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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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九色蓮花將劉曦捧上聖壇隻是意外,我在新野百廢待興的關鍵時刻費心舉辦生日宴,實際是為了組建一個三國名流姐妹團,窺探世家隱秘,掌握後院秘辛,幫助劉曦掐住文武百官的後宅命脈。

    這最初是劉曦的主意。當時他的原話是:“雖然三國男尊女卑,女子不曾封王拜相,但遠有褒姒夏姬,近有呂雉何後,各個都是女中豪傑,一笑便可屠一城的人物。女人通過征服男人征服世界,枕旁風的威力不可小覷,先生千萬莫要小看女子的能力。”

    對此,因為偶感風寒而被劉曦勒令不準這樣不準那樣從而滿腹怨念心情巨差的郭嘉隻有一個建議:“請公主記得替殿下物色幾位嬌妻美妾。殿下已近而立之年,應早日成親開枝散葉,為國留後。”

    遲遲不肯將結婚提上日程的劉曦遭遇會心一擊,躺下裝死。

    雖然劉曦再三強調“反賊未滅,何以為家”,但是年齡擺在那裏,除了我們兩個在後世見慣了30+鑽石王老五的現代人,所有人重視子嗣的三國土著都認為他已經到了必須成家的年紀。因為漢靈帝夫妻早死,劉曦現存唯一的兄長劉協又遠在許都鞭長莫及,所以我將在家中舉辦荷宴的消息一經傳出,立馬就被新野士紳們曲解為平安王的選妃宴,拐彎抹角攀交情探口風的人家不計其數,令我不勝其煩。

    劉曦文武雙全,位高權重,前途遠大,除了偶爾抽風,其他軟件硬件都是一等一,理所應當名列三國鑽石王老五排行榜第一位。新野數百年來從未出現過比劉曦更黃金的單身漢,本地官紳想象著日後做天子嶽父的殊榮,無一不對女兒寄予厚望,投資不惜血本。據聞這一月間新野街頭的脂粉鋪收入翻翻,日進鬥金,以頭釵首飾為生的匠人更是生意興隆,笑地險些連嘴都合不攏。

    開宴前半個小時,我看了看已經人滿為患的荷花池,默默地讓夏涼去隔壁張飛將軍府多借了一百二十張椅子,但仍舊杯水車薪。

    公主,小的真沒放不相關的人進來!”自從發作了春香後,我在府中積威日深,門房頂不住我隱含責怪的注視,哭喪著臉自表清白道,“每位赴宴的夫人都攜三五貴女同行,各個梳妝精細,矜持貴重,小的人微言輕,也不能硬攔著哪個不讓進不是?”

    登門是客,若是因為人家多帶了幾個晚輩就把人擋出去,那就要結下仇了。

    來就來吧,我也不缺這麽點茶水錢,看著一群正值妙齡的盛裝少女聚首在一處爭奇鬥豔,其實還是很賞心悅目的。而且,也很容易心生“我哥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自豪。由於宴會的流程規定每一個到場的賓客都要先來向我請安問禮,所以當美女們在我麵前排排站搔首弄姿的時候,我有種身處選秀場的錯覺。

    環肥燕瘦任君挑選,三國男子就是這麽有福氣。

    雖然在我眼中這些庸脂俗粉一個也配不上英明神武的劉曦,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對現實版宅鬥的興趣。鑒於時下主流社會推崇女子“敬順、曲從、和順”,有意覓嫁金龜婿的閨秀各個笑不露齒,乖順嫻靜地端坐在座位上,又害羞又心焦地旁觀她們的女性長輩衝鋒陷陣談笑殺敵。

    王閩的夫人喬氏極力吹捧她的侄女:“並非妾身自誇,我家阿玉手如柔荑,膚白勝雪,眉目如畫,再可人疼沒有了。”她家原本是商戶,因為效仿呂不韋奇貨可居,巨資捐助劉曦打仗才換來一個微末官職,因此並不敢肖想正妻之位,隻將注意力投注在妾侍上,希冀侄女能憑借美貌抱上平安王的大腿,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坐在喬氏左側的夫人卻瞧不上以色侍人的諂媚,挺直腰板睥睨道:“班昭在《女誡》中有言,‘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女子當以卑弱為要!‘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她出身曲阜孔氏,雖是旁支,但曆來以身為孔子後代為傲,推薦的女兒也是誌向遠大的巾幗,喜書會畫,才情卓越,立誌要憑借公主府的好風登上平安王妃的青雲。

    我沒有問過劉曦對於王妃的要求,但以她數十年如一日的顏控程度,我想說就憑小孔氏那張鞋拔子一樣的臉,她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否則絕對自取其辱。

    在座之中也有不少貴婦與我看法相同,但孔氏堅持己見,與眾夫人唇槍舌劍,愈戰愈酣。眼看滿池荷花備受冷落,我歎了一口氣,出言建議道:“值此風和日麗、花葉繁茂的大好時節,不若請各位貴女以荷為題,歌頌一番如今的太平盛世。”

