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你們就是猜破了頭,也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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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範彪怎的越來越浮誇了?”
天然居二樓臨窗的廂房內,溫禾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望著樓下街道上扯著嗓子吆喝的漢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有那陳大海,他好歹也是百騎二隊的校尉,這表演痕跡也太重了。”
不錯,方才故意吵架吸引人群的,正是百騎的範彪與陳大海。
溫禾原本隻讓他們安排人手在市井間散播移民消息,沒成想這兩人竟親自上陣,還編了一套對台戲。
“小郎君事先也沒說不讓他們親自來啊。”
一旁的張文嘯忍著笑打圓場。
“不過話說回來,效果倒是比預期的好,樓下的人群,不少人都動了心。”
溫禾聞言,低頭喝了一口羊湯,溫熱的湯汁滑過喉嚨,驅散了冬日的寒意,他輕笑一聲。
“效果是有,但還不夠,讓兄弟們加把勁,傍晚之前,我要讓整個長安城的東市、西市、坊市街巷,都傳遍消息。”
說罷,他輕輕放下羊湯碗,碗底與桌麵碰撞發出輕響,語氣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認真。
張文嘯立刻拱手應道。
“諾!屬下這就去安排,讓兄弟們分批次去各個坊市散播消息,保證每個角落都能聽到。”
張文嘯轉身離去後,溫禾重新看向樓下。
人群已經開始朝著縣衙方向湧動,腳步匆匆,臉上帶著幾分急切。
他知道,這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看縣衙那邊的配合,尤其是孟周和趙磊,這兩個剛入仕的門生,能不能扛住壓力,就看今日了。
與此同時,長安縣縣衙的公廨內,氣氛卻透著幾分冰冷。
“喲,孟縣令又來了?”
縣丞王大人正低頭批改文書,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見是孟周,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語氣帶著幾分陰陽怪氣。
“今日還是如昨日一般,隻有六人來登記,我說孟縣令,你這移民差事要是再辦不好,日後的前程,可就難咯。”
這話聽著像是擔憂,可字裏行間的幸災樂禍卻藏都藏不住。
高陽縣子的學生如何?
殿試得了陛下賞識又如何?
接了移民這麽個爛攤子,最後大概率是要背鍋的,說不定還會被流放。
孟周聞言,臉上擠出幾分幹笑,對著王縣丞躬身行了一禮,沒接話。
他日後雖然是縣令,可卻是下縣的下令。
而這位縣丞乃是長安縣的縣丞,論起品級來,孟周還比他低了一級。
默默走向角落裏屬於自己的臨時桌案。
他和趙磊如今還沒正式上任,卻已經嚐遍了官場上的人情冷暖。
殿試結束後,吏部通知他們分別到長安縣、萬年縣縣衙協助處理移民事務。
剛來時,因為“溫禾門生”的身份,從皂役到縣令,見了他們無不笑臉相迎,噓寒問暖,連端茶倒水都有人搶著來。
可隨著移民公告發出一個月,登記的人家卻不到十幾戶,縣衙裏的人態度就漸漸變了,冷淡、疏遠,甚至有人私下裏冷嘲熱諷。
“我看啊,這孟周和趙磊,就是高陽縣子推出來擋箭的。”
“可不是嘛!陛下肯定是怕高陽縣子辦砸了移民的事,丟了麵子,才讓這兩個新手來頂鍋。”
“這移民的事,怎麽看都成不了,誰會放著長安附近的日子不過,去朔方那苦寒地方?”
這些議論聲,孟周不止一次聽到過。
連他自己和趙磊都忍不住懷疑。
是不是先生真的要放棄他們了?
吳生早早的去雍州正式任職縣丞了,而他們倆還在長安縣縣衙做著臨時差事。
先生這段時間也沒召見他們,連一句叮囑都沒有。
他們二人幾次想去找溫禾請教。
可後者都避而不見。
甚至於這段時間,連吃飯都沒有叫他們。
昨日夜裏,趙磊甚至在住處偷偷哭了,紅著眼眶說。
“文延兄,我們是不是成了棄子?先生是不是覺得我們辦不好事,不想管我們了?”
