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坦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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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垂臨,風起龍門。
    龍門酒樓座落於晉中與中山交界處,是往來商旅、官員、江湖之人最常落腳的所在。
    此地既臨驛道,又倚山臨水,商賈如織、馬車如雲,是這片山野邊境最喧囂也最隱秘的所在。
    酒樓分為三層,上兩層皆設雅間,尤以最頂層“天字號”包間為尊。
    包間以金絲楠木雕欄玉砌,廳中四角燃著香薰爐,熏著沉香和水沉,兩種香味交織,淡而不膩。
    屋內鋪有猩紅錦毯,案幾擺著琉璃玉盞,天頂懸掛著一盞流光溢彩的琉璃宮燈,輕風拂來,燈影搖曳,仿佛水波蕩漾。
    四周牆壁上,則懸掛著名家字畫——《飛龍在天》《飲中八仙圖》皆是落款真跡,富麗之中不失雅趣。
    窗外山風習習,偶有笛聲傳來,似遠似近,添了幾分雲淡風輕的意趣。
    就在這天字號包間內,晉王蕭晉與中山王蕭業終於並肩而坐,案前陳列的是數壇西陲貢酒“碧雪流霞”,清冽芬芳,一入喉便如冰川入腹,後勁強烈,令人微醺。
    蕭晉率先舉杯,道:“兄弟多年不見,再聚龍門,真是天意啊!”
    蕭業輕笑一聲,回敬:“是啊,幾年前洛陵城外一別,轉眼又是一場風起雲湧。”
    二人舉杯對飲,酒液如瓊漿玉露,自口中流下,化入胸腹,一瞬熱意升騰,幾分醉意已生。
    “記得那年在晉中書院,你我夜宿山頂,偷飲那老夫子私藏的酒,被罰抄書三日。”晉王哂笑,神色中卻浮出幾分懷舊。
    “還有一次,我擲骰子輸了,要在水月湖裏裸遊一圈……”
    中山王輕歎,望著窗外星空,竟也露出一絲真實的笑意。
    兩人都笑了,笑聲裏沒有朝堂的爾虞我詐,隻有年少輕狂的舊夢與回憶。
    這般對飲三巡,話鋒漸漸鬆弛,酒氣上頭之下,晉王拍著蕭業的肩膀,大笑道:
    “你小子還真是藏得深啊!整日擼貓逗狗,誰能想到你還能破那一局?”
    “我若不藏,怕是早就埋骨他人局中。”中山王語氣輕淡,目光卻深。
    晉王聞言一怔,繼而仰頭大笑:“說得好!還是你這句話有味道!”
    “我記得那會兒,師尊總說,你我這兩人,將來不在廟堂上鬥劍,必在邊疆處飲血。如今看來,師尊還是懂我們的。”
    中山王搖頭自嘲,“隻不過,他大概沒想到,我們這一場,連酒都能喝出三層殺機來。”
    此言一出,空氣中一度停滯,緊接著,兩人又同時大笑,仿佛彼此都沒聽懂,又仿佛都聽懂了。
    外人隻看得出這是“兄弟重聚、開懷暢飲”,可若是細察,便會發現兩人酒杯之間的舉落,眼神中的深淺,話語裏的留白,全都是刀鋒與雷霆,隻是都未出鞘罷了。
    酒過五巡,晉王語氣醉意漸濃,卻依舊未提一句正事,隻談往昔:
    “你記不記得,老五小時候追著你屁股滿院跑,隻為了你一塊點心?”
    “那時候你明裏是世家貴胄,實則嘴最毒——皇祖母那盤糖果你吃了一半,還咬死說是我幹的。”
    “對了,那次春宴,你還故意往我靴子裏灌水,說是給我降火氣!”
    一樁樁,一件件,皆是兒時的荒唐舊事,如今談來,卻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滄桑與落寞。
    兩人喝到盡興,終是同時大笑。
    笑聲中,杯盞傾倒,濺出幾滴酒液落在錦毯之上,如夜中星光斑駁。
    包間之中,笑聲如雷,外人聽來,仿佛天底下最真摯的兄弟重逢,歡聚一堂。
    可隻有包間內的二人心知,杯中是情,盞中是局,話中藏鋒,笑中有刀。
    此夜無月,唯酒伴舊人。
    龍門之上,殺機未動,風雪將臨。
    夜色漸深,龍門酒樓天字號包廂之中,銅燈搖曳,酒香四溢。
    玉案之上,碧螺杯交錯擺放,幾案旁兩人對坐,一身玄衣銀帶的晉王蕭晉,一身墨袍沉靜的中山王蕭業。
    屋內陳設極雅,檀香嫋嫋,金漆屏風後掛著一幅古山圖,落款竟是當朝第一畫師柳初言。
    兩側高窗敞開,夜風送涼,窗外隱約可聽見城中更鼓。
    二人對酌,舉杯時,杯中光影流轉,映得他們麵上神色或真或假,難辨虛實。
    “……你還記得嗎?當年咱們幾個兄弟,還在太學胡鬧那年,有一次一起跑去長樂坊偷喝花酒,結果被老王爺親自提著劍趕回王府?”
