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晨鍾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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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時分睡夢惺忪,微生商渾身沉重,感覺被鬼壓床。
    正以為要化身誇父聚集開天辟地之力時,竟凝神看見混沌之初,一個身影飄飄然向他搖曳而來。
    渾身光不溜秋,玉體頎長,從腳尖到鼠蹊、從尾椎到眉梢眼睫,無一處不點著皓月光輝。
    白得刺眼的肩胛上長著一對大鵝翅膀,羽翼墜著文珈那醜貨表盤裏鑲的西伯利亞碎鑽。
    更詭異的是,這天外來使的臉上長著一張暴發戶的臉。
    微生商呢喃:“見鬼了……”
    紅浪翻滾,雲雨巫山。
    日光刺破窗欞撞進虹膜,空氣中飄散著雨後的腥濕清香,微生商猛地驚起,昨夜沒有吹幹頭發就睡,前腦後腦麻木生疼。
    再一想到光怪陸離的夢,隻感覺胃中一陣翻湧澎湃。
    他抄起手機火冒三丈地給淩嶽打去電話,劈頭蓋臉一陣罵:“相你個雞毛親!丫欠的業障夠你祖宗還嗎?!”
    他罵完就掛電話,徒留那邊被電話鈴吵醒的淩嶽錯愕地以為是自己宿醉帶來的幻覺。
    在床上茫然地躺了幾分鍾,淩嶽給微生商回撥去電話。
    剛一接通,他便語速飛快地求饒道:“我的親爹姑姥姥您先別掛,小的我有話要說。”
    從微生商身上冒出的冷氣,仿佛透過信號傳導到他的麵前來了。
    淩嶽被凍了個激靈,才聽到對麵冷峻的一聲:“說。”
    淩嶽如蒙大赦,“繁心剛回國,不想回家又找不到住處,讓她去桃花苑叨擾您兩老幾天。”
    “關我屁事……”
    微生商穿上拖鞋去洗漱,房門被敲響,門外人道:“商少爺,文珈少爺叫您去陪客人一起用餐。”
    微生商頓了頓,回了一句:“知道了。”
    隨後沙啞著嗓音,問電話裏的淩嶽:“幾點了?”
    “我瞧瞧……十二點三十……靠!壞事兒了!繁心估計都到桃花苑了!”
    微生商把手機放到盥洗台邊開了擴音,一邊洗漱一邊道:“小丫頭片子什麽時候回的國我怎麽不知道。”
    “昨晚沒見到嗎?”
    微生商:“什麽時候,我就不記得。”
    “昨晚……你看你,又不記得,那還記得天神哥哥嗎?”
    “……”微生商何嚐不記得,神經病一樣大半夜插著翅膀就來了,“滾。”
    他換上休閑服戴上耳機,一邊跟淩嶽嘮著嗑一邊下樓。
    半路往潭子裏撒了點魚食,拍幹淨手,朝著餐廳去。
    “今天怎麽起這麽晚?”淩嶽在溫柔鄉裏翻了個身,渾身潰軟提不起精神:“去開葷了?”
        “哪有你這麽形容的,我終於發現真相了,你他媽就是個養胃,白瞎了你這個建模。”
    “……”
    微生商滿耳朵都是淩嶽的麻賴嗓子,渾然沒有察覺餐廳裏的歡聲笑語裏,有個貫穿他整個睡夢的熟悉音色。
    沒有防備地走進餐廳,以至於在看到文珈旁邊坐著的帥哥,竟然驚呆得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著麵前的荒誕景象看了半分鍾。
    在這半分鍾裏,耳機那邊的淩嶽一刻不停地逼逼叨叨,盛繁心也在椅子裏轉過身,仰起一張小臉對著他說了半天他聽不入耳的話。
    而那個困擾了他半宿的男人,竟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矜貴優雅地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直到文珈不耐煩地朝他嚷嚷道:“幹嘛呢?這是我筆友?!盯著人瞧冒犯不冒犯?!”
