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霜刃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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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前三日,應天城的梧桐正抽新葉,奉天殿丹陛上卻凝著未化的殘霜。朱雄英握著劍柄的指節泛白,青銅劍鞘上的螭紋在晨光中吞吐冷光,階下三百禁衛的甲胄纓穗紋絲不動,唯有簷角銅鈴被晨風吹得輕響,驚落瓦當間的積霜。
    "諸卿可還記得,"他忽然開口,聲線如出鞘之劍,"三年前通州沉河的火銃?半年前遼東異動的"燕"字紋兵器?"目光掃過班列中握拳的朱棣,停在徐允恭鬢角的白霜上,"胡黨餘孽借邊患興風浪,如今瓦剌新可汗竟以"清君側"為名,傳檄漠北諸部。"
    殿中響起抽氣聲。齊泰伏誅不過三月,"清君側"三字卻像重錘砸在君臣心頭——太祖朝的胡惟庸案、去年的通政司偽造文書案,哪一次不是黨爭與邊患交織?朱雄英忽然拔劍,寒芒映得穹頂蟠龍黯然,劍刃斜指東北:"朕今日授燕王一劍!"
    玉階下,朱棣的飛虎紋玉佩隨動作輕晃,紅絲絛拂過獅紋腰帶。他望著那柄刻著"太祖高皇帝賜"的青銅劍,忽然想起洪武二十三年北征,父親朱標親手為他係甲的場景。劍鞘螭紋與玉佩飛虎相觸的刹那,清越鳴響驚起梁上棲鳥,殿內朝臣皆覺一股寒氣直透重靴。
    "遇事可專斷,"朱雄英的聲音低沉如滾雷,"若遇持"燕"字紋兵器者,若見胡黨暗記殘蓮者,不必請旨,可先斬後奏。"劍穗上的九環叮咚作響,這是太祖皇帝當年賜予徐達的"臨陣專決"之劍,此刻卻在新帝手中泛起冷光。
    朱棣單膝跪地,手掌撫過冰涼的劍鞘:"臣定不負陛下重托。"抬頭時,卻見朱雄英眼底映著殿外飄揚的"燕"字軍旗——那是三日前朱高煦從遼東快馬傳回的消息:建州女真的兵器庫中,搜出刻著殘蓮暗紋的火銃,看守者衣領內側,繡著半朵褪色的胡麻花。
    西域沙海,藍玉的大軍正穿越白龍堆。老將軍的鐵甲上沾滿鹽霜,望遠鏡裏的哈密衛城樓已縮成黑點,身後傳來朱高熾的咳嗽聲,他堅持要隨大軍親曆邊塞,此刻正用算珠核對著糧草轉運圖。
    "將軍可知,"朱高熾忽然指著天邊盤旋的雄鷹,"胡黨為何總盯著我爹燕王?"藍玉哼了一聲,佩刀磕在馬鞍上:"燕王鎮北平十年,麾下三衛甲士能敵十萬鐵騎,胡黨怕的是這雙能遮天的翅膀。"忽然勒住韁繩,刀尖指向東北方的沙礫——那裏埋著半截狼頭旗,旗角殘蓮暗紋與遼東查獲的如出一轍。
    夜風裹著細沙撲進軍帳時,藍玉正在看朱高煦的密信。"建州衛的兵器庫裏,發現洪武三十一年的軍器局火銃,編號與通州沉河的首尾相接。"他用刀尖戳著地圖上的貝爾湖,冰層融化的水痕旁,幾個紅點正逐漸靠攏,"瓦剌殘部想等女真的火銃到手,再南下犯邊。"
    帳外突然傳來戰馬嘶鳴,探馬渾身是血闖入:"報!瓦剌前鋒已過克魯倫河,距我軍三十裏!"藍玉的瞳孔驟縮——比預計的早了十日。他望向帳中堆著的改良神火銃,槍管外的羊毛氈還帶著關內的熏香,忽然冷笑:"來得好,正好讓他們嚐嚐大明的霜刃。"
    應天城的內閣值房,徐允恭對著輿圖上的紅點沉思。三日前朱高煦的八百裏加急送到時,他正在校勘《大明律》,狼毫筆尖在"私通外藩"條目上暈開墨漬:"女真完顏部突然向建州衛聚集,瓦剌細作在長江口被截時,身上竟帶著燕王府的馬牌拓片。"
    "大人,"幕僚捧著新到的塘報,"遼東都司傳來消息,耿炳文舊部的文書裏,發現洪武三十一年未歸檔的調令,簽收人處有齊泰的指紋殘印。"徐允恭的手指劃過"耿炳文"三字,忽然想起三年前胡黨偽造宋國公印信的舊事——同樣的手法,同樣的嫁禍,隻是這次,他們把矛頭指向了東北。
    更鼓敲過四更,他忽然起身走向文華殿。月照宮牆,他望著禦道上的殘霜,想起朱雄英授劍時說的"斬根"二字。袖中密折上的字跡在月光下清晰:"瓦剌新可汗自稱"大明故臣",檄文中竟引用齊泰偽作的"先帝遺詔"。"
    漠北草原,朱棣的大軍在黎明前抵達貝爾湖。晨霧中,三萬鐵騎的馬蹄聲驚起群雁,他望著湖麵尚未融化的冰層,忽然抬手按在劍柄上——冰麵下隱約可見狼頭旗的陰影,正是朱高煦描述的胡黨暗記。
    "分兵三路,"他的聲音混著晨霧,"次子高煦帶羽林衛繞到湖東,常升將軍率遼東鐵騎斷其後路。"手指劃過地圖上的淺灘,那裏標著"洪武二十七年舊戰場","當年父帥在此擊潰北元殘部,今日,便讓胡黨餘孽與瓦剌賊寇,一同葬在這片冰湖。"