想到這裏,孟周無奈地歎了口氣,拿著支踵坐下,伸手翻開桌案上的黃冊。
上麵隻登記了十三個名字,稀疏的字跡在空白的紙頁上顯得格外刺眼。
他看著那些名字,眼眶忍不住泛紅,卻又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淚逼了回去,在心裏默念。
‘不會的,先生絕不會棄了我與子重,先生向來有謀劃,或許他隻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文延啊,老夫勸你一句,莫要再糾結這移民的事了。”
王縣丞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擺出一副關心的模樣,看向桌案後的孟周。
“依老夫看,你不如直接向吏部遞辭呈,說不定陛下念及你殿試有功,還能給你安排個清閑小吏的差事,總比在這兒耗著,最後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強。”
王縣丞今年已近四十,寒窗苦讀多年,熬得鬢角都添了白發,也不過是個從七品上的縣丞。
按大唐官製,他這年紀若再無突出政績,這輩子頂多混個正七品下的散官榮休。
而孟周如此年輕,剛出仕就得陛下賞識,授下縣縣令之職,還拜在高陽縣子門下、
這般境遇,讓王縣丞心裏的嫉妒像野草般瘋長。
如今見孟周困於移民差事,自然忍不住冷嘲熱諷。
“世人都以為自己能攀上高枝,可有時候啊,這高枝上滿是尖刺。”
王縣丞端起案上的青瓷茶杯,輕輕吹著浮沫,語氣裏的尖酸藏都藏不住。
“你以為日後可借此就能平步青雲?殊不知這移民的事就是個燙手山芋,辦不好,不僅你要栽跟頭,說不定還會連累你的先生,到時候,可就成了笑話了。”
“王縣丞!”
孟周猛地拍案而起,臉色漲得通紅,放在桌案下的手緊緊攥著。
他忍王縣丞的冷言冷語已經很久了,可對方竟敢詆毀先生,這是他萬萬不能忍的。
“先生心懷天下,豈是你能隨意揣測的?移民之事雖難,但我定會辦好,不勞你費心!”
“怎的?孟縣令是覺得某說的不對?”
王縣丞放下茶杯,冷笑一聲,眼神裏滿是輕蔑。
“你倒是想辦好,可一個月了,登記的人還不到二十戶,再過些日子,陛下若是怪罪下來,我看你怎麽收場!”
兩人正僵持著,公廨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像是無數人踩著青石板路湧來,還夾雜著皂役扯著嗓子的呼喊。
“讓一讓!都別擠!要登記移民的先排好隊,按順序來,每戶都能登!”
王縣丞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起身往外走,嘴裏還嘟囔著。
“哪個不長眼的,敢在縣衙門口喧嘩?”
他一邊走一邊捋了捋衣袍,想著出去定要好好訓斥一番,可剛踏出公廨大門,看清門外景象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隻見縣衙門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人,有光著膀子、隻穿件粗布短打的年輕後生,有臉上帶著風霜、背著舊包袱的中年漢子。
每個人眼裏都透著急切,像潮水般朝著縣衙方向湧。
一個二十多歲的後生擠到最前麵,對著門口的皂役大聲問。
“上官,俺叫趙二郎,今年二十五了還沒娶媳婦,聽說去朔方官府給配婆姨,是真的不?在哪兒填報啊?俺聽說世家要搶名額,俺們天不亮就往這兒趕了!”
旁邊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也急聲附和。
“是啊上官!俺家婆娘去年沒了,就剩俺一個人,在長安靠幫人拉貨糊口,連塊自己的地都沒有,聽說去朔方能分二十畝田、十隻羊,要是真的,俺這後半輩子就有著落了!您快說說,在哪兒登記?”
王縣丞手裏的青瓷茶杯“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片濺了一地,溫熱的茶水順著衣袍下擺往下流,浸濕了他的靴子,他卻渾然不覺。
他瞪圓了眼睛,盯著眼前烏泱泱的人群,嘴裏喃喃道。
“這……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多人啊?他們……他們來做什麽?”
孟周也跟著走出公廨,聽到有人的問話,眼中滿是震驚。
前一刻還冷清的縣衙,怎麽突然聚集了這麽多人?
他來不及細想,連忙快步上前,對著混亂的人群高聲喊道。
“大家莫慌!都排隊!要登記移民的,先到這邊來填戶籍信息,隻要符合條件,每戶都能登記,絕不會漏掉一人!”
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拄著木杖,顫巍巍地問。
“這位小郎君是縣令吧?俺家就剩俺一個人了,身子也不太好,去了朔方真能分到田和羊?官府給的媳婦,會不會嫌棄俺年紀大啊?”
