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城中央的高台之上，城主府如一方沉穩的土黃色堡壘，在宸域元年六月的明媚晨光裏舒展著輪廓。
    夯土牆足有兩丈厚，牆麵雕滿纏枝椰棗紋，紋路間嵌著細碎的白石英，被陽光照得泛著淺亮的光；府門是兩扇嵌銅釘的橄欖木門，門楣架著半月形拱券，拱券下懸著串鎏金銅鈴，微風拂過便叮當作響，清越的聲音能傳至半條街巷外。
    府內庭院敞亮，幾株老椰棗樹的葉片在風裏輕晃，投下斑駁的蔭涼；中央的石砌噴泉正汩汩吐水，水珠落在池中的青石板上，濺起的水霧混著院角夾竹桃的甜香，順著微風飄向廊下。
    府門兩側立著四名護衛，皆穿米白亞麻長袍，靛藍頭巾纏至下頜，腰間懸著銀鞘彎刀，刀柄纏著朱紅繩；他們背手而立，目光掃過往來行人時帶著幾分銳利，唯有風吹動袍角時，才見袍擺下露出的皮靴 —— 靴底沾著些許沙粒，像是剛巡過城周的沙丘。
    廊下有兩名侍者垂手侍立，淺褐長袍的領口繡著暗紋椰棗，一人托著銅盤，盤裏放著陶製茶杯與椰棗蜜；另一人正輕掃廊下的落葉，竹帚劃過石板的聲音極輕，與銅鈴、噴泉聲混在一起。晨光順著拱券漫進庭院，落在護衛的銀鞘上，也落在侍者的袍角邊，整座府邸既透著掌權者的威嚴，又藏著幾分晨間的慵懶。
    穿過庭院盡頭的雕花木門，便是城主府的會客大廳。廳門掛著絳紅羊毛掛毯，毯麵織著幾何紋樣，微風掀起邊角時，能瞥見廳內的暖光。
    廳頂是弧形拱券，券身雕著層疊的椰棗枝，枝椏間嵌著細碎的彩色玻璃，晨光透過玻璃灑下，在地麵拚出斑斕的光斑。地麵鋪著厚密的駝毛地毯，踩上去無聲；中央擺著一圈檀木座椅，椅麵鋪著米色獸皮，椅腿雕著纏枝紋。
    牆側立著銅製燭台，台身刻著淺浮雕，旁側的陶製博古架上，擺著幾罐香料與本地燒製的彩陶罐。
    一名侍者正輕步穿梭其間，用銀壺往陶杯裏斟著椰棗茶，動作輕緩得沒打亂廳內的靜謐。
    “多謝城主。” 李患之身著輕紗繡鶴雲紋裙裝，裙角隨起身動作輕晃，臉上噙著淺笑 —— 她先朝斟茶的侍者微微點頭示意，再轉向長桌對麵的阿布城主，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從容。
    “李小姐！您方才所言當真？您真願將天明帝國絲綢特產的專供權交給我？” 阿布城主略顯富態的臉龐上滿是笑意，眼角的褶皺擠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漾開花來，聲音裏難掩急切。
    李患之端起陶杯輕抿一口椰棗茶，目光掠過城主肥碩的身形，心中暗自鄙夷，麵上卻依舊笑得溫婉：“自然當真。您是我們在貴大陸遇到的首位合作者，天明帝國自當給予最大誠意。我們的絲綢無論在何處都是暢銷之物，您若能拿到專供權，往後的利益之豐厚，想必不用我多言。”
    見阿布城主的眼神越發熾熱，手指不自覺摩挲著桌沿，李患之稍緩語氣，話鋒微轉：“隻是，這份誠意也需您付出相應的回報作為交換 —— 不知城主是否有這份覺悟？”
    “嗯？什麽回報？李小姐您想要什麽？” 方才還滿臉興奮的阿布城主，聞言瞬間收了笑意，眉頭微蹙，眼神裏多了幾分警惕，連聲音都沉了幾分。
    李患之端著茶杯的手指微頓，心底暗自啐道：“這死胖子，倒比看上去精明些 —— 外表憨厚，警惕性卻不低，朕還未說清條件，便已生出防備之心！” 麵上卻依舊維持著淺笑，隻靜靜看著阿布城主，等著他的下文。
    李患之抵達盧斯大陸的第二天，便尋來一名當地人。憑借著非人的學習能力，她隻用了不到半天，便徹底掌握了盧斯大陸的語言，為後續計劃鋪好了路。
