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費爾德的亂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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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的濃黑像浸了墨的絨布,將費爾德聯合王國王都的街巷捂得密不透風。一輛鑲著暗金獅紋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車輪聲被厚重的羊毛車簾濾得隻剩細碎的 “咯吱” 響,偶爾濺起的碎石子落在車轅上,在寂靜裏格外刺耳。
車廂內,一支牛油燭插在銅製燭台上,跳動的火光勉強照亮三人緊繃的麵容。
伊麗莎白二世公主指尖反複摩挲著膝上絲絨坐墊的紋路,指腹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卻像淬了寒的刀鋒:“古德利休斯大人,議員們的意向確認了嗎?修改憲法的條件絕不能出紕漏。”
費爾德首席大法官古德利休斯今年五十五歲,是忠實王室的法律精英,參與了許多王國法律的製定,身為首席大法官,掌握著憲法的解釋權,是王國最為權威的法律解讀者。
此刻他臉色嚴峻,緊盯著麵前的伊麗莎白二世公主殿下,抬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金絲眼鏡,將一卷泛黃的羊皮紙湊到燭火前,聲音壓得幾乎貼在唇上:“殿下放心,宮中已集結八位議員,皆願聯名提議 ,隻要一旦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按現行律例,隻需五名以上議員提案,再經首相與國王共同簽署,憲法便能增加‘國王擁有官員任免權’、‘首相提名官員需國王簽署生效’的條款。”
坐在對麵的莉娜安傑斯特忽然撩開車簾一角,凜冽的夜風瞬間卷進車廂,吹得燭火晃了晃。
她飛快掃過身後空蕩蕩的街巷,又迅速放下車簾,掌心攥著的短刀柄硌得掌心生疼:“隻要陛下讓位給公主殿下,殿下便可以立刻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然後命人召張牧天進宮,我們先命令皇家近衛兵做好準備,一旦張牧天進宮,即刻封鎖宮門將他控製住,然後逼他簽署新的憲法,到時候您依照憲法掌握了官員的任命權,便可以收回大部分權力!”
伊麗莎白深吸一口氣,將羊皮紙小心翼翼塞進束腰的暗袋裏,指節因緊張而泛青:“這一次冒險行事,如果不能成功,不但我們有危險,就連姐姐恐怕也難逃厄運,也不知道馬姆裏那個女人提供的情報是否準確?若是議員們有人退縮,恐怕事情難以成功!”
她正說話間,馬車忽然減速,前方傳來鐵門沉重的 “吱呀” 聲 —— 王宮那扇高逾兩丈的橡木大門正緩緩打開,門後侍衛的銀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手按在劍柄上,指節繃得發白,連呼吸都放得極輕。車簾被禁衛輕輕掀開時,伊麗莎白能聞到對方甲胄上的鐵鏽味,混著夜露的濕冷,更添幾分壓抑。
沿側廊前行時,廊柱上的壁燈隻亮了四盞,昏黃的光團在地麵投下長長的陰影,像一道道攔路的黑手。
沿途侍衛皆垂首而立,帽簷壓得極低,連眼角都不敢抬一下,隻有靴底蹭過石板的輕響,在空曠的走廊裏反複回蕩。
莉娜走在伊麗莎白身側,披風下的手始終按在短刀上,行至議政殿外,殿門緊閉,門楣上的鎏金獅徽在暗影裏隻剩模糊的輪廓。經過一個拐角,一個一身戎裝的女人站在門前,見他們來,隻微微頷首,唇齒未動,幾人看向她的目光卻是不由滿是震驚。
費爾德首相府內。
夤夜的靜謐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碎,天明帝國駐費爾德聯合王國外交大使、兼任內閣首相的張牧天從睡夢中驚醒,腦中還有幾分恍惚。
他揉了揉眉心,慢騰騰坐起身,隨手抓過搭在床尾的狐裘上衣裹住身子,踩著軟靴走到門邊,語氣帶著未散的困意:“這麽晚了,何事驚擾?”