孟周走到他麵前,放緩語氣。
“老丈放心,朝廷的旨意絕不會作假!不管是年輕後生還是獨居的老丈,去了朔方都能分二十畝良田、五十畝牧場,還有十隻羊、兩頭牛,到了就能領到。”
“至於婚配,官府會根據年紀、家境匹配,絕沒有嫌棄一說,而且免兩年賦稅,您老隻管安心種地養羊,日子定能比在長安好!”
“即便你忙活不過來,到時候也可以將田地和牧場租賃出去,請人來給你種。”
喊完,他又轉頭對身邊的皂役和小吏吩咐。
“快!把庫房裏的空白戶籍冊都搬出來!再找幾個識字的吏員,分兩排坐好,一戶一戶登記,仔細核對姓名、籍貫、家裏人口數,尤其是獨居、未娶的,都標注清楚!”
皂役和小吏們也反應過來,連忙忙開了。
搬桌子的搬桌子,拿冊子的拿冊子,還有人主動站到隊伍旁維持秩序,原本混亂的場麵漸漸變得有序起來。
那些人還在不停詢問。
“登記完啥時候能出發啊?”
“到了朔方,媳婦多久能配上啊?”
孟周一一耐心解答,額頭上漸漸滲出了汗珠。
王縣丞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景象,依舊滿臉錯愕,怎麽也不敢相信。
不過半天功夫,怎麽就變了天?
他悄悄拉過一個路過的皂役,壓低聲音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人怎麽突然都來登記移民了?”
皂役一邊擦汗一邊回道。
“王縣丞,您還不知道?方才長安城內都傳遍了,說朔方那邊不僅給地給牛羊,還幫單身漢子找媳婦,可世家大族要搶移民名額,這些人怕晚了沒機會,就都往縣衙趕了!”
王縣丞皺著眉,心裏更疑惑了:“這消息是從哪傳出來的?怎麽突然就傳遍了?”
皂役搖了搖頭:“沒人知道具體是誰傳的,隻知道東市、西市那邊先傳起來的,還說有個去了朔方的人,不僅分了田,還娶了當地的姑娘,日子過得比在長安好呢!”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十幾個穿著黑色勁裝、腰挎彎刀的人快步走來,為首的是個麵容剛毅的百騎,走到孟周麵前躬身行禮。
“孟縣令,某乃百騎什長陳武,奉令前來協助您維持秩序,登記移民事宜。”
孟周看著眼前的百騎。
百騎是陛下親衛,尋常不會輕易調派,如今卻突然來協助自己?
他心裏猛地一震,之前的疑惑瞬間解開。
百騎啊!
那便是先生了!
一股暖流赫然湧上他的心頭。
孟周感激不已的對著陳武拱手。
“有勞陳什長了,辛苦兄弟們了。”
陳武直起身,笑道。
“孟縣令客氣,這是某的職責,兄弟們,都散開來,幫著維持秩序,別讓大夥擠著了!”
十幾個百騎立刻分散開來,有序地站在隊伍兩側,漢子們見有官兵維持秩序,原本還有些慌亂的情緒也安定下來,登記的速度更快了。
王縣丞看著這一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他終於明白,自己不僅小看了孟周,更小看了那位的高陽縣子了。
他之前的冷嘲熱諷,如今想來,竟像個笑話。
他以為孟周隻是一個棄子。
可如今看來,這哪裏是啊。
之前種種,分明就是高陽縣子對他的曆練啊。
孟周一回頭便看到了他,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堅定。
“王縣丞,今日我不與你爭辯,但日後我定會證明,先生沒有看走眼,陛下也沒有看走眼,我孟周,定能辦好移民之事,不辜負先生的信任,也不辜負這些百姓的期望!”
王縣丞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最終隻是悻悻地哼了一聲,轉身退回公廨。
當年他也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啊。
可如今呢。
半生已過,卻越來越渾渾噩噩了。
望著他那佝僂的背影,孟周不禁握住了拳頭。
‘我不會成為這樣的官吏。’
‘他說的沒錯,我是攀了高枝,但是我絕不會想著平步青雲,我一定要為百姓做實事,一定!’
而這樣類似的一幕,同樣發生在了萬年縣內。
看著那人潮一般的百姓,趙磊痛哭流涕,高呼一聲:“先生!”