    掌握語言後，李患之立刻行動：她讓已通曉本地語言的艦隊士兵扮作商人，在城內集市擺攤，專門售賣天明帝國的貨物 —— 其中以絲綢為主要商品。那絲綢圖案華麗、質地絲滑，還帶著異大陸的獨特風情，一擺上攤位便吸引了城中貴族的目光。短短幾日，艦隊帶來的絲綢就被搶購一空，火爆程度遠超預期。
    這般異大陸珍奇貨物的熱銷，很快驚動了本地商人。登門求購、尋求合作的人絡繹不絕，連城主府都被攪得熱鬧起來。胖城主聽聞後，立刻下了請柬，邀請李患之今日到城主府一晤 —— 這恰好正中李患之下懷。
    今日一早，李患之做好了萬全準備：她帶著唐英婉、蕭妙貞兩名侍女，以雲破軍、許儔為護衛，還讓十名羽林禁衛假扮成護衛隨行，又帶上絲綢及其他商品的貨樣，一行人登上馬車，緩緩駛向城主府。
    此刻，城主府會客廳的桌上擺著絲綢樣品。胖城主指尖撫過絲滑的麵料，看著上麵精美的紋樣 —— 這般華麗獨特的物件，是盧斯大陸從未有過的。前兩天集市上絲綢被瘋搶的場麵還在眼前，他心裏清楚：若是能拿到這絲綢的專供權，金幣便會源源不斷地湧來，這樣的誘惑，他根本無法抵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猶豫片刻後，胖城主終究按捺不住，看向李患之開口：“小姐不如先說說看，要我付出什麽回報？若是不算難事，我自然願意考慮你的提議。”
    李患之見胖城主終於鬆口，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笑著應道：“自然是城主力所能及的小事。”
    她語氣從容，半點不急，抬手端起陶杯又淺啜了一口椰棗茶，待茶香在唇齒間漫過，才緩緩續道：“我們天明帝國的船隊遠渡重洋而來，日後要運輸更多貨物，少不了大型商船與戰艦護航。可眼下貴城並無深水港，船隻停靠多有不便，連卸貨都要繞遠路 —— 這對咱們日後的合作，總歸是個阻礙。”
    話還沒說完，胖城主的臉色 “唰” 地沉了下來，像浸了墨的豬肝般難看，他猛地抬手打斷：“李小姐！建設深水港要砸進去海量金幣！我雖是城主，也拿不出這麽多錢來啊！” 他身子往前傾了傾，語氣裏滿是顧慮，“況且咱們的交易還沒見著實在好處，誰知道日後那利益是不是真能如你說的那般可觀？這事兒恐怕不行！”
    “這死胖子真是個十足的守財奴 —— 想讓他掏半個子兒，竟比登天還難！” 李患之心裏狠狠鄙夷，麵上卻沒露半分，隻悄悄翻了個不易察覺的白眼，隨即話鋒一轉，笑意依舊卻多了幾分篤定：“城主多慮了，這般巨額開銷，我們怎會讓城主破費？”
    她放下陶杯，指尖輕輕劃過桌角的絲綢樣品，聲音清晰而平穩：“我的意思是，我們願租下城外一塊空地，自己出資建設深水港。
    隻是這港口範圍內，我們需要擁有獨立的治理權與執法權，同時享受外交豁免 —— 如此一來，既不勞城主費心出錢，又能方便咱們日後的貨物往來，城主大人總該沒意見了吧？”
    其實早在赴城主府之前，李患之便已派人打聽清楚阿布城的底細 —— 這座城並非盧斯帝國直轄之地，原是北方獨立城邦，後來向盧斯帝國稱臣，才被納入帝國版圖，劃作 “自治城市”。
    這般自治城市的權限極大：除了不能擅自調遣軍隊，需定期向盧斯帝國中央繳納稅金，且要按中央指令征調人力服徭役外，城內的內政事務全由城主自行決斷，隻要不觸犯帝國律法，便不會引來皇帝問責。正是摸清了這層底細，李患之才敢放心提出租地建港的提議。
