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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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場的土坯房透著股鬆木味,牆縫裏塞著舊報紙,日期是去年的。王鐵柱把他們領到最東頭的兩間屋,撓著頭說:“委屈同誌們了,男的一間女的一間,火牆子晚上燒得旺,凍不著。”
    周小小剛把背包放下,就聽見隔壁傳來“哐當”一聲——李默正用石頭砸開凍住的水缸。蘇雨晴蹲在灶台前生火,火柴劃了半盒才點燃濕柴,嗆得她直抹眼睛。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響得像春蠶啃桑葉。
    夜裏,周小小被凍醒了。火牆子早涼透,她摸出那枚銅片貼在胸口,冰涼的金屬突然發燙,驚得她坐起身。隔壁傳來李默壓低的聲音:“王鐵柱說勘探隊來了半個月,天天往天池跑,說是找礦,可帶的全是羅盤和銅鈴。”
    “《華夏靈脈圖》上寫天池水眼要靠冰魄玉鎮住。”周成煜的聲音帶著哭腔,“可蘇姑娘的玉還在安徽……”
    “明早我跟王鐵柱去伐木場。”李默說,“趁機探探勘探隊的底。你們倆去後山,找找有沒有老道說的‘寒月草’——圖上標著,那草能暫時穩住水眼。”
    天剛亮,周小小就跟著蘇雨晴鑽進林海。雪沒到膝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蘇雨晴指著樹幹上的記號:“這是山民找參的路,能通到天池下的冰瀑。”樹枝上的冰棱被太陽照得發亮,突然“啪”地掉下來,驚起一群灰雀。
    走到半山腰,蘇雨晴突然拽住她:“看!”隻見雪地裏插著麵小旗,紅布上繡著個黑色漩渦——跟尋靈會的徽章一模一樣。周圍的雪被踩得亂七八糟,還有幾個深腳印通向密林深處。
    “他們比我們先找到這兒了。”周小小摸出銅片,這次它沒發燙,反而冰得刺骨。突然,遠處傳來金屬碰撞聲,兩人趕緊躲進雪洞,扒開樹枝往外看。
    三個穿勘探隊製服的人正圍著塊大冰塊,其中一個舉著錘子敲打,冰塊裏凍著株草,葉片上凝著銀色露珠。“就是這寒月草。”為首的人說,“張會長說了,今晚子時水眼開,得用這草引靈氣。”
    等他們走遠,蘇雨晴才喘著氣說:“糟了,他們也知道用法!”周小小突然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掏出半塊紅薯——昨天蘇姥姥塞的,還帶著餘溫。“跟我來。”她拉著蘇雨晴往冰瀑跑,“我有辦法。”
    冰瀑下的溶洞裏全是冰筍,周小小讓蘇雨晴用銅錢劍在冰壁上刻漩渦符號,自己則把紅薯埋進融雪的水窪裏。“我爸筆記裏寫過,靈脈認生,得用帶人氣的東西騙它。”她剛說完,銅片突然飛起來,貼在冰壁的符號上,冰筍“哢嚓”裂開道縫,裏麵竟藏著株寒月草,比剛才那株大了一倍。
    “原來有兩株!”蘇雨晴驚喜道。兩人剛把草摘下來,就聽見洞外傳來腳步聲,趕緊鑽進冰縫裏。
    是王鐵柱,他正跟個戴眼鏡的男人說話:“……那幾個知青不對勁,女的手背上有繭子,不像城裏來的。男的更邪門,昨天修斧頭時,手法跟部隊裏的一樣。”
    眼鏡男冷笑:“張會長早料到了。今晚子時,不管他們來不來,都要開啟水眼。”周小小捂住嘴才沒叫出聲——那聲音,像極了被埋在黃山的張明遠!
