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無題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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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小端來杯熱水,看見他在紅圈旁畫了個小記號——那是新樓小院的位置。“開春種上辣椒,”她說,“再給張嬸送點。”
周成業接過水杯,指尖碰著溫熱的搪瓷杯壁,突然覺得這日子真好。
雪停時天快亮了,花盆裏的花籽悄悄冒出個嫩芽。周成業站在窗前看了會兒,轉身回了屋。
周小小正坐在炕上包著被,身前的炕桌上放著自然水果,跟前是一本小說,正看的津津有味。
周成業輕手輕腳地走到炕邊坐下,不想打擾到她。周小小沉浸在小說情節裏,時而眉頭微皺,時而嘴角上揚。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察覺到身邊的動靜,抬起頭,看到周成業,眼睛彎成了月牙,笑著說:“你看我看得太入迷啦,你站多久啦?”
周成業溫柔地說:“沒多久,看你看得那麽認真,就沒叫你。”他順手拿起一顆水果,遞到她嘴邊。
周小小張嘴咬了一口,果汁的清甜在口中散開。“哥,你要不要也看看,這小說可好看了,講的是一對年輕人在這艱苦年代裏互相扶持的故事。”
周小小興奮地和他分享。
周成業接過那本紙張已經泛黃的小說,指尖摩挲著書頁邊緣。書脊處有明顯的折痕,顯然被翻閱過很多次。他瞥了一眼書名——《歲月無聲》,一個樸素得幾乎不起眼的名字。
\"你看,\"周小小往他身邊湊了湊,指著其中一頁,\"這裏寫得多好——"在最艱難的日子裏,他們分食最後一塊紅薯,卻覺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甜"。\"
周成業的目光隨著她的指尖移動,那些鉛字在他眼前跳動。
他突然想起剛當兵那會兒的某個雨夜,他和戰友躲在廢墟裏分食半塊壓縮餅幹的情景。那種饑餓與友情交織的感覺,與書中所寫何其相似。
\"哥?\"周小小碰了碰他的手臂,\"你怎麽走神了?\"
\"沒什麽,\"周成業合上書,輕輕放回炕桌,\"隻是想起些舊事。\"
窗外,雪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炕桌上投下一片菱形的光斑。周小小把剝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給他,橘皮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
周成業接過橘子,一瓣瓣掰開。橘瓣上的薄皮帶著細碎的白絲,像極了記憶裏冬天屋簷下的冰棱。“這書裏寫的,倒和咱現在有點像。”他忽然開口,聲音裏裹著點暖意。
周小小眨眨眼:“哪像呀?咱現在可比書裏好多了,至少不用餓肚子。”她咬著橘子,汁水沾在唇角,像顆小小的金豆豆。
“是好得多了。”周成業替她擦去嘴角的汁水,指尖劃過她臉頰時,觸到一點暖意,“但書裏說的那個味兒,咱也嚐過。”
他想起去年冬天,小院裏的白菜窖空了大半,兄妹倆分吃一碗摻了蘿卜的糊糊,周小小卻笑著說“比食堂的窩窩頭甜”。
那時窗外的雪也下得緊,爐火明明滅滅,卻把兩人的影子映在牆上,挨得緊緊的。
“哥,你看!”周小小忽然指向窗外。雪化了大半的窗台上,那盆昨夜冒芽的花籽,此刻竟舒展開兩瓣嫩黃的子葉,像隻剛睡醒的小鳥,怯生生地探著頭。
周成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陽光正落在嫩芽上,鍍了層金邊。“開春了。”他輕聲說。
“是呀,開春了。”周小小往他肩上靠了靠,“等辣椒種下去,等這花長大了,說不定書裏那對年輕人,也過上好日子了呢。”
周成業沒說話,隻是把她往懷裏攏了攏。炕桌的光斑慢慢移著,像在丈量這慢悠悠的時光。
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雪水順著屋簷滴答作響,倒像是給這無聲的歲月,添了串輕快的腳音。