    掐架掐地麵紅耳赤的夫人們終於消停。侍女送上筆墨,躲在長輩身後當了半天布景板的淑女們走到台前,不動聲色地將前人未競的事業繼續下去。才華在三國的相親市場上一直是個很大的加分項,公主的生日宴恰可作揚名立萬的平台,因此有誌一步登天的貴女無不絞盡腦汁,苦思冥想。

    當然,這隻是她們的一廂情願。雖然學的曆史,但劉曦素來隻對三國美男們你給我挖坑我為你埋土的故事感興趣,生平最厭惡的就是冗長艱澀的文言文,雖然不至於看不懂,但讀起來終歸沒有現代白話爽利。指望他從單個看都認識合起來看必須仔細想想才能明白的漢代長賦中欣賞出美感來?嗬嗬,下輩子吧。

    我也很討厭古文,不過為了拉近與群眾的距離,我十分接地氣地走到桌邊,當著全場賓客的麵把事先背熟的賦歌流暢地默寫了出來——沒好意思剽竊後世的名家之作,我寫的是自己的歪賦,隻比其他人多了幾天的準備時間而已,不求揚名立萬,隻求安全過關。

    寫完後將詩作隱去作者名諱盲評,我的賦歌被判為中上,小孔氏勇拔頭籌,喬玉的美貌被另一位有心的閨秀寫入賦中與清荷作比,求仁得仁,皆大歡喜。

    散宴後我與水鏡先生閑坐,說起宴中對中監軍夫人的試探,皺眉道:“潘氏神情自若,態度自然,不似知曉丈夫密謀之事。”

    水鏡先生怪問道:“潘氏拘於內宅,於中監軍之預謀並無助益,反易壞事,何必令其知曉?”

    可是謀反禍及全族,一旦事敗,妻、子皆連坐。潘氏事前一無所知,事後卻需與丈夫共同承擔罪名,先生不覺得不公平嗎?”

    水鏡先生搖頭道:“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女子宿命也。”

    連飽讀詩書的水鏡先生也認為女子沒有知情權,三國女人的地位可見一斑。公主掌權史無前例,別看眼下新野政壇風平浪靜,如邵闡之類的名士礙於權勢暫時隱忍,一旦我行差踏錯,攻殲彈劾立馬就會蜂擁而來,將我打回原形。

    哪怕是素來以開明豁達著稱的水鏡先生也不讚成我插手政事。他雖未當眾表態,但卻寫長信給劉曦,詳述邵闡死諫一事,並列舉女子幹政的弊端,說我“雖貴為公主,但著眼於內宅家宴,格局狹隘,難脫女子通病。”這也是為什麽我更願意親近郭嘉的原因。

    曆史上的水鏡可是一個好好先生,遇事必說好,如今卻被你逼到打小報告的地步,可見真的是被觸及到了底線。”人逢喜事精神爽,劉曦剛剛與伊籍通力合作拿下江夏,又借江夏之力攻破襄陽俘虜劉琮,字裏行間都洋溢著愉悅歡快的氣氛,“你別理水鏡,他年紀大了思維僵化,不比年輕人容易接受新事物。我這幾天在襄陽收了馬良馬謖、習禎習溫等人,全都是新鮮出爐的小鮮肉,麵嫩臉皮薄,一逗就臉紅,比水鏡好相處多了。到時候隨便給你兩個當從官,絕對乖乖噠!”

    ……我謝過他的好意。

    襄陽遠在千裏之外,馬、習兄弟再好,也遠水解不了近渴。水鏡邵闡的偏見,還是得靠我自己去糾正。

    荷宴後三日,守城將軍秦樊來報,城門外有一隊兵士來訪,為首者麵黑彪壯,手持大刀,殺氣騰騰。

    來者自稱邢豪,乃盛陽郡守邢聚之子,欲入新野麵獻食邑稅賦。”水鏡屏退左右,考校我道,“公主以為如何?邢豪此行果真為食邑而來,抑或另有玄機?”

    我跟上他的思路:“先生認為邢豪可能與中監軍裏應外合,假途滅虢?”

    然也。”水鏡先生點頭道,“王爺大獲全勝的捷報將將回傳,新野郡內軍士歡騰,守備鬆懈。中監軍若欲謀反,今明兩日便是最佳時機,否則待王爺騰出兵力回顧新野,悔之晚矣。”

    水鏡先生分析地頭頭是道:“然老夫聽聞邢聚正直剛毅,恪盡職守,多年來從未間斷向公主獻貢,直至公主隨王爺離開許都,渺無音訊方才作罷。倘若邢豪並無異心,而公主貿然加以懷疑,將其擋在城外,則有失公義,恐令忠義之士寒心。

    擋與不擋各有利弊,究竟如何抉擇,隻看我如何判斷邢豪的動機。盛陽郡位於大漢腹地,如今屬於曹操的領土,追隨邢豪而來的百餘兵士身上還穿著曹軍兵服……

    水鏡先生看向我,討要主意道:“邢小將軍遠道而來,已在城門外等候多時,是否放行,還請公主早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