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魏瑞:這少年天子竟然如此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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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殿內!
    一時之間,大殿之上叫罵聲起,嘩然震耳。
    有人怒極而麵紅耳赤,有人振振有詞,有人甚至手指魏瑞,欲召禁衛強行帶下!
    王擎重更是怒發衝冠,長袖拂起,厲聲高喝:
    “來人,把這老賊拿下,交廷尉審訊——亂政欺君,罪不可恕!”
    然而——
    就在殿中一片混亂之時,魏瑞卻動了。
    他不慌不亂,不懼不避,雙手一撐,跪地而起,腰背挺直,宛如山嶽矗立,蒼老卻峻拔,風中不折。
    他掃了一眼眾人,目光冷冽如霜,語聲淡然,卻比方才更重三分:
    “你們說我亂政、欺君?”
    “那我倒要問問——你們口中所謂‘忠誠’,是忠於國法,還是忠於你們的私利?”
    “我魏瑞身在西都二十年,不受朝寵,不謀一職,但敢問諸君——我可有一日徇私枉法?”
    “我可有一日欺上瞞下,掩蓋真情?”
    “你們這些人,今日一個個挺胸振臂,說我辱君、闖殿,可你們——又何時將朝堂當作朝堂,將天子當作天子?”
    “你們不過是打著新政的幌子,行奪權之實!”
    “今日罷許相,明日逐霍綱,後日廢郭儀——滿朝賢臣,被你們一個個割掉,難不成還要留陛下一人孤立殿上,好叫你們各部把持,盡作家產?”
    他話音剛落,又步前一步,直指林誌遠!
    “林誌遠,你自詡新黨第一賢相,敢問你讀過幾本律典,曉得幾條賦製?!”
    “你那一紙‘合署節政’,名為節政,實為篡權。百官署事竟需三審一報,府尹一案竟要三省四移,你是想節政,還是想拖政?!”
    林誌遠本就心虛,被點名之後麵色一陣青白,欲要反駁,卻隻憋出一句:
    “你這是——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魏瑞冷笑,“你敢當眾立誓,那三百四十二個補缺之人,無一與你新黨有親?”
    “你敢發吏部卷宗,讓百官共讀,看你那些所謂‘賢才’,是何人提名、何人舉薦?”
    林誌遠一時語塞,眼神飄忽。
    魏瑞再轉頭,看向王擎重。
    “王尚書,你說我辱主?”
    “你可知今日新黨的本奏文中,如何稱呼許中相?”
    “你們稱他‘跋扈自恃’,稱他‘妨政挾勢’,一紙折中九個‘罪’字——你們才是真的在侮辱這大堯三朝的中心之臣!”
    “你們才是真的——不敬聖上!”
    此言一出,大殿再度一震!
    王擎重神色劇變,抬手怒指:“你——你信口開河!”
    “我若信口開河,陛下自會明斷!”
    魏瑞聲音鏗鏘:
    “我魏瑞今日闖殿,死罪無赦。”
    “可若我不來,此朝堂將無一人敢言真話!”
    “你們罵我無禮,我承認。”
    “可你們敢不敢承認——是你們的作為,才讓這個朝廷,成了一個笑話!”
    “你們一邊擠兌賢良,一邊自詡國士。”
    “你們一邊奉天承運,一邊暗中奪權。”
    “你們將‘改風’當成了削骨刀,將‘新政’變成了爭權旗!”
    “到頭來,隻為了你們幾個人分個三司五部,爭個誰坐中相,誰封左相!”
    “你們真以為,天下百姓瞧不見?”
    “你們真以為,陛下瞧不見?”
    “陛下未言,是在聽,是在看!”
    “可你們——連裝都懶得裝了!”
    魏瑞此時麵色肅穆,眼神如炬,一字一句都如千鈞之重,砸在眾人的心頭!
    一眾新黨官員麵麵相覷,竟然無人敢再出口辯駁!
    他們忽而意識到,眼前這位老臣,不是來求官,也不是來邀名。
    他是真的,準備把命搭在這口氣上!
