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招財
字數:4402 加入書籤
我的婚禮雖然聚集了數千賓客觀禮,但許多受邀出席的官員與我素昧平生,我礙於他們的官銜不能不發請帖以免顯得清高傲慢或者厚此薄彼,他們又礙於我公主的身份不得不舟車勞頓趕來捧場,實在是件兩廂為難的尷尬事。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我的婚禮就像一場戲,賓客們用禮金買票入場,我與孔明站在台前傾情表演,等戲唱完了,人也就散了。
由於荊襄諸郡正處於百廢待興的發展機遇期,經曆過戰損與洗牌的公務部門又官吏緊缺,因此許多身負要務的外來官員在婚禮當晚便趕回轄地,哪怕是有心留在襄陽小住的諸葛均夫婦,也因為尚在繈褓中的女兒突染風寒而匆匆啟程返回新野。
林月潔倒是狠心。”我忍不住歎了一句,“她家阿絹還未滿五月,便被她獨自扔在新野,隻留幾個仆婦照顧。”若隻是來參加婚禮也罷了,但林月潔力勸諸葛均在襄陽呆上個三五個月再走,若非諸葛均態度堅決,哪怕幼女發燒也不能阻擋她留在襄陽的決心。
林氏之前遍求江東和新野的道館,隻為生得貴子,誰知落地卻是位千金,希望落空故而疏忽怠慢。”孔明對這位弟妹的行事也不無微詞,“因她之前隱瞞了我詐死一事,夫妻之間心生嫌隙。林氏原本還指望得個兒子扭轉乾坤,可惜卻是女兒,因此愈加失望。”
雖然林月結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了已經過世的劉氏身上,但諸葛均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來是林月潔為了讓他安心準備江東的聚賢會而刻意瞞下了孔明去世的消息?要說這事對林月潔並沒有顯而易見的好處,諸葛均哪怕為官品秩也不會太高,卻絕對會傷害夫妻感情,可林月潔就是對仕途有執念……
我問向孔明道:“子衡真的不打算出仕了嗎?”林月潔可是又見縫插針地提了好幾次,簡直神煩。
子衡性情曠達淡泊,既不善勾心鬥角也不耐交際應酬,即使有兄嫂庇蔭,發展空間也有限,自覺並不適合步入仕途。”孔明搖頭,“水鏡先生欲禮聘他前往嵐山書院教書,子衡似有意動。”
並不是所有學富五車的才子都願意當官的,在三國,許多名士學者甚至以“為五鬥米而折腰”為恥。曾經水鏡先生、孟公威、童淵等人都貪戀鄉間閑適不願入朝,被劉曦以“大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的論點說服。劉曦舉一反三,有意引導荊襄文化圈就出仕入仕問題展開討論,借機盜用白居易的《中隱》一詩建議隻欲獨善其身的世人“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因此吸引了大批中低層官吏就職。
可惜水鏡先生在擔任了一年新野郡守之後,衷心覺得自己並未能達到大隱於朝的境界,更喜歡以前在南陽時那種閑雲野鶴的生活,因此決定辭官歸鄉,回南陽重操舊業。
但劉曦素來是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鐵公雞,怎會允許煮熟的鴨子長翅膀飛走?於是他本著能壓榨就壓榨、是人才就絕對不要浪費的原則,專門替水鏡先生蓋了數十間嶄新的校舍,將他原本隻能容納小貓兩三隻的私塾擴大為能令千餘學子同時入讀的書院,取所在地之名命名為嵐山。目前書院正處於籌建期,作為山長的水鏡先生忙著招錄教職員工,除諸葛均之外,許多胸有乾坤卻因各種原因未能出仕的荊襄名士都收到了嵐山書院的邀請,就連已經晉升為荊州郡丞的石廣元都心潮浮動:“隻需央求水鏡先生將授課安排在晌午之後,便能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簡直妙不可言。”
據說由於將貧困縣建設成百強縣的任務太過艱巨,石廣元自就任起便再未睡過一個好覺,噩夢一般的失眠嚴重透支了他的健康,令他年紀輕輕便有了禿頂的跡象,長此以往未老先衰指日可待。石廣元雖然為自己前期投入的精力成本可惜,但在小命與事業之間,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先保住小命。
孔明笑地如沐春風:“為官潮嶺隻是意外,你如今已升任郡丞,往後再不必如此殫精竭慮。”
誰說不必!”也許是從小就被一幹無良師兄蹂/躪到大的緣故,二缺的石廣元對於劉曦的人品有著小動物一般異於常人的警覺,“每回王爺的眼風掃過我時我心中都不寒而栗,總覺得他會挖坑給我跳——這話還是他教我的:‘專業挖坑一百年,坑遍天下無敵手’。我勸你也小心著點兒,別一不留神就被他坑了,嗯,我自身難保,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大概劉曦真的給他留下了太重的心理陰影,石廣元回家後輾轉反側了整夜,最終還是遞交了辭呈,理由找地既充分又懇切:“家有老母在堂,下官不忍令其憂心牽掛,骨頭分離。”,自以為不多時便可得到準允。
可惜劉曦看也不看,直接當做沒這回事。
公主,您幫我打聽打聽唄?”石廣元初時不好意思直言相詢,以為劉曦貴人事忙沒來得及回複,便自作主張地吃散夥飯預定馬車,收拾行李收拾地不亦樂乎,誰知待他將所有出行事宜都安排好了還未等到回音。他仍舊不死心,苦哈哈地再堅持等了半個多月,實在憋不住,跑來找我和孔明訴苦,“仨月了還未見朱批……”
他好歹也是能在地方上獨擋一麵的人,其實心中早有答案,隻是固執地不願深思而已。
我好心提點道:“王爺留中不發便是不許。”
怎會如此!王爺好歹也該給句準話啊!”石廣元瞪大眼,他素知劉曦沒節操,但顯然低估了他沒節操的程度,“我估摸著可能陳公公忙中出錯,遺漏了我的折子,不然不會如石沉大海一般了無音訊。”
……不願接受現實的人一般都死地比較早。對於石廣元的猜測,我隻想跟他說:你想多了!