    破天荒聽到文珈如此含蓄的語言,微生商感覺這一刻才是真正的清醒,對這個虛幻的世界感到荒誕不經。
    他挑了挑眉,垂眸瞥了盛繁心一眼,“好久不見呀小繁心”。隨後徑直走到傭人給他布置的座位前。
    “我們昨天晚上就見過呀。”
    圓桌上,他的座位是同唐鳳梧麵對麵的位置。
    對麵的男人亦朝他微微頷首,隻是眸光中有些閃爍:“小商總。”
    “hi。”
    微生商長發隨性地散在肩頭背後,行走間,浴袍的領口也在無意間大敞,多了幾分非禮勿視的感覺。
    文珈見狀,竟然內斂地握拳放在唇邊咳了咳,對唐鳳梧笑容款款道:“別介意,他就是這樣比較散漫的人。”
    “嗬……”微生商懶得看這人裝模作樣,隻是一轉眼,便撞進唐鳳梧深潭似的笑眼中。
    嘖……這死暴發戶,瞎雞毛笑什麽?
    微生商每天消耗在呼吸上的能量就不少,實在是不了解這些吃著飯還要說話的人。
    原本起晚了就餓得慌,可聽著餐桌上,文珈這狗日的竟然還人模狗樣地跟人聊起風花雪月哲學思辨,頓時感覺胃口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抬起眼,麵無表情地盯著麵前談笑風生的兩人,一邊機械地嚼著嘴裏的食物。
    旁邊盛繁心遞來一根發圈:“微生商,你頭發要沾到吃的了。”
    微生商瞥了一眼接過便紮上頭發。
    手還沒放下來,便猝不及防地聽見一句詢問:“小商總的頭發養了多少年了?”
    微生商還以為自己幻聽,一抬眼看見唐鳳梧此刻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時差點沒咳出聲,又接過盛繁心遞來的紙擦了擦嘴,心說沒話找話。
    “沒幾年,唐先生有這個意向?”
    唐鳳梧搖了搖頭,“那倒不是,”他淺笑道,“畢竟不是誰都能有您這樣的效果的。”
    微生商不語,隻是冷笑一聲。
    文珈怒火攻心,對他橫眉倒豎。
    但終究是顧忌著在清風冷月的筆友麵前的形象,沒有爆一句粗口。
    反倒是笑容僵硬地轉過臉,對唐鳳梧開解道:“別搭理他,就這麽個貨色。”
    微生商偏頭笑了笑,陰陽怪氣道:“真有格調。”
    ————
    本來就不是需要招待的人。
    微生商自始至終沒有參與過他們的交談,用完飯就走了。
    盛繁心抓著包追了出來。
    微生商開著阿斯頓馬丁出了車庫,在門前停了一會兒,盛繁心坐上車係上安全帶,這才絕塵而去。
    氣流在耳邊蕭瑟,微生商導航上了錦城路。
    盛繁心:“要去賽車場?”
    微生商笑了一下:“虧你在外邊待這麽些年,還記得上了錦城路就要去賽車場。”
    盛繁心跟被誇了似的一樣開心雀躍:“當然記得了,我還記得賽車場名字叫金陵禦道。”
    “那你別忘了這條路還通向葉懋金街,”微生商挖苦的調調還沒出,就倏地轉移了話題,“客人要在這待幾天?”
    盛繁心搖了搖頭:“幾天不清楚,不過他今晚估計要在桃花苑裏住下吧。”
    安靜了片刻,盛繁心聽到微生商問她:“你怎麽不去找其他人住?”
    盛繁心感覺這個問題有些冒犯,尖聲問道:“找誰?你可別讓我去找我前男友。”
    排除前男友也沒剩幾個了,微生商便沉默了下來。
    車開到商場的停車場,盛繁心這才發現微生商還真不是去金陵禦道的。
    “你什麽時候有這個閑情雅致逛商場了?”
    微生商邁步走在她後邊,揚了揚下巴,使喚道:“幫我挑件禮物。”
    盛繁心眸中迸發出詫異:“給誰的?”
    微生商頓了頓,平聲靜氣道:“客人。”
    “嗯——?”
    盛繁心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為什麽?”
    微生商:“見麵禮總是要送的,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缺心眼。”
    盛繁心憤懣地朝他皺了皺臉,但旋即又正色問道:“送什麽?絲巾香水還是皮包鋼筆?我看唐先生的氣質好像更適合一些抽象的東西。”
    在商場中逛了一下,盛繁心挑了幾件比較清新的禮物,