周成業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周小小,她的發頂蹭著他的下巴,帶著點淡淡的皂角香。他忽然想起剛把她接到身邊那會兒,小姑娘怯生生地攥著他的衣角,眼裏滿是不安。如今她眼裏的光,比雪後的太陽還要亮。
“等天再暖些,”他忽然說,“咱去新樓的小院看看,先把地翻鬆了,等著種辣椒。”
周小小立刻直起身子,眼睛亮晶晶的:“還要種點西紅柿不?紅通通的掛在枝上,肯定好看。”
“都種。”周成業笑了,“再給你搭個葡萄架,秋天就能吃葡萄了。”
“真的?”周小小拍著手笑,“那我要把花籽也移到院裏去,讓它順著架子爬。”她低頭看了眼炕桌上的小說,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對了,書裏那對年輕人後來也有了自己的小院,種了滿院的向日葵呢。”
說話間,院門外傳來張嬸的聲音:“成業在家不?剛蒸了些白麵饅頭,給你們送兩個。”
周小小趕緊掀開被子要下地,周成業按住她:“我去就行。”他起身時,陽光正照在他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長。
張嬸站在門口,手裏捧著個粗瓷碗,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鬢角的白霜。“看這雪化得多快,估摸著過兩天就能上地了。”她笑著把碗遞過來,“你妹子愛吃甜的,我特意多放了把糖。”
周成業剛接過碗,屋裏就傳來周小小的聲音:“張嬸進來坐呀,我哥剛剝了橘子!”
張嬸笑著應著往裏走,看見炕桌上的橘子皮,打趣道:“這兄妹倆,日子過得比蜜甜。”她瞥見那本《歲月無聲》,眼睛一亮,“這書我家老頭子也看過,說寫得比戲文還動人。”
周小小立刻來了興致,拉著張嬸講書裏的情節。周成業坐在一旁,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手裏的饅頭還帶著餘溫。窗外的嫩芽在風裏輕輕晃,像在應和著屋裏的笑聲。
他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書裏寫的那樣,不用轟轟烈烈,隻要身邊的人都在,哪怕隻是分一個饅頭,看一場雪,就已經很好了。
雪化得比預想的還要快。才過了晌午,屋簷下的冰溜子就滴滴答答地落個不停,像一串斷了線的珠子。周成業站在凳子上,用竹竿把剩下的冰溜子一一敲落,免得砸到路過的鄰居。
\"哥,小心點!\"周小小站在院子裏,仰著臉喊道。陽光透過她頭頂的樹枝,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沒事。\"周成業跳下凳子,拍了拍手上的冰渣,\"屋裏收拾完了?\"
\"嗯,我把被子都曬出去了。\"周小小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對了,我收拾書架的時候發現幾本舊書,你要不要看看?\"
周成業跟著妹妹進了屋。炕桌上的橘子皮已經收拾幹淨,取而代之的是一摞泛黃的書籍。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照亮了漂浮的細小塵埃。
\"這些都是從哪兒翻出來的?\"周成業隨手拿起最上麵的一本,撣了撣封麵的灰塵。
\"書架最底下那個木箱裏。\"周小小盤腿坐在炕上,\"我想著開春了,該把東西都整理整理。\"
周成業翻開手中的書,突然愣住了。扉頁上,一行熟悉的鋼筆字映入眼簾:
\"給誌遠:願你在無聲歲月裏,聽見花開的聲音。1956年冬\"
他的手指微微發抖。\"誌遠\"正是父親的名字——周誌遠。
\"怎麽了?\"周小小察覺到異樣,湊過來看,\"咦,這不就是《歲月無聲》嗎?和我剛才看的那本一樣,就是更舊些。\"
周成業深吸一口氣:\"這是爸的書。\"
\"你看這裏。\"周成業指著扉頁下方的一行小字,那是另一段筆跡:\"1969年轉贈成業,望珍藏。\"
\"這是爸給你的?\"周小小抬頭問道,眼睛裏閃著光。
周成業點點頭,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哥?\"周小小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你怎麽又走神了?\"
周成業勉強笑了笑:\"想起爸把書給我的那天。\"他翻開書頁,一張泛黃的照片從中滑落。