門外的親兵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啟稟大人,女王陛下派人傳召,說有緊急事務需與大人商議,命您即刻入宮。”
“急事?” 張牧天眉頭微蹙,聲音裏透出幾分無奈。他對伊莎貝拉女王向來沒什麽耐心 —— 這位女王自兵變中痛失親人後,行事總帶著幾分神經質,又毫無政治根基,本就是他一手推上王位的 “傀儡”,如今突然深夜傳召,倒讓他有些捉摸不透。
先前他攜 “風際會” 之人協助前任首相德瑪爾平定王儲妃希爾的叛亂,正是借著這場亂局,他動用天明帝國在費爾德的勢力,聯絡各方派係,最終將毫無根基的伊莎貝拉公主推上女王寶座。這般容易掌控的君主,本是他掌控費爾德的最佳棋子。
後來,他再憑天明帝國的強硬背書,加上費爾德國內天國派官員的全力支持,打破 “外籍不得任本國官職” 的慣例,順利坐上內閣首相之位。
自此,費爾德聯合王國的行政事務盡在他掌握,就連軍方都被他滲透 —— 新任陸軍、海軍部長,皆是他一手提拔的天國派核心人物。可即便大權獨攬,張牧天也清楚,費爾德是個講究成文法律的國家,並非他能憑個人意誌為所欲為。
上一次,他接到天明帝國女皇李患之的諭旨,命其調派費爾德軍隊,與基爾夫帝國、神聖雄獅帝國、西瑪共和國及天國本國軍隊組成聯軍,共同征討福斯特瑞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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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急於執行諭旨,未等議會通過,便趁議會休會期擅自簽署軍事行動命令。此事一出,立刻引發貴族與議員們的強烈不滿,好在最後聯軍大勝,從福斯特瑞王國攫取了豐厚利益,這才勉強堵住眾人的嘴。
想到這裏,張牧天攏了攏狐裘,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伊莎貝拉突然深夜傳召,難道是議會又在背後作梗?還是有其他變數?他定了定神,對著門外吩咐:“備車,即刻入宮。”
“是!”門外的親兵口中稱是,便轉身而去。
張牧天正待穿衣,身後忽然傳來帶著慵懶與嬌嗔的女聲:“這麽晚了,那個女王還急著召你,真是無禮!”
他轉過身,隻見床上的女子正緩緩坐起,絲綢被角滑落,露出光潔潤滑的香肩,二十二三歲的年紀,生得一副標準的瓜子臉,兩道細眉如遠山含黛,一雙細長眼眸裏帶著幾分傲嬌,嘴角卻天然帶著上彎的弧度,襯得那張白皙麵容愈發嬌媚。
可這份柔美下,肩頭以下露出的手臂線條緊實,隱約能看見肌肉的輪廓 —— 那是常年習練武藝才有的模樣。
“我真是搞不懂,” 女子伸手攏了攏散亂的發絲,語氣裏滿是不解,“你為何要容忍這樣一個沒什麽根基的女人?”
張牧天走到床邊,伸手替她拉過一截披風,聲音沉了些:“你懂什麽?費爾德的局勢表麵是我掌控,內裏牽扯著議會、天國派還有天明帝國的諭旨,很多事不是表麵看著那麽簡單。”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若隱若現的半抹酥胸,補充道,“起來吧,隨我一同入宮。有你在身邊,我也能安心些。”
這女子便是張牧天的戍衛統領,井上木子。她本是倭桑瀛人,當年倭桑瀛被天明帝國征服後,家族轉而投身商海,隨商隊往返天明本土與倭桑瀛之間。可一次返程途中,家族商船遭遇海盜劫掠,全族上下盡數被害,唯有井上木子因自幼修習劍道與弓術,憑著一身武藝在亂中殺出重圍,縱身跳海逃生。
她原以為自己終將葬身海底,卻恰巧被一支船隊救起 —— 那正是張牧天率領的、出使費爾德聯合王國的使團船隊。自此,井上木子便追隨張牧天來到費爾德,不僅憑出眾的武藝被任命為戍衛統領,貼身保護他的安全,更因清麗出眾的樣貌,漸漸成了他身邊親近的情人。
井上木子聞言,眼底的傲嬌褪去幾分,利落掀開被子起身,動作間透著習武之人的幹脆:“我這就換甲。” 她知道,張牧天深夜讓她同行,從不是隻需要一個伴,而是需要一雙能在暗處護他周全的手。
張牧天看著她轉身去取掛在屏風後的輕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狐裘的邊緣 —— 伊莎貝拉的傳召透著詭異,有井上木子這位既能近身護衛、又絕對可信的人在側,總歸多一分保障。
張牧天看著井上木子取過輕甲,轉身走向內室。他抬手理了理狐裘領口,隨即換上一身深紫色錦袍 —— 錦袍邊緣繡著暗金線紋,既符合首相身份,又在腰間暗袋藏了柄短匕。