    衝鋒號響起時,冰層突然開裂。瓦剌騎兵的馬蹄陷入冰水,狼頭旗在晨風中歪斜,卻見旗手胸前繡著的殘蓮暗紋——正是胡黨細作的標記。朱棣的佩劍劃出弧線,飛虎紋玉佩在陽光下閃過,身後三千神火銃同時轟鳴,槍管羊毛氈被氣浪掀起,露出內側刻著的"燕"字暗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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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活口!"他的吼聲蓋過槍聲,"孤要問問他們,是誰教的用我大明的火銃,刻瓦剌的咒符!"戰馬踏碎浮冰,他看見前方瓦剌將領的腰間,掛著半塊殘破的虎符——與三年前通州沉河死士身上的,分毫不差。
    西域戰場,藍玉的神火銃隊正在沙丘間設伏。他望著遠處揚塵,忽然對朱高熾笑道:"燕王世子可曾見過,沙蛇如何捕獵?"不等回答,便見沙丘後騰起濃煙,改良火銃的鉛彈穿透駱駝皮盾,瓦剌騎兵的陣型頓時大亂。
    "他們以為用女真的火銃就能偽裝,"藍玉抹了把臉上的沙礫,"卻不知每杆火銃的編號,都記在軍器局的黃冊裏。"他撿起一枚刻著殘蓮的彈殼,忽然皺眉——這東西不該出現在西域,除非,胡黨的暗線早已貫穿東西。
    應天城的午門樓上,朱雄英望著漠北送來的加急塘報。朱棣的奏報寫在狼皮上,墨跡未幹:"貝爾湖之戰擊潰瓦剌主力,俘獲胡黨細作十七人,皆持通政司舊年文書。"他的手指劃過"清君側"三字,忽然冷笑,轉身對身旁的盛鏞道:"去把禦史台新刻的《風憲條例》拿來,朕要讓天下人知道,黨爭與邊患,朕一並斬了。"
    暮色中的漠北草原,朱棣站在貝爾湖邊。湖水倒映著漫天星鬥,狼頭旗與殘蓮紋在水中交織,漸漸被血水染紅。他摸著劍柄上的螭紋,忽然想起朱雄英授劍時的眼神——那是比漠北冰雪更冷的決心。
    "父王,"朱高煦拎著半塊虎符走來,甲胄上的獅紋沾滿血汙,"俘虜招了,這批火銃是從廣寧衛的舊倉庫運出,庫單上的耿將軍簽名,是齊泰的幕僚仿寫。"朱棣點頭,目光落在湖對岸的白山黑水間——那裏,女真諸部的篝火正在閃爍,像散落的星子。
    夜風帶來遠處的駝鈴,不知是商隊還是敵騎。朱棣忽然抽出青銅劍,劍尖挑起半麵狼頭旗,旗角"借刀殺人"的小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知道,這隻是開始。胡黨的暗線如同草原上的草根,春風一吹便會再生,但隻要大明的霜刃未歇,便容不得他們在陰影裏蠕動。
    應天城的更漏敲過子時,徐允恭終於將最後一份密折封入檀木匣。匣中除了瓦剌的檄文,還有朱高熾從遼東送來的賬冊——耿炳文舊部的兵器調令裏,每筆異常記錄旁,都用朱砂標著"胡"字密記。
    "大人,"幕僚低聲道,"燕王府送來急報,漠北殘敵正朝女真地界逃竄,恐與建州衛的暗線會合。"徐允恭望著窗外的紫禁城,琉璃瓦上的霜正被月光照亮,忽然想起太祖皇帝的話:"治大國如烹小鮮,需防明火,更需防暗湧。"
    他提起狼毫,在奏報上批下:"著燕王朱棣兼領遼東都司事,凡涉胡黨兵器案,可跨衛所調閱文書。"墨汁在黃紙上暈開,像極了貝爾湖上的血色漣漪。霜刃雖已出鞘,但要斬盡這盤根錯節的暗流,還需更多的雷霆手段。
    當第一縷陽光爬上文華殿的飛簷時,朱雄英正在看藍玉送來的狼頭旗。旗角的殘蓮暗紋被金線勾勒,在晨光中格外刺眼。他忽然將旗子拍在輿圖上的貝爾湖位置,指尖劃過朱棣標注的"斬首烏桓"處,輕聲道:"四叔,這一戰,不僅是漠北的雪,更是朝堂的霜啊。"
    殿外傳來馬蹄聲,是李景隆的南軍斥候到了。朱雄英知道,長江口的細作、遼東的火銃、漠北的檄文,不過是胡黨餘孽的最後掙紮。但他也清楚,隻要大明的軍衛法還在修訂,禦史台的風憲匾額還未焐熱,這把斬向暗湧的霜刃,便不能有半分卷刃。
    霜刃未歇,而大明的君臣,早已在這波譎雲詭的歲月裏,磨好了更鋒利的刀刃。飛虎紋玉佩在晨光中閃爍,見證著一個王朝如何在驚濤駭浪中,一步步走向更遼闊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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