照片上是一對年輕男女,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前。男子穿著樸素的工裝,女子紮著兩條麻花辮,兩人笑得燦爛。照片背麵寫著:\"誌遠與梅,1960年夏\"。
\"這是...爸媽年輕的時候?\"周小小的聲音微微發顫。
\"嗯。\"他輕聲說,喉嚨突然有些發緊。
周小小把照片貼在胸前,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從未謀麵的母親的氣息。陽光照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書裏還有什麽?\"她突然睜開眼睛問道,語氣急切。
兩人一起仔細翻看書頁。除了扉頁的題字和那張照片,書裏還夾著幾張泛黃的紙條,上麵是父親隨手記下的隻言片語:\"今日見向日葵開,想起梅說要做葵花籽油...小小會叫爸爸了,聲音像鈴鐺...\"
周小小的眼眶紅了:\"爸都記下來了...\"
翻到最後一頁時,周成業發現書頁邊緣有一行幾乎被磨掉的小字:\"真相在向陽處\"。他皺起眉頭,用手指輕輕描摹著這行字。
\"這是什麽意思?\"周小小湊過來看。
\"不知道。\"周成業搖搖頭,\"可能是爸隨手寫的。\"
但直覺告訴他,這行字不簡單。父親臨終時欲言又止的神情,這本書被特意保存的舉動,還有這張從未見過的照片...一切都像是一個未解的謎。
窗外,一陣風吹過,晾在繩子上的被單輕輕擺動,投下的影子在屋裏晃動。遠處傳來孩子們追逐打鬧的笑聲,與屋內凝重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哥,\"周小小突然說,\"我想去新樓的小院看看。\"
周成業抬頭看她:\"現在?雪剛化,路還泥著呢。\"
\"就現在。\"周小小的眼神異常堅定,\"我想看看爸說的"向陽處"是哪裏。\"
周成業本想拒絕,但看到妹妹眼中的期待,他點了點頭:\"穿上棉襖,路滑。\"
通過傳送陣,周小小和周成業眨眼間就回到了老家,按照信中寫的,兩人很快就找到了,爸爸信中所寫的地方。
\"這裏就是爸說要在紅圈旁做記號的地方?\"周小小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牆角一塊微微凸起的石頭上。
周成業走過去,蹲下身查看。石頭周圍的泥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雖然被積雪覆蓋過,但仍能看出不同。
\"有人動過這裏。\"他說著,用力掀開石頭。下麵露出一個小小的鐵盒,已經生鏽。
周小小的呼吸變得急促:\"這是...爸留下的?\"
“嗯,應該是,看看裏麵有沒有被動過,沒動過咱們就先回去,這裏不是看東西的地方。”
回程的路上,雪水融化的小溪沿著路邊潺潺流動,陽光在水麵上跳躍。
周小小抱著鐵盒走在前麵,時不時回頭對周成業笑一下,眼睛還紅著,但眼神已經明亮如初。
路過張嬸家時,老人正在門口曬太陽。看見兄妹倆,她笑眯眯地招手:\"成業,小小,過來嚐嚐我新做的芝麻糖!\"
周小小跑過去,接過張嬸遞來的糖塊,“這謝謝張嬸。”
說著便將糖塊塞進嘴裏,一瞬間芝麻糖的香甜在周小小口中散開,她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說:“張嬸,這糖真好吃!”
張嬸笑得眼睛眯成了縫,“好吃就多吃點,我這還有呢。”
周成業走上前,也接過來了一塊糖,放入口中,熟悉的甜味瞬間勾起了他兒時的回憶。
張嬸看著他們,“你們這是幹啥去了?怎麽眼眶還紅紅的,哭過了?”
“沒有,就是去縣城回來的時候,本風沙迷了眼睛。我自己揉的。”
“哎喲,風沙迷了眼,可不能用手揉,眼睛容易出問題,要吹一吹才可以。”
“嗯,我知道了,張嬸,以後不會了。”周小小笑眯眯的回答。
“知道就好,你這丫頭。”看著她乖乖的樣子,張嬸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兄妹倆回到家,將大門插好,才進屋查看鐵皮盒子。
其實裏麵也沒什麽東西,都是他們兄妹從小到大的一些小東西,但在周誌遠看來卻十分值得收藏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