束好玉帶時,外間已傳來親兵整齊的腳步聲,他走到鏡前掃了眼自己的倒影,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這才推門而出。
府邸庭院裏,四匹駿馬拉著的黑漆馬車已停在廊下,車輪裹著厚棉,顯然是為了減少動靜。
井上木子已換上銀灰色輕甲,甲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腰間懸著一柄倭桑瀛野劍,刀鞘纏著深色繩結,刀刃雖未出鞘,卻透著淩厲;背後箭囊插滿羽箭,箭鏃淬著寒光;手中更握著一柄與人齊高的長弓,弓臂塗著暗漆,弓弦緊繃如蓄勢的雷霆。
她正站在馬車旁清點親兵:“一百人分兩隊,前隊開路,後隊護車,保持十步間距。” 見張牧天出來,她側身讓出上車的位置,長弓斜倚在臂彎,低聲道:“都檢查過了,沒有異常。”
張牧天頷首上車,車簾落下的瞬間,聽見井上木子一聲令下:“出發。” 馬蹄聲踏在青石板上,起初還有幾分清晰,行至街巷深處,便被厚重的夜色吞沒,隻剩車輪碾過路麵的悶響。
車廂內燭火微弱,張牧天靠在軟墊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 —— 伊莎貝拉的傳召太過突然,即便有井上木子在側,他仍覺得心頭發沉。
約莫一刻鍾後,馬車停在王宮大門前。兩扇橡木大門敞開半扇,門後立著一名穿猩紅製服的親衛,腰間佩著王室徽章。
張牧天掀開車簾下車,夜風卷著寒意撲來,他攏了攏錦袍,跟著親衛往宮內走。廊下壁燈昏黃,影子被拉得忽長忽短,他目光掃過兩側空蕩蕩的侍衛崗,隨口問道:“女王深夜召我,究竟是何事?”
親衛垂著頭,腳步不停,聲音有些發緊:“小人不知詳情,隻聽內侍說,似是與基爾夫帝國有關,陛下看著很著急,想必是要緊事。”
“基爾夫帝國?” 張牧天眉頭微挑 —— 近日基爾夫與費爾德並無邊境摩擦,也無外交文書往來...他壓下疑慮,跟著親衛穿過兩道拱門,前方殿宇的輪廓漸清晰,又問:“女王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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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威斯特大殿。” 親衛的聲音更低了,手指不自覺攥緊了腰間劍柄。
這話讓張牧天腳步猛地頓住。此時兩人已走到威斯特大殿外的白玉階下,殿門緊閉,殿頂鎏金獅紋在夜色中泛著冷光 —— 這殿宇曆來用於加冕、議會大典,容得下數百人,深夜議事怎會選在這裏?若隻是私談,寢宮旁的偏殿才合情理。他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地盯著親衛:“殿中除了女王,還有誰在?”
親衛猛地抬頭,眼神閃爍,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 他隻奉命引張牧天到殿外,從未想過會被追問殿內之人,額角迅速滲出冷汗,連呼吸都亂了。
這慌亂模樣,讓張牧天心頭的警鈴瞬間炸響。他猛地後退半步,轉身就要吩咐井上木子返回,可還沒等開口,身後突然傳來整齊的甲葉碰撞聲,如驚雷滾過。
“首相大人,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張牧天猛地回頭,隻見一名身披赤銅鎧甲的女將軍從殿旁廊柱後走出,鎧甲上的獅紋徽章在火把光下格外醒目 —— 那是王室親衛統領的標誌。
女將軍手持長劍,身後跟著數百名親衛,皆舉著長矛,悄無聲息地將去路圍得水泄不通。
井上木子瞬間將長弓背負身後,“唰”的一聲抽出腰間野劍,宛如一道寒芒圍繞在身前,手指扣住刀鞘,聲音冷得像冰:“敢攔首相大人,你們想謀逆?”
“你...你是潔娜?這不可能!”張牧天看清那名女將軍的臉,頓時麵露驚詫之色,這女人正是隨王儲妃希爾發起兵變逼前代女王退位的前陸軍部長潔娜,當初前首相德瑪爾對其抓捕,卻不見了她的蹤影,沒想到今天卻出現在這裏!
女將軍潔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掠過張牧天緊繃的臉,卻未作答,隻抬手示意親衛再上前半步 —— 長矛的寒芒,已近在張牧天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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