    他無所畏懼,也無所求。
    這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朝堂之上,竟被一人壓製得——偌大新黨,竟然無人再言!
    ……
    魏瑞緩緩收聲。
    他轉身,再次麵朝禦階,身姿挺拔。
    “陛下。”
    “魏某狂言至此,該當何罪,請陛下處置。”
    他緩緩屈膝,再次跪地。
    沒有懼色,沒有後悔。
    他從未想過能改變什麽。
    但他也從不允許,自己坐看著大堯的根基,一點一點被這些人鋸斷。
    他可以死。
    但死前——必須說!
    太和殿中,大殿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跪地老臣的身上。
    也落在——那高座之上,一言未發的帝王身上。
    風,掠過殿梁,拂動金縷帳幔。
    大殿肅殺之氣,已然積滿天頂。
    魏瑞跪伏在大殿中央,雙膝緊貼冷硬的金磚,額頭微垂,眼中卻沒有絲毫動搖。
    這一刻,他心中無驚、無懼,也無悔。
    他早已預料到,這一跪,便是訣別。
    他魏瑞,三朝為臣,雖未登極位,卻也執筆定製,遍閱國策,堪稱一代名臣。
    隻是他性格直、性情烈,見不得假仁假義,聽不得顛倒黑白,向來直言敢諫,不避權貴,因此才被貶往西都,掛著個“西都大相”的虛名,年年俸祿半裁,朝政卻連門檻都不得進。
    這世道,要想活得久,嘴得軟、腰得彎。
    可他魏瑞,嘴不軟,腰也不彎。
    今日他能站在這裏,全然是用命拚出來的。
    說話前他就想好了結局。
    從西都出發的那一日,他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不為別的,隻因為對麵的,是個新皇。
    一個年輕的新皇。
    一個據說出身王府、母妃早亡、少年落魄的皇帝。
    一個曾被全天下讀書人視為“荒唐、庸弱、不堪大用”的皇帝。
    “荒唐”、“紈絝”、“昏庸”,這三字伴隨了他少年大半生。
    如今這個陛下,剛剛即位不過一年,破三黨之亂,立新政大綱,風風火火,號稱改風而治、補缺而行,可魏瑞一眼就看出來,這哪是什麽“新政”?分明就是舊術換皮,權術弄人!
    若這位真是賢君,怎會容得王擎重、林誌遠這幫口蜜腹劍之人得勢至此?
    若他真有遠見,怎會裁去許居正、罷黜香山舊人,重用一群嘴皮子快過腦子的“空談者”?
    一味縱容新黨,罷黜清流,扶持親信,清洗舊臣,這樣的天子——
    要麽是沒本事分辨是非;
    要麽,是故意放縱,心胸狹隘。
    無論是哪一種,都絕不可能容得下他魏瑞。
    更何況,他剛才那番話,句句誅心,字字淩厲,若落在尋常皇帝耳中,早該龍顏震怒,當場發落。
    “你這老東西罵得倒是痛快,隻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罵了幾句死罪吧?”
    魏瑞知道,新黨那些人若掌刀,他已是砧板之肉。
    他們最怕的,不是他魏瑞的嘴,而是他魏瑞的名。
    三朝之臣,天下皆知,筆筆皆真、言言有理,如此一人,若是留在朝中一日,便是他們一日之患。
    “陛下若不想聽,斬了便是。”
    “也好,我這條命,值個清白。”
    他閉目待命,等那聖座之上傳來一聲冰冷斷喝,或是禦前侍衛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拖出殿外。
    可時間一寸寸流過。
    魏瑞眉心緊鎖,卻遲遲未聽見動靜。
    那一瞬,某種極微弱的疑惑,在他心頭微微浮起。
    他睜開眼,緩緩抬頭。
    朝中依舊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在看著蕭寧。
    而那一襲冕服之下,端坐高階的年輕天子——
    他並沒有動怒。
    他沒有揮袖嗬斥、也沒有冷麵厲喝,甚至連臉色,都未變半分。
    他隻是安靜地看著魏瑞。
    那眼神沒有半點波瀾,像是一池澄澈無塵的秋水。
    沒有暴怒的漣漪,沒有厭棄的褶皺,也沒有傲慢的寒霜。
    他就那樣坐著,一手扶膝,一手落案,背脊挺直,麵色沉靜。
    不像是一位年輕的皇帝,麵對臣下放肆諫言時該有的反應。
    甚至,更像是一位閱盡風雷的老君王,在靜靜等待一位狂風過境的老臣,說完心中壓了太久的怒火。
    魏瑞心頭一跳。
    他忽而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位皇帝,竟沒有發怒?
