見的。”
    顧翎昭聞言眼神有些複雜，低頭一笑道“讓師叔費心了。”
    “是我那師侄太不讓人省心！嘶，那小子人呢？他知不知道你已恢複了記憶？”
    “他已知曉。”
    “那他竟然放你一個人過來？”
    顧翎昭哭笑不得道“我與師叔又不是要密謀壞事，為何不能放我過來。”
    “你可知葉暻在什麽地方？”
    “應是有些公事要辦，現下不在王府。”
    “少了他也好”濮聞看得出來，顧翎昭提起葉暻還是有些別扭。
    “阿昭啊，你的身體雖已康複，但先前習武速度太快，功夫底子還是薄了些，我去給你尋幾本基礎武學書籍，你拿回去練一練招式。”
    顧翎昭眼睛一亮，連忙行禮道謝“多謝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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