……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透過溫府的朱漆大門,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溫禾剛從天然居返回府中,還沒來得及卸下外袍,阿冬就急匆匆跑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焦急。
“小郎君,不好了!孟郎君和趙郎君跪在正堂裏,任憑奴婢和周伯的怎麽勸,都不願意起來!”
溫禾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失笑地搖了搖頭。
他約莫猜到了緣由。
他擺了擺手:“無妨,我去看看。”
順著長廊往正堂走,剛轉過月洞門,就見溫柔正蹲在廊下,身旁還圍著李恪、李泰、李佑。
四個孩子動作整齊地托著下巴,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正堂門口跪著的兩人,小臉上滿是疑惑。
“阿兄!”
見到溫禾走來,溫柔立刻站起身,蹦蹦跳跳地迎了上來,清脆的聲音像風鈴般悅耳。
“恭迎阿兄回府!”
說罷,她還俏皮地眨了眨眼,嘻嘻一笑。
李恪、李泰、李佑也連忙上前,規規矩矩地躬身行禮:“見過先生。”
溫禾揉了揉溫柔的頭發,笑著問道:“你這小丫頭,這從哪裏學來的?以前可沒見你這麽客氣。”
“是對門的二娘教我的呀!”
溫柔仰著小臉,語氣帶著幾分得意。
“今日二娘來找我玩,說她平日就是這麽迎接她阿耶的。”
聽到“二娘”,溫禾才猛然想起。
竟有些日子沒見到武媚娘了。
明明隻隔了一條街,卻像是隔了很遠。
最近卻沒有見過一麵。
“先生!”
就在這時,正堂門口傳來兩聲恭敬的呼喊。
孟周和趙磊聽到溫禾的聲音,連忙轉過頭,對著他鄭重地磕了一個頭,額頭觸地:“弟子見過先生!”
溫禾見狀,對著溫柔和三小隻笑道。
“你們幾個先去後院玩。”
溫柔點了點頭,蹦蹦跳跳的走了。
三小隻向著溫禾行了禮後,也跟著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好奇地回頭看了孟周、趙磊兩眼。
等孩子們走遠,溫禾才邁步走進正堂,在案前的蒲團上跪坐下來。
他看著依舊跪在地上的兩人,開門見山地問道。
“最近這段時間,你們心裏,大抵是怨過我的吧?”
孟周聞言,身子微微一僵,隨即低下頭。
趙磊連忙擺手,急切地辯解:“先生,弟子絕無此意!隻是……隻是弟子無能,辦不好差事,心裏著急!”
溫禾端起阿冬剛送來的蜜水,淺啜一口,甘甜的滋味驅散了些許疲憊。
他放下瓷碗,目光平靜地看著兩人。
“你們是我的弟子,從你們拜入我門下那日起,就注定了一出仕會被人高看一眼,有真心的讚賞,也有虛偽的吹捧。”
“可你們要明白,這世上沒有人能一帆風順,尤其是在官場裏,更別說你們先生我,如今差不多得罪了大半個朝廷的世家勳貴。”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了些。
“你們麵對的那些所謂善意,有多少是笑裏藏刀,有多少是虛與委蛇,你們分的清嗎?”
孟周和趙磊垂著頭,臉上滿是羞愧。
剛到縣衙時,他們確實被同僚的吹捧衝昏了頭腦,覺得自己背靠先生,得到陛下賞識,日後定能平步青雲,卻從未想過這背後有多少是虛假。
若不是這次移民之事遇挫,他們恐怕還以為官場上都是好人。
“這便是你們出仕後,我教你們的第一課,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溫禾的聲音緩和下來,對著兩人擺了擺手。
“起來吧,地上涼,別跪壞了身子。”
孟周和趙磊這才起身。
溫禾看著他們的模樣,失笑道。
“不過我很欣慰,你們終究是挺過來了,沒有因為一時的困境就去吏部請辭,也沒有因為旁人的嘲諷就認輸,這一點,比什麽都重要。”
他向前傾了傾身子,語氣鄭重。
“從今以後,你們要記住一點,在不觸及百姓利益的前提下,盡量團結大多數人,千萬不要覺得自己是特殊的,其實在很多人眼裏,你們可能一文不值。”
這番話像一記重錘,砸在孟周和趙磊的心上。
他們抬起頭,眼中滿是震撼。
先生不過十歲出頭,竟對為官處世的道理有如此深刻的見解!