    他不禁抬眸再望,想要看清那張年輕的帝王之顏,是不是在強忍,是不是在籌謀反擊。
    可沒有。
    那張臉上,隻有平靜。
    一種如山如嶽的平靜。
    甚至比許居正、霍綱這些老臣還要沉穩。
    魏瑞一時竟有些恍惚。
    這不該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君主該有的沉著。
    這不該是一個剛剛掌權一年、還處在風口浪尖的少年帝王,麵對滿朝震動時該有的淡定。
    他似乎不是在忍耐,不是在權衡,而是早就等著這一刻的到來。
    ——他是早知道的?
    魏瑞心中驚疑陡生,臉上的堅定竟在不自覺間裂開一道細紋。
    一絲微涼,從脊背蔓延上來。
    “不該是這樣的……”
    “這位皇帝,不該是這樣的……”
    若真如新黨所言,陛下已被他們所控,今日他魏瑞一番死諫,定當惹得龍顏震怒,哪怕不當場斬殺,也該沉聲斥責。
    可蕭寧沒有。
    他安安靜靜地看著,聽著。
    不像是被觸怒,倒像是——
    在等他說完。
    魏瑞心中漸漸不安,呼吸微微滯澀。
    這年輕的天子,眼神裏並無愚昧、也無咆哮,而是一種讓人莫名心悸的篤定與沉著。
    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壓,不需多言、不動怒火,隻是一個目光,便讓整個大殿陷入徹底的沉默。
    這不是無知之人。
    也不是寬宥之人。
    他甚至比任何一個帝王都可怕——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想的是什麽。
    “他……不是無腦之君?”
    “他……聽進去了?”
    魏瑞有些迷茫。
    他原本堅定的認知,仿佛被這位天子一句話未出的沉默,擊碎了一角。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還是昭元帝在位時,某次殿上也有人奏事得罪聖聽,被逐出朝門。
    而那時站在角落中的年輕蕭寧,尚未被封王,隻是個不受寵的宗室子,臉上帶著拘謹和羞澀,眼神總是躲閃,不敢直視高位。
    可如今……
    那人,已然是萬乘之主,龍氣加身,卻收斂鋒芒。
    魏瑞看著他的眼睛。
    那裏麵,沒有少年人的焦躁,沒有權臣的傲慢,有的,是無盡的平靜,和胸有成竹!
    魏瑞胸中忽而一震。
    那一眼,像是一柄浸了寒露的刀,鋒利卻不出鞘。
    他望著那人。
    那位穿著玄金冕服、冕旒低垂的年輕天子,此刻坐在九重天階之上,燈影如火將他周身烘托得高遠而冷峻。
    可那眉眼之間,卻竟不似傳聞中那般年少輕狂。
    更不似人們口中那個昏庸紈絝,受製於人、隻會依附權臣的空殼皇帝。
    那眼神平靜、鎮定、無波無瀾。
    他不怒,也不喜。
    魏瑞怔住了。
    在他的設想中,今日一番死諫,結局不過兩種。
    或是被嗬斥當場,或是被逐出朝門,甚至拖出午門,斬於宣台之下。
    他想過被新黨人群起而攻,他也準備好了頭破血流、白骨歸鄉。
    他甚至安排好了棺材,送於殿外,以死表諫,昭心於世。
    他以為,這一次,會是血濺殿階、筆折骨碎。
    可這一刻,滿朝皆寂,群臣不言,天子不語。
    隻是用那一雙清明如鏡的眼睛,看著他。
    不動聲色,也無殺機。
    魏瑞的心中,有些亂了。
    這不該是紈絝該有的冷靜。
    也不該是庸主麵對刺諫時的反應。
    這……不像是一個被王擎重、林誌遠玩弄於股掌間的“傀儡”。
    不像。
    魏瑞越看,心中越是迷惘。
    他忽而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難不成,是他看錯了?