    在她看來，自己的方案分明是 “兩全其美”—— 建設深水港的資金全由天明帝國承擔，無需阿布城主掏半個金幣；城主既能拿到絲綢專供權，坐享珍奇貨物帶來的豐厚利潤，還能額外收取土地租金，穩賺不賠。更何況，建港之事屬於城市內政範疇，城主完全有權做主，不必受製於盧斯帝國中央。
    想到這裏，李患之看著胖城主緊繃的臉色，心中更添篤定：對方方才拒絕，不過是怕承擔巨額花銷，如今自己已掃清這層顧慮，又將實實在在的好處擺在眼前，不信這貪利的城主會不答應。她端著陶杯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嘴角的笑意愈發從容，隻等著對方鬆口。
    聽聞無需自己出資建港，胖城主緊繃的臉色終於稍霽。他指尖摩挲著桌沿，眉頭微蹙似在掙紮 —— 顯然既貪絲綢專供的利，又怕擔帝國問責的風險。不過片刻，他便咬了咬牙，擺出一副 “忍痛讓步” 的模樣：“罷了！雖說這種事從未有過，還可能招陛下問責，但念你們遠渡重洋不易，我身為城主也該多擔待些，便勉為其難答應了！”
    這番話聽著像是他吃了大虧，可李患之早已從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裏，窺破了他此刻的愉悅。她不戳破這層偽裝，隻順勢露出感激的神情：“多謝城主大人慷慨！既如此，我這就命人擬定合約，三日後舉行正式簽約儀式，您看如何？”
    “好，沒問題！” 胖城主立刻應下，又絮絮叨叨補充，“至於選地，城外沿海有不少閑置土地，你們隨意挑便是。但醜話說在前頭，建港用的材料，得你們自己掏錢買，這點我可幫不上忙。” 李患之耐著性子聽他說完，隨口敷衍幾句，便起身告辭。
    返回府邸後，李患之將簽約之事告知盧雪娥等人，眾人頓時大喜過望 —— 誰也沒想到，女皇陛下剛到盧斯大陸數日，便辦成了這等大事。要知道，建港的資金對商貿已遍及中土與德瑪拉大陸的天明帝國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可一旦港口落成，不僅能供商船停泊，更能停靠大型戰艦，屆時帝國戰艦可隨時投入使用，作為海上威懾力量管控盧斯帝國沿海。
    更關鍵的是港口區域的自治權與外交豁免 —— 這實則是天明帝國在盧斯大陸的 “租界”。有了這片基地，帝國人員便能在此立足，盧斯帝國境內無人敢輕易尋釁，否則便是破壞協議、挑起戰爭。
    表麵看，是胖城主得了絲綢專供的 “便宜”；實則李患之用寥寥條件，為天明帝國在盧斯大陸鋪就了黃金開局，省下了無數拓殖時間。眾人細想其中利害，無不被李患之的遠見與謀略折服，看向她的目光滿是敬佩。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宸域”元年六月十三，正是李患之與胖城主約定簽約的日子。阿布城主府的會客大廳被收拾得格外規整，原本擺在角落的青釉瓷瓶移到了長桌兩側，瓶中插著新鮮的椰棗枝，廳外的銅鈴被擦拭得鋥亮，微風拂過時，清脆的聲響裏少了幾分往日的慵懶，多了幾分儀式感。
    盧雪娥身著天明帝國的玄色官袍，衣擺繡著暗銀雲紋，腰間係著鎏金帶扣，神色沉穩地站在長桌左側。她身後跟著華嬰、王孝光與兩名艦隊屬官，每人手中都捧著錦盒 —— 一盒裝著蓋有帝國中樞印璽的合約文書，一盒盛著用於簽約的朱砂印泥，還有一盒則是送給胖城主的 “賀禮”：一匹上等的雲錦，紋樣是盧斯大陸罕見的百鳥朝鳳。
    胖城主穿著簇新的米白長袍，領口綴著細碎的珍珠，臉上堆著笑，卻難掩緊張 —— 他不時抬手摩挲袖口，目光頻頻掃過廳外，似乎在確認沒有帝國的眼線。
