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暗流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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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的春風裹著殘雪掠過鐵嶺衛城頭,雉堞上的冰棱在暮色中折射出冷光。常升握著加急塘報的手指幾乎要嵌進木案,狼毫筆尖的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團汙漬——女真完顏部的斥候竟在蘇子河上遊截獲三具明軍屍首,甲胄內藏的火銃槍管刻著模糊的"燕"字暗紋,與半年前通州沉河的證物如出一轍。
"去把鐵嶺衛的兵器賬冊搬來。"他甩袖掃落案頭的沙盤,漠河衛的微型城池模型滾落在地,鬆木製成的城牆裂開細縫。親衛剛要退下,帳外忽然傳來馬蹄聲,八百裏加急的信使渾身是雪撞入帳中,胸前木牌還掛著遼東都司的冰碴:"總兵大人,開原衛急報!建州女真三十餘騎突襲馬市,搶走的二十石鐵鍋夾層裏,藏著瓦剌的狼頭箭簇。"
常升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些年他在遼東見過太多明爭暗鬥,卻從未想過女真部落會突然扯破與大明的互市盟約。指尖劃過塘報上"燕"字暗紋的拓片,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北平錦衣衛送來的密信——那時胡黨正借兵器案構陷朱棣,通州運河裏打撈出的火銃,槍管內側同樣刻著瓦剌咒符。
應天城的春夜飄著細霧,朱高熾的肩輿碾過積水的青石板,算珠聲透過垂簾傳來。他懷裏抱著的軍器局黃冊足有十斤重,洪武三十一年的檔案頁角還留著蟲蛀痕跡。值房內的燭花爆響三次時,他終於在"遼東都司兵器調拔"一欄發現異常:耿炳文簽收的三百杆火銃編號,竟與通州沉河的證物首尾相接。
"來人,取洪武三十年的調令對照。"他推了推滑落的玉板指,月光在算珠上流淌,"耿將軍逝於洪武三十一年正月,如何能在三月簽收兵器?且這字跡..."指尖劃過"耿炳文"三字,墨色竟比同年其他文書深上兩成,"分明是用宿墨補簽,至少間隔了半載。"
燕王府的演武場上,朱高煦的獅紋甲胄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握著火銃拓片的手背青筋暴起,靴底碾碎了新抽的草芽:"父帥,這批兵器若真是胡黨私藏,當年耿將軍的軍營裏必有餘黨。"朱棣望著兒子腰間晃動的玄鐵劍穗,忽然想起耿炳文臨終前的場景——老將軍躺在病榻上,布滿箭疤的手緊緊攥著他的手腕,反複叮囑"東北女真,須防其與瓦剌勾連"。
"明日卯時出發,帶三千羽林衛。"朱棣的手指劃過輿圖上的建州衛,"走喜峰口,經大寧衛時不要停留。到了遼東,先查廣寧衛的兵器庫,再訪女真各部首領——記住,隻說巡查邊貿,勿提"燕"字紋。"朱高煦正要抱拳,忽聞角門傳來通報,徐允恭的幕僚帶著密封的蠟丸求見。
蠟丸裏的紙條隻有兩行小字:"長江口查獲三艘貨船,船底暗格藏有瓦剌文手劄,提及"建州完顏部已備齊火銃"。"朱棣的指甲掐入掌心,想起三個月前胡黨案審結時,黃子澄供詞裏那句"聯絡女真各部以為外援"。飛虎紋玉佩在腰間發燙,他忽然對朱高煦低聲道:"加帶五百錦衣衛暗樁,若遇持"燕"字紋兵器者,不論軍民,先扣下再報。"
文華殿的燭火在四更天被風吹得明滅不定,朱雄英盯著輿圖上遼東至西域的紅線,像是盯著一條正在蠕動的毒蛇。徐允恭的袖口還沾著史館的墨香,手中捧著的密報上蓋著南京錦衣衛的火漆印:"瓦剌細作偽裝成蘇州商隊,攜帶的貨單竟列著燕王府的馬牌編號——他們是想借燕王之名,誘使女真各部反叛。"
"胡黨餘孽倒是聰明。"朱雄英的手指敲打著嘉峪關的銅製模型,"三年前用"燕"字紋嫁禍,如今又故技重施。可他們忘了,耿炳文將軍死後,遼東兵器調拔早該走新的印信流程。"他忽然望向殿角的沙漏,流沙正以詭異的速度下落,"讓李景隆的南軍加強長江防務,再給常升去信,令他暫勿驚動女真各部,先查清兵器來源。"
徐允恭看著皇帝案頭攤開的《皇明祖訓》,太祖皇帝關於"女真三部宜分而治之"的朱批旁,不知何時多了行小楷:"胡黨欲效隋末故事,以邊患促內變。"殿外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音,五聲梆子過後,他忽然壓低聲音:"陛下,臣今日收到藍玉將軍的密信——漠北瓦剌殘部正在貝爾湖囤積糧草,而他們的斥候,已出現在大興安嶺西麓。"
朱雄英猛地抬頭,燭光照得他眉間的朱砂痣格外醒目。多年前捕魚兒海之戰,藍玉曾在瓦剌可汗的金帳裏發現過繪有女真諸部的羊皮地圖,如今看來,胡黨早已在南北邊疆布下連環局。他抓起案頭的狼毫,在奏報上批下"徹查耿炳文舊部文書,凡洪武三十一年後涉"燕"字紋兵器者,不論官階一律收審",墨汁在黃紙邊緣暈成血滴形狀。