    他魏瑞,自詡通達朝局,洞悉人心,敢為天下第一諫臣。
    可若他真錯了呢?
    若這個他從未看重的皇帝,竟是心中有數,隻未動聲色?
    若這一切,不過是他自以為是?
    魏瑞手指微顫,死死按住膝蓋。
    他不肯認這個“可能”。
    可那種深藏在殿中空氣裏的威壓與沉默,卻讓他呼吸漸緊。
    “為什麽不怒?”
    “為什麽不動?”
    “為什麽不斥我?”
    這一連串的沉思在他腦中打轉,可他什麽都沒問出來。
    他隻是緩緩低下頭,再不敢多看那一道帝影。
    他本以為自己在孤注一擲地罵天罵地;
    可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被人看透了?
    ……他竟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經走出了原來的那條“諫者之路”。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
    不安、疑惑、隱隱的……惶恐。
    他本以為,自己心中已無懼。
    可這份無言的沉靜,卻比任何怒斥、嗬罵、詔獄、杖刑更讓他心驚。
    若是對方笑著拔劍,他魏瑞也敢提筆以對。
    可對方不動——那才可怕。
    他低下頭,手掌緊緊貼在膝上。
    殿內鴉雀無聲,百官仿佛也都在等——
    等待那位帝王,揭開這場風暴之後,真正的裁斷。
    魏瑞閉上了眼睛,心中仿佛燃起最後一絲微茫的火光:
    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可那火光,也在黑暗中,搖曳不定。
    太和殿上,靜得仿佛能聽見案前香爐裏沉香燃盡的細響。
    所有人都看向那張金漆龍案之後的少年天子。
    魏瑞的目光,也定定落在那人身上。
    他沒有躲,也沒有退,站在九重丹墀之前,身姿挺拔,衣袍略亂,卻不卑不亢。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萬事俱備、視死如歸。
    可剛剛那一瞬,他卻動搖了。
    不是因為懼怕死亡,而是因為那位天子眼中的平靜。
    如今,那目光依舊沉穩,宛若深水,透著一股讓人說不清的氣息。
    而就在此時,蕭寧終於開口了。
    聲音並不高,卻像是敲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魏卿——還有什麽話,要說的麽?”
    這一句問話,如春雷驟響,又如晚風拂林,輕輕卷過了滿朝寂靜。
    魏瑞一怔,下意識抬頭。
    “還有……話?”
    他看著蕭寧,仿佛不敢相信。
    他本以為,若不是廷杖,就是天牢。哪怕賜死於午門,亦是合理。
    可對方竟然問他——還有話可說麽?
    他張了張口,卻終究搖了搖頭。
    “……臣已然,無話可說,請陛下,責罰!”
    他的聲音不大,略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沉沉的遲疑。
    不知為何,他此刻竟不願再罵了。
    就像是原本灌滿了火焰的胸膛,忽然間被一盆清泉潑了個透徹。
    不是被滅了,而是不知該往哪裏燒。
    “你沒有壓迫我。”魏瑞忽而想,“你甚至沒有反駁我。”
    “你坐在那裏,隻是聽我說完。”
    這對魏瑞來說,是極為罕見的經曆。
    他從未見過哪個皇帝在被如此怒罵之後,還能一言不發地聽完,再淡淡問一句:“還有話嗎?”