    回到林場時,李默正蹲在門口抽煙,軍綠色上衣沾滿木屑。“勘探隊有槍。”他低聲說,“我在倉庫看見的,不是獵槍,是製式步槍。王鐵柱也有問題,他跟隊長偷偷換了子彈。”
    夜裏,四人裹著棉被湊在油燈下。周成煜翻著靈脈圖,手指點著天池的位置:“水眼開時,冰麵會裂出蓮花紋。尋靈會要用寒月草引黑氣,我們得在那之前,把真草放進去。”
    子時快到了,林場靜得能聽見雪落的聲音。四人摸出後門,剛繞過柴房,就看見王鐵柱舉著馬燈站在雪地裏,手裏還握著把柴刀。“你們要去哪兒?”他的東北口音突然變了調,像咬著塊石頭。
    李默把周小小往身後推:“我們起夜。”王鐵柱突然笑了,從懷裏掏出枚徽章——黑色漩渦在燈光下泛著光。“別裝了,周小姐。”他說,“張會長在天池等你呢。”
    李默突然撲過去,把柴刀撞飛,兩人在雪地裏扭打起來。周小小三人趁機往山上跑,身後傳來槍聲,子彈打在樹上,濺起一片雪沫。
    天池邊的冰麵上果然裂開朵蓮花,尋靈會的人圍著冰縫站成圈,中間擺著個銅鼎,裏麵插著那株小的寒月草。張明遠站在鼎前,半邊臉纏著繃帶,露出的眼睛像狼一樣亮。“來得正好。”他鼓掌,“省得我去請了。”
    蘇雨晴突然甩出銅錢劍,打掉銅鼎,周小小趁機把大的寒月草扔向冰縫。就在這時,張明遠掏出個東西——半枚像章,跟周小小的那枚一模一樣!“以為毀掉一個就完了?”他獰笑著把像章扔進冰縫,“這是我從你爹墳裏挖出來的!”
    冰縫突然噴出黑氣,比黃山那次濃十倍。周小小胸口的銅片飛出去,跟冰縫裏的像章合在一起,發出刺眼的光。“靈脈歸真,邪不勝正!”她喊出這句話時,黑氣突然往後縮,冰縫裏湧出藍色的水,像條小蛇鑽進林海。
    張明遠慘叫著被藍光罩住,身上的製服瞬間結冰。尋靈會的人想跑,卻被冰蓮花纏住腳踝,凍成了冰雕。周小小接住落下的銅片,這次它徹底成了塊廢鐵,但冰縫裏的水正順著地脈流走,在雪地上畫出條銀線。
    “這才是真正的守護。”蘇雨晴望著銀線消失的方向,“讓靈脈回歸大地,尋靈會再也找不到了。”
    下山時,天已經亮了。林場的煙囪冒著煙,王鐵柱被綁在柴房柱上,嘴裏塞著抹布。李默正在收拾背包:“得趕緊走,尋靈會的人肯定會派人來查。”
    周成煜突然指著報紙——頭版印著“全國開展破除迷信運動”的標題,角落有行小字:“長白山發現罕見冰瀑景觀,地質部門將進行保護。”
    “他們不會明著來的。”周小小把銅片塞進鞋底,“但我們得去下一個節點——華山。”蘇雨晴從懷裏掏出個紅布包,裏麵是從三清觀帶的《華夏靈脈圖》,邊角已經被雪浸濕。
    李默扛起背包,軍綠色的身影在晨光裏格外清晰:“走吧。下一站,西安。”
    火車再次開動時,周小小望著窗外掠過的林海,手裏攥著那株幹枯的寒月草。車窗外,王鐵柱的兒子正追著火車跑,手裏揮著個紙飛機,機身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漩渦——那是周小小昨晚教他畫的,告訴他這是“守護”的意思。
    火車在秦嶺山脈裏鑽了十幾個隧道,等終於駛進關中平原時,車窗上的冰花已經化成了水。周小小把那枚褪成廢鐵的銅片扔進了渭河——既然與父母無關,留著也是累贅。蘇雨晴正用粗麻繩捆紮背包,銅錢劍在布包裏硌出個硬角:“到西安先找我表舅,他在碑林當個刻字匠,能弄到‘文物保護隊’的袖章。”
    碑林博物館的青磚牆上爬滿枯藤,幾個戴紅袖章的年輕人正用石灰水塗抹“孔孟之道”的碑刻。周小小舉著“拓片學習”的介紹信,眼睛卻瞟著西側的《大秦景教碑》——《華夏靈脈圖》裏用朱砂圈著的地方,說華山靈脈的“鎮山符”就藏在碑座裂縫裏。
    “小心點。”李默假裝整理拓包,聲音壓得極低,“昨晚我看見三個穿藍工裝的在碑周圍打轉,後腰都鼓鼓囊囊的。”周成煜推了推眼鏡,突然指著碑上的敘利亞文:“尋靈會看不懂這些老文字,他們肯定在等懂行的來。”