石廣元口中的陳公公其實是指招財。因為劉曦之前在民間隱姓埋名達數年之久,所以他身邊許多得用之人都有化名,比如陳公公就是招財,馬公公就是進寶。另還有張三、李四、王五等暗衛,名字千奇百怪,起得既隨意又極具現代特色。
招財是從董卓時期就伴在劉曦身邊的老人了,當年他從數萬太監中脫穎而出,跟著劉曦一路從漢宮殺到襄陽,多年來長寵不衰,能是個連折子都會遺忘的糊塗蛋?你逗我呢!
孔明也覺自己的傻師弟蠢地有趣,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眼中藏滿笑意:“直接詢問王爺怕是不妥,哪怕由公主開口,王爺能猜不出是你授意?再者,倘若真是陳公公出了紕漏,我們貿貿然捅到王爺那裏,也有違君子之道,易招惹公公記恨。不若你私下詢問陳公公,若真是無心之失,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補救。”
如此……”孔明的話乍聽之下令人完全捉不到錯處,石廣元稍作遲疑,連連點頭,大呼有理,“我明日便去請陳公公吃酒,也不知他是否得閑……”
……我幾乎已經能夠預想到他被招財“嗬嗬”的場景。
隨著平安王勢力的日益狀態,劉曦身邊的仆從各個水漲船高,莫說招財、進寶這樣的近侍,便是看門的大伯,也有許多人上趕著巴結討好,真實演繹什麽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毫不誇張地說,如招財這般大權在握的公公,石廣元既然敢當麵質疑就要勇於承擔被花式穿小鞋的痛苦,像拜見時晚一點通傳讓他在門廳裏等誤了午飯、讀驛報時將他的手書留到劉曦昏昏欲睡時再略提幾句之類無傷大雅的捉弄都是題中應有之義。
好在劉曦治下極嚴,即使是炙手可熱的招財也不敢扯著平安王的幌子為非作歹。
劉曦不以為意:“招財要是個狐假虎威的,估計也早就被我弄死了。”
我依稀記得當初跟著劉曦出宮的公公除了招財進寶外還有個姓黃的中年人,據說早在建安八年就被亂棍打死了,起因就是因為他妄想借著劉曦的勢發橫財。
劉曦溫柔地撫摸著狗屁股上的細毛,將跑跑舒服地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你那四個丫頭怎樣?要不要我幫你調/教一段時間?”
不用了,我不能總是依靠你。”雖然劉曦也能看到我的努力和進步,但她從小照顧我照顧出了慣性,總是不放心完全放手。
我看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跑跑,隻覺王者霸氣真是種很玄妙的氣質,跑跑在劉曦調戲它時動都不敢動一下,我給它順毛時卻總是要求多多——它喜歡被摸頭,不喜歡被偷襲屁股:“再說,你馬上就要開拔,哪有空管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劉曦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八,而他決定三月二十七就啟程去打劉璋,家事國事湊在一起,他忙得不可開交。哪怕是以前備戰高考的時候,我也不曾見過他如此努力。前世的劉曦雖然強悍,但她其實並沒有非常刻意地去追求什麽,甚至有心躲懶得過且過,無論學業還是事業上的成就都是憑著天賦水到渠成,可是穿越三國後,她學會了奮發圖強。
時代改變人,哪怕是如同金剛石一樣頑強剛烈的劉曦,也在不知不覺地改變,隻不過他的改變比我更早、更主動罷了。歲月不知會將我們打磨成什麽樣子,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我最慶幸的便是一路有劉曦保駕護航,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姐妹情誼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