    晉王笑得頗為暢快,拍著桌案,言語裏滿是回憶。
    中山王也笑了,溫聲道:
    “記得。你我躲進馬廄裏,臭了一夜,結果第二天還裝作無事人,去陪淮北王聽他背《仁義錄》。”
    “哈哈哈——對!他那時候還背錯了三處,結果被老夫子罰抄整整十卷!”晉王再次仰頭飲盡,豪氣頓生。
    “那時候,皇爺爺還在。”中山王語氣一頓,神情忽而有些低落。
    晉王聞言,眼神微微暗了下去,隨即輕輕歎了口氣:
    “是啊……皇爺爺還在的時候,哪有什麽什麽皇位之爭。咱們幾個兄弟……還真算得上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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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落下,二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屋內隻剩酒液倒入玉杯時的潺潺聲。
    良久,晉王忽地笑了一聲,似笑非笑道:
    “如今,咱們兄弟雖還在,可你我心中那份‘親厚’,怕是早被風吹得七零八落了。”
    中山王微微挑眉,沒有接話,隻是淡淡抿了一口酒。
    晉王盯著他看了幾息,忽而放下酒杯,緩緩道:“老實說,三哥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哦?”中山王目光如潭,“不妨直說。”
    “你……”晉王眯起眼睛,緩緩靠近幾分,語氣放得極輕,“……是否真如外界所言,已經起了那至尊之心?”
    這句話一落,氣氛頓時凝滯。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窗外風聲驟歇,連案上酒香都似乎為之一緩。
    中山王臉上沒有多餘波瀾,他隻是輕輕笑了,放下酒盞:
    “三哥你還不了解我嗎?我這人啊,最怕的就是麻煩。”
    他擺擺手,一臉灑脫:
    “若不是那群跳梁小醜硬把髒水潑到我頭上,我巴不得守著中山那片山林繼續放鷹逗狗,哪有心思理會什麽皇位?”
    晉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眼神猶如深潭,似在分析每一個字中藏著幾分真假。
    “所以,”他語氣溫和,“瓊州之事,你就真的不打算過問?”
    中山王笑容不變,舉杯敬道:“不打算。”
    “兄長若真想動,那便去動就是。我不會多言,也不會插手。”
    晉王凝神片刻,終於緩緩露出一抹笑容,抬杯道:“三弟,算你識大體。”
    中山王舉杯與他一碰,清脆一聲。
    “敬我們……兄弟情深。”
    二人仰首痛飲。
    這一刻,仿佛回到了多年太學時光,情真意切,不問前塵後事。
    可誰都知道,杯中有烈酒,杯外皆刀鋒。
    ——今日龍門一宴,看似把酒言歡,實則圖窮匕見,誰也不曾放鬆過一分。
    二人皆是老狐狸,知道此刻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他們在酒桌上交換的不止是情誼,更是試探、打量與博弈。
    而此時此刻,窗外驟然起風,燈火微晃。
    天色愈暗,夜幕深沉。
    ……
    夜已深,龍門酒樓外,風起雲動,燈火搖曳。
    樓內餘宴已散,案上杯盤狼藉,酒氣與檀香混雜在一處,空氣中仍殘留著笑語的餘溫。
    包間中,晉王蕭晉緩緩起身,撣了撣衣袍,目光似醉非醉,看向對麵的中山王蕭業。
    “今日一聚,久違了。”晉王笑著開口,語氣溫和,仿佛真是久別重逢的兄弟情誼。
    中山王也起了身,抬手抱拳,語氣如常:“多謝兄長款待,酒濃,情也濃。”
    晉王揮了揮手,一副灑脫姿態:
    “情分不說這些了,你我都是皇族,骨血至親。隻是天下動蕩,朝局未定,兄弟之間更應攜手,不是嗎?”
    中山王微微一頓,隨即笑道:“兄長所言極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天字號包廂,樓道幽深,腳步聲回響之間,仿佛比樓中杯盞交錯還要分明。
    龍門酒樓門外,已備好車馬。
    風吹燈影,映出兩個身影,一高一瘦,緩步而下。
    晉王立在台階前,親自送行。
    “對了,”晉王忽地轉頭,似隨意一笑,“中山那邊的獵場,聽說新近又開了一處?改日若有空,我倒想再去試試手。”
    中山王點頭:“若兄長有興,隨時吩咐。”
    兩人目光交匯,彼此都帶著一抹看不清的笑。
    “那,五弟保重。”
    “兄長珍重。”
    中山王翻身上馬,馮忠等人早已守在一旁。
    馬隊悄然動身,蹄聲在夜色中逐漸遠去,直至消失於街角。
    晉王站在原地,望著那漸遠的背影,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
    風吹起他衣袍一角,袖中藏著的那枚玉簡微微磕碰,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靜立良久,終於轉身入樓,身影沉入燈火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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