遼東的星夜下,朱高煦的隊伍正穿越結冰的遼河。他勒住青騅馬,望著遠處建州衛的點點燈火,忽然聽見斥候在暗處低語:"啟稟郡王,前方五裏發現三具屍體,衣著像是關內的貨郎。"借著火折子的微光,他看見死者鞋底沾著江南才有的紅膠土,腰間荷包繡著半朵殘蓮——正是三年前胡黨細作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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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屍體帶回去,讓錦衣衛驗傷。"他的指尖劃過死者緊攥的紙角,上麵隱約可見"胡"字殘筆,"傳令下去,加快行軍速度,天亮前趕到廣寧衛。"馬蹄踏碎河冰的聲響驚起寒鴉,朱高煦望著東北方向的白山黑水,忽然想起父帥說過的話:"遼東若亂,北平的側翼便如被人掐住咽喉。"
應天城的禦史台舊址,新任左都禦史正在焚燒方孝孺的舊賬。火苗躍起的瞬間,一片寫著"燕府甲胄"的殘頁飛向夜空,落在秦淮河的畫舫上。舫中坐著的老學究撿起殘頁,鏡片後的目光忽然一凝——那行小楷的筆鋒,竟與他在蘇州陸家鐵坊見過的偽造文書如出一轍。
更深露重時,徐允恭的書房迎來了不速之客。常升的親信幕僚渾身水濕,從懷裏掏出用油布裹著的密信:"大人,建州女真的頭人私下透露,半月前有自稱"燕王府長史"的人,用十車鐵鍋換走了三百杆火銃。"月光照亮信末的朱砂批注:"來者操應天官話,腰間掛著半塊殘破的虎符。"
徐允恭的手指劃過"虎符"二字,忽然想起胡惟庸案中遺失的半副調兵符。案頭的《大明會典》恰好翻到"親王護衛"條目,朱棣的北平三護衛編製在泛黃的紙頁上清晰可見,卻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這行字謀劃著下一場風暴。
當晨鍾在應天城頭響起時,朱高熾終於在軍器局的地窖裏找到了關鍵證據——洪武三十一年的兵器出庫賬冊,耿炳文的簽名字跡下方,隱約有被藥水洗去的另一個名字。他對著陽光細看,終於辨認出那是"齊泰"二字的殘筆,墨痕下的纖維紋路,分明是通政司專用的桑皮紙。
"原來如此。"他將賬冊收入檀木匣,算珠在袖中輕輕作響,"胡黨先是偽造耿將軍的簽名調走兵器,再將"燕"字紋刻在上麵,就是要坐實燕王私通女真的罪名。"想起昨夜二弟朱高煦臨行前說的"若見殘蓮荷包,便知胡黨未絕",他忽然對著窗外的槐樹輕聲道:"這盤棋,該收網了。"
漠北的草原上,藍玉的斥候正盯著遠方的煙塵。望遠鏡裏,瓦剌騎兵的狼頭旗若隱若現,卻詭異地朝著東南方向移動——那正是女真諸部的聚居地。老將軍擦了擦目鏡,忽然發現旗手的袖口露出半截紅繩,與三個月前在通州沉船上發現的繩結一模一樣。
"傳令下去,全軍就地隱蔽。"他的佩刀重重劈在枯木上,"派人快馬加鞭去應天,告訴陛下:瓦剌與女真,怕是要合流了。"暮色中的草原響起狼嚎,藍玉望著天邊的星鬥,想起朱雄英登基時說的"朕要讓大明的軍旗,插遍漠北雪原",此刻卻隻覺得,這麵軍旗正在經受前所未有的風雪。
應天城的午門樓下,朱雄英望著朱高煦派人快馬送來的殘蓮荷包,忽然冷笑。他知道,胡黨餘孽就像埋在地裏的草根,春風一吹便會再生。但這一次,他不會再給他們機會——當徐允恭捧著新擬的《邊軍互市條例》走進殿中時,他忽然指著輿圖上的建州衛:"傳旨給常升,打開撫順馬市,許女真各部以馬易鹽,但每筆交易,都要登記火銃流向。"
"陛下是想引蛇出洞?"徐允恭撫須而笑。朱雄英點點頭,目光落在案頭的狼頭旗上,旗角那行"胡黨餘孽,借刀殺人"的小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他忽然抽出腰間的佩劍,劍身映出他年輕卻堅毅的麵容:"當年父皇教我下棋,說"要破連環局,須先斷其首尾"。如今,該讓這些躲在陰影裏的老鼠,見見光了。"
遼東的清晨,朱高煦的隊伍悄然潛入廣寧衛的兵器庫。當他掀開積滿灰塵的草席,看見下麵整齊碼放的火銃時,瞳孔猛地收縮——每杆火銃的槍托上,都刻著半朵殘蓮,與死者荷包上的圖案分毫不差。他的手指劃過冰冷的槍管,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金屬碰撞聲,轉身隻見一個衛所小旗正握著刀柄,額角的冷汗滴在青磚上。
"把他帶走。"朱高煦的聲音像結了冰的鐵,"還有,把庫裏所有火銃編號,快馬送給應天的太子少保。"走出庫房時,他望著東方泛白的天際,忽然想起父帥在他臨行前說的話:"兒子,你要記住,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明麵上的刀槍,而是藏在人心深處的陰毒。"
風從關外吹來,帶著一絲血腥的氣息。朱高煦知道,這隻是開始。在看不見的角落,還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大明的邊疆,等著下一次掀起風浪。但他也知道,隻要大明的君臣一心,這些暗流,終將被一一平定。
而那枚刻著"燕"字的火銃,此刻正躺在廣寧衛的兵器庫裏,等著成為揭開下一場陰謀的鑰匙。在它的背後,是胡黨餘孽尚未放棄的野心,也是大明王朝必須跨越的考驗。霜刃雖已出鞘,但若想真正平定暗流,還需更多的智慧與勇氣,在這波譎雲詭的朝堂與邊庭,續寫新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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