他們似懂非懂,卻知道先生的話定是為了他們好,連忙躬身應道。
“弟子謹記先生教誨!”
溫禾看著他們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好了,別繃著一張臉了,時候不早了,留下來一起用晚膳吧,周伯,讓廚房多做幾個菜,再溫一壺酒來。”
“我年紀小就不陪你們喝了。”
他笑著,拍了拍二人的胳膊。
“你們也放心,你先生我沒什麽缺點,就是護短,他們若是敢玩什麽下作手段,那我便會替你們打上門去。”
聞言,孟周和趙磊眼中不禁泛淚,心中好似一道暖流流過。
……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太極殿內已響起整齊的朝靴聲。
文武百官身著朝服,按品級分列兩側,隨著內侍高聲唱喏,躬身行禮,繁複的上朝禮儀方才結束。
禦座上的李世民突然一拍龍案,聲音如驚雷般炸響。
“一群厚顏無恥之徒!”
龍顏大怒,太極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那些出身士族的官員更是心頭一緊,人人自危,下意識地垂下頭,不敢與李世民對視。
崔敦禮站在前列,眉頭緊鎖,心中滿是疑惑。
這段時間,無論是五姓七望,還是其他中小士族、世家,都安分守己,既沒有反對朝廷國策,也沒有私下結黨,陛下為何會突然動怒?
溫彥博、蕭瑀等出身次等士族的官員也麵麵相覷,眼中滿是茫然。
他們近期一直全力配合朝廷行政,從未有過忤逆之舉,實在想不通陛下的怒火為何會燒到士族頭上。
滿朝文武就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個個垂首肅立,連大氣都不敢喘。
可即便不明緣由,官員們也深諳君怒則臣罪的道理,紛紛跪地叩首。
“臣等死罪!”
李世民看著下方黑壓壓的朝臣,冷厲的目光掃過那些士族官員,語氣帶著幾分嘲諷與質問。
“堂堂士族、世家,食朝廷俸祿,受朕恩寵,竟厚顏無恥去搶那移民朔方的名額!”
“那些名額是留給無地無業、難以糊口的百姓的,是讓他們去充實邊疆的,爾等家有良田千頃、仆從成群,也去湊這個熱鬧,是覺得朕給你們的還不夠多嗎?”
他頓了頓,聲音更冷:“既然爾等這麽喜歡北方,那不如朕也不去打突厥了,就讓爾等去帶著護院家丁去討伐頡利,那片草原,便都送給你們如何?”
這話一出,朝堂上的百官更是懵了。
誰去搶移民名額了?
他們雖然是這麽想了,可還沒做啊。
畢竟如今主導這件事情的是溫禾的那兩個學生。
那些士族的,除了溫彥博之外,有幾個會向著去給溫禾的學生送政績。
瘋了不成?
崔敦禮等五姓七望出身的官員下意識地看向次等士族那些人,眼中滿是詢問,
次等士族那些人又轉頭看向關隴集團的官員,麵露疑惑。
關隴集團的官員則看向山東士族的。
然後山東士族的人又看向五姓七望的。
三省六部的那幾位,一個個更是麵麵相覷。
他們中有不少雖然是士族和世家出身,但比如閻立德和閻立本兄弟倆,他們和溫禾交情不錯,自然不可能從中作梗。
民部尚書竇靜更不可能,他最近為了這移民的事情,愁的頭發都白了,絕對不可能給那些人徇私。
禮部尚書豆盧寬是關隴的,所以今天這事和他無關。
刑部尚書敬君弘,更不可能了,他還欠溫禾一條命。
兵部尚書李靖,就更不用說了。
吏部尚書高士廉,雖然是山東士族的,可他是皇後的舅舅。
所以六部的六個官長,都老神在在的。
三省的那幾位,倒是比他們緊張多了。
而武將那邊,更是事不關己,頗有些看好戲的意味。
“臣等死罪!”
一時間,太極殿內的氣氛詭異至極。
所有官員心中都盤旋著同一個疑問:‘這到底是誰做的?’
看著他們茫然的模樣。
麵上看似怒氣騰騰的李世民,心中不禁有幾分解氣。
‘猜吧,你們就是猜破了頭,也想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