    待雙方人員到齊，盧雪娥先一步上前，將合約文書攤開在長桌上：“城主大人，此合約已列明各項條款：天明帝國租借阿布城沿海閑置土地五十裏，租期五十年，每年支付租金五千枚金幣；港口建設及運營費用由我方承擔，港口區域內的治理權、執法權歸天明帝國所有，帝國人員享有外交豁免權；絲綢專供權則由城主獨家享有，我方承諾每月供應絲綢不少於兩百匹。”
    胖城主湊過身，指尖點著合約上的租金條款，又抬頭看了眼盧雪娥身後的雲錦，喉結動了動：“盧大人放心，條款我都清楚。” 說罷，他拿起筆，蘸了朱砂，在合約末尾重重按下自己的印鑒。
    盧雪娥緊隨其後，取出帝國中樞的鎏金印璽，在文書上蓋下清晰的印記 —— 印章落下的瞬間，華嬰、王孝光等人眼中閃過一絲激動，而城主府的屬官們則交頭接耳，語氣裏滿是對 “新港口” 的好奇。
    簽約儀式結束後，胖城主留下眾人用了午宴，席間還特意囑咐屬官：“明日便派兩個熟悉沿海地形的人，跟著盧大人去選地，務必選塊‘好地方’。”
    盧雪娥謝過城主的 “周全”，第二日一早便帶著華嬰、王孝光與城主府派來的向導，前往阿布城沿海。
    向導引著眾人至 “墨瀾灣”，介紹此處水深三丈、離城十裏，王孝光補充勘察後稱 “海岸線平直，礁石可作防波堤”，幾人當即定下以墨瀾灣為中心、向兩側延伸二十裏的建港範圍。
    而李患之在確認簽約與選地事宜後，便悄然登上一艘“商船”，向著盧斯大陸其它海域方向駛去，她還要去視察盧斯大陸的其餘地區，不能一直待在此處，故而將後續事務交由盧雪娥全權處理，自己便乘船離開了。
    時光飛逝，“宸域”元年九月，阿布城深水港如期完工。港口以墨瀾灣為界分為兩區：東區是民用港，十座泊位供商船停靠，岸邊設驗貨棚與露天市集，商販可在此臨時交易；
    西區是軍港，四座深水泊位能停泊鎮海級戰列艦，周圍繞著丈高夯土牆，牆頂了望塔上有士兵警戒，牆外還挖了寬三尺的護城河，注入墨瀾海的海水。
    租界內除倉庫與守衛營房外，還建起了稅務署、醫館與驛館：稅務署青磚牆麵雕著天明帝國雲紋，官員在此核算商船關稅；醫館門前掛紅十字幡，可為工匠、商人診治；驛館鋪青石板路，館內陳設中土樣式的桌椅床榻，供帝國官員與客商住宿。
    此外，尚有一座維修工坊坐落其間，既能修補商船、戰艦的零件，也能為軍港士兵維護兵器，鐵匠鋪煙囪每日清晨冒著淡煙，與港口的水汽交織。
    港口落成當日，天明帝國商船 “遠帆號” 率先駛入民用港。船上卸下的絲綢、瓷器、茶葉與棉布，瞬間吸引了城中商人 —— 瓷器繪著中土山水，茶葉裝在錫罐裏清香四溢，棉布比本地羊毛布更輕薄，商人們圍著貨堆爭搶下單。
    胖城主帶著屬官圍觀，見每月兩百匹絲綢的專供權已讓自己賺回半年收入，港口租金也按時到賬，笑得眼睛都眯了。
    盧雪娥站在碼頭了望台，看著熱鬧景象，對身後的華嬰說：“即刻給女皇陛下傳信，告知阿布港落成、貿易已經啟動。”
    華嬰躬身應諾，目光望向遠方墨瀾海 —— 幾艘帝國巡洋艦正緩緩駛過，既是商船護衛，也是天明帝國的威懾力量。
    秋風拂過港口，銅燈繩輕輕晃動，市集的吆喝聲、商船的汽笛聲、軍港的號角聲交織在一起。
    這座兼具軍民功能的港口，像一顆紮在盧斯大陸的種子，不僅開啟了兩地貿易，更成了天明帝國拓展新大陸的基石。
    而此時已經返回天明帝國的李患之，收到盧雪娥的書信之後，看著附在信後的港口圖紙，嘴角勾起淺笑 —— 帝國在盧斯大陸的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
    喜歡一夢維艱請大家收藏：()一夢維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