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倩認清大伯一家人的真麵目後，就主動與他們斷了往來。這次她更是毫不留情麵，直接掛斷電話後，手指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手機屏幕上還殘留著方才通話時留下的汗漬。
    倩母欲言又止地望著女兒，布滿皺紋的眼角微微顫動。她下意識地雙手交疊揉搓，那是她多年來的習慣性動作，每當遇到難解的家事時總會如此。
    "他們不過是想借機斂財罷了。"趙倩做了個深呼吸，胸腔劇烈起伏著，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上次辦大事還是奶奶七十大壽，這都六七年沒撈著油水了。白事我們操辦，禮金他們收，這種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們能不眼紅？"
    "老家人情往來重……"倩母歎了口氣，聲音細若蚊蠅，"你大伯他們，怕是想借這個機會把這些年送出去的禮金往回收一收……"
    "人情？"趙倩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冷笑，眼神鋒利如刀，"當初爸拉他們入夥時，他們躲得比誰都快。媽你還記得嗎？爸說要給大伯報名‘民族資產解凍’項目，一聽要交2000塊入門費，大伯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可當爸說隻要身份證和銀行卡號，錢他替大哥墊上時，大伯遞資料的速度那叫一個快！"
    那段記憶在趙倩腦海中再次重現。父親當時亢奮得雙眼發亮，唾沫橫飛地鼓吹著"民族資產解凍"的鬼話，信誓旦旦地保證兩千變兩百萬。大伯起初滿臉狐疑，可一聽不用自掏腰包，態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後來東窗事發，這個當初最積極的參與者，反倒成了聲討父親最凶的"受害者"，埋怨倩父泄露了他們的個人信息。
    "哼，現在還想把老趙家這個弟弟的剩餘價值榨幹？做夢！"趙倩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你爸他……唉，本意也是好的。"倩母偷瞄了一眼端坐一旁的林大偉，聲音又低了幾分，不知是真念及趙慶林當年"共同富裕"的初衷，還是怕家醜外揚讓這位年輕警官看輕了去。
    趙倩一眼看穿母親的心思，直截了當道："媽，不用顧忌林警官在場。他是刑警，什麽人性陰暗麵沒見過？咱們家這點破事，在他經手的案子裏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林大偉適時接過話茬，聲音沉穩有力："阿姨，這類家庭糾紛我們確實見多了。不過倩倩說得在理，現在提倡厚養薄葬。真正的孝道在生前，不在死後排場上。至於警方辦案程序，全程都有執法記錄，隨時歡迎監督。"
    倩母來回打量著女兒和林大偉，緊繃的肩膀終於稍稍鬆弛。她囁嚅道："我就是擔心……老家人會在背後指指點點……"
    "隨他們嚼舌根去！"趙倩一把攥住母親顫抖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留下指印，"爸活著時，他們說的閑話還少嗎？你的丈夫、我的父親，難道我們連這點主都做不得？"
    倩母怔了怔，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她重重地點頭，聲音雖輕卻堅定："好，就照你說的辦。"
    雖說一切從簡，但該有的儀式流程一樣不少。第三日清晨，陰雲低垂，趙慶林火化安葬的日子到了。殯儀館告別廳裏，林大偉、程琳和曹同之默默站在趙倩母女身後，完成了與趙慶林的最後告別。
    離開殯儀館時已過正午，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林大偉堅持要送趙倩母女回家，趙倩沒有推辭，她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手指說明了一切。
    臨上車前，曹同之突然上前握住林大偉的手："聽說燕循機已經落網了？"他的聲音刻意壓低，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希望這次能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林大偉下頜線條繃緊，回握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法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犯。"
    坐進車裏，趙倩才發現自己已經精疲力盡。過去48小時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父親的猝死、侯美如的離奇身亡、與警方的周旋、親戚們的糾纏......所有畫麵在她腦海中閃回，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
    "你還好嗎？"林大偉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帶著罕見的溫柔，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
    趙倩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安全帶："還好，就是......"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羽毛，"就是有點累。"
    車後座的倩母突然開口："小林啊，你父母身體都還好嗎？"
    趙倩瞬間繃直了脊背——這個開場白她太熟悉了。母親每次要給女兒"把關"時，都是這樣循序漸進地"查戶口"。
    "媽——"她急忙打斷，耳根發燙。
    "二老退休後閑不住，現在應該正在雲南自駕遊。"林大偉嘴角微揚，語氣自然得仿佛在聊天氣，"家父退休前是中學語文老師，家母在衛生院做了三十多年護士。"
    "教書和行醫，都是積德的好職業啊......"倩母的眼睛明顯亮了幾分，身子不自覺地往前傾了傾，"那你和倩倩認識......"
    "媽！"趙倩的聲音陡然拔高，"林警官今天幫了我們這麽多，讓他專心開車吧。"她的目光飛快地瞥了林大偉。
    "算起來有半年了吧？"林大偉卻坦然接過話頭，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第一次見麵是在一次出警任務中，趙倩她......"
    "林警官！"趙倩幾乎是咬著牙打斷，臉頰燒得厲害。她還沒準備好向母親坦白他們關係的轉變。
    倩母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嘴角噙著掩不住的笑意。趙倩恨不得變成一隻螞蟻鑽進座椅縫隙。自從父親沉迷傳銷，家裏就再沒來過像樣的客人，更別說這樣一個身姿挺拔、前途無量的年輕警官。
    到了小區樓下，林大偉堅持送她們上樓。密閉的電梯空間裏，倩母突然開口："小林，要是不急著回單位，留下來吃個便飯吧？阿姨的紅燒魚還算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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