    不帶怒意,不帶揶揄。
    甚至不帶輕蔑。
    那是一種從容,一種風度——更是一種他從未在年輕人身上見過的沉穩。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位陛下,真的是……那個傳說中登基之前,酒池肉林、紈絝至極的昌南王世子?”
    “是那個傳說中的大堯第一紈絝,傳言登基後大堯必亡國的家夥,許居正一手扶起來的‘空殼天子’?”
    蕭寧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魏卿既無補言,那便先退到一旁吧。”
    他語氣溫和,轉而望向群臣,略頓片刻,又緩緩道出下一句話:
    “魏瑞無視朝堂法度,擅闖大殿,理當治罪。”
    “但其為大堯三朝老臣,遠從太安而來,隻為勸諫朝政,此心可敬。”
    “且這般死諫之勇氣,可嘉可獎!”
    “既有犯,亦有功。”
    “功過相抵——不賞,不罰。”
    話音落地,太和殿內一瞬間鴉雀無聲。
    新黨那邊的王擎重、林誌遠等人麵色一變,似要開口,卻終究忍住。
    清流一派同樣不語,隻是紛紛看向魏瑞。
    而那站在丹墀之下的老人,卻像是被雷擊中一般,一動不動。
    他怔怔地看著蕭寧,隻覺得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從胸口湧上來。
    他沒想到。
    他真的沒想到。
    他魏瑞,在朝堂之上斥責皇帝“不知政務、不察民情、誤國誤民”,更直指新黨為“黨羽專權、敗壞綱紀”。
    那言辭之激烈,連他自己都知道,若是換個皇帝,哪怕再仁慈,怕也不會輕饒。
    可蕭寧竟然——放過他了。
    不打、不罰、不逐、不斥。
    隻是說了一句:“功過相抵。”
    要知道,這哪怕是某些明君,也必然少不了一頓責罰的啊!
    魏瑞隻覺心中某根緊繃的弦,緩緩鬆了下來。
    可隨之而來的,不是輕鬆。
    而是某種說不清的愧疚和震動。
    “原來……他不是那樣的人。”
    “原來,他竟能聽我把話說完。”
    “原來,他不是……不能用忠諫之人,而是……”
    魏瑞閉上了眼。
    腦海中那些積累了多年的成見,那些對“權勢者”的厭惡與失望,仿佛在這一刻,輕輕動搖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這些年在太安,聽聞京中朝局風風雨雨,便心中愈發沉重。
    他寫過無數封奏折,封封被擱置不報。
    他幾次想要回京,但都被前任皇帝的“安撫”之言勸退。
    他以為,這一代帝王,也不過如此。
    可如今,眼前這位帝王,卻讓他……有了些別樣的念頭。
    那是一種微妙的、隱約的、未敢確定的——希望。
    也許……這個人不一樣?
    也許……這個人,能聽進忠言?
    也許……他不是一個昏君。
    魏瑞這一刻不敢說“改變心意”,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經亂了。
    那原本篤定如鐵的成見,此刻正悄然崩解。
    “原來這世上,真有年輕的帝王,可以容得下逆耳之言。”
    “原來……還有人,願意聽完老臣說話。”
    他站在那裏,眼神定定地望著蕭寧,許久沒有動彈。
    連新黨諸人已經焦躁不安,紛紛互視神色,他也渾然不覺。
    他隻覺自己似乎老了。
    可又仿佛在這少年君王身上,看到了久違的那一點——可能性。
    這一刻,魏瑞忽然覺得,這趟從西都趕來的路,不白走。
    哪怕接下來真的會失望,他也該承認——至少,今天,他低估了這個皇帝。
    ……
    此時,殿內眾臣神情各異。
    而那位高坐於上、麵容淡然的少年帝王,依舊神色不改,語聲如常。
    隻是他的一句話,卻仿佛掀開了這場“新舊交鋒”之下,最不可思議的一角天光。
    魏瑞低下頭,長歎一聲。
    這一次,他不再是為了罵人而來。
    他開始想聽聽……這個人,還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