    趁看守換崗的空檔,蘇雨晴用銅錢劍撬開碑座的鬆動磚塊,周小小伸手進去一摸,指尖觸到卷油皮紙。剛抽出來塞進袖口,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你們在幹什麽?”回頭一看,是個留著寸頭的年輕人,胸前別著“革命文物普查隊”的徽章——但那徽章邊緣的黑色漩渦,跟尋靈會的標記如出一轍。
    李默突然將盛滿墨汁的陶罐潑過去,趁著對方捂臉的功夫,四人順著排水溝鑽出了碑林。跑到城牆根的老槐樹下,才展開油皮紙——上麵畫著道古怪的符,旁邊注著“需以晨露調和,書於華山金鎖關鐵鏈”。
    “尋靈會的人肯定也在找這個。”周小小把油皮紙塞進鞋底,“他們扮成普查隊,就是想光明正大地搜碑。”蘇雨晴突然想起什麽:“我表舅說,最近有批‘上海來的專家’在華山搞測繪,住的招待所離金鎖關特別近。”
    第二天一早,四人混在送菜的驢車隊伍裏往華山走。山道旁的玉米地裏,幾個社員正彎腰薅草,見了他們就直起身:“上麵不讓去!說是搞爆破測量,危險得很。”周小小摸出塊紅糖遞過去:“我們是縣文化館的,來拍老鐵鏈子做資料。”
    到了金鎖關下的招待所,果然看見掛著“上海測繪隊”的牌子。李默假裝找水喝溜進後院,回來時臉色鐵青:“他們房裏堆著炸藥,還有把帶血的撬棍——肯定有人被他們抓了。”正說著,就見兩個“專家”押著個老道往山裏走,老道的道袍被撕得破爛,手裏緊緊攥著串生鏽的鑰匙。
    “是鎮嶽宮的清玄道長!”蘇雨晴低呼,“我師父提過,他守著金鎖關的鑰匙。”周小小突然想起油皮紙上的話:“他們要逼老道打開鐵鏈,破壞靈脈!”
    夜裏,四人借著月光往金鎖關爬。鐵鏈上掛滿了遊客鎖的同心鎖,在風裏叮當作響。快到關口時,突然聽見老道的嗬斥聲:“那是山神鎖!動不得!”接著是鐵器碰撞的脆響。
    李默摸出藏在褲腿裏的鐵鉗,剪斷最外側的鐵鏈,四人翻身躍過關口。隻見尋靈會的人正用撬棍撬那把最大的銅鎖,鎖身上刻著的漩渦符已經泛出黑氣。清玄道長被綁在旁邊的石柱上,嘴角淌著血。
    “就是現在!”蘇雨晴將晨露調和的符水遞給周小小,周小小蘸著水往鐵鏈上疾書。剛寫完最後一筆,為首的“專家”突然掏出槍:“把符擦掉!”李默撲過去撞開他的胳膊,子彈打在岩壁上,濺起一串火星。
    此時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照在新寫的符上,鐵鏈突然發出金光。那些黑氣被金光一照,頓時化作青煙。尋靈會的人慘叫著往後退,被金光掃到的地方立刻長出紅疹子,癢得滿地打滾。
    清玄道長掙脫繩索,拾起地上的鑰匙重新鎖好銅鎖:“靈脈有靈,見不得這等邪祟。”
    周小小望著遠處雲海翻騰的華山主峰,突然明白——所謂守護,從來不是靠某個人的血脈,而是每個普通人心裏的正邪之念。
    下山時,玉米地裏的社員們已經開始收工,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周成煜突然指著山腳的廣播喇叭,裏麵正播放著新聞:“hs發現明代古鎖群,文物部門將進行重點保護……”
    “他們換了身份也沒用。”李默扛著鐵鉗往山下走,軍綠色的上衣被樹枝劃破了道口子,“隻要靈脈藏在人間煙火裏,他們就永遠找不到。”
    蘇雨晴把銅錢劍插回腰間,摸出塊幹糧遞給周小小:“下一站去ts,圖上標著那裏的靈脈,藏在岱廟的古柏裏。”
    到ts時,岱廟正圍著腳手架,紅漆柱子上貼著“維修古跡,保護遺產”的標語。蘇雨晴的表舅托人弄來四套“古建修繕隊”的藍布工裝,周小小穿上時,袖口還沾著沒洗幹淨的漆點。
    “岱廟的漢柏有三棵,”周成煜捧著《華夏靈脈圖》對照,“圖上畫著最西邊那棵的樹洞裏有‘聚靈珠’,得用晨露泡過的桃木枝才能取出來。”
    李默正往工具箱裏塞鐵鑿,聞言抬頭:“我昨天去踩點,看見幾個戴白手套的在柏樹下轉悠,不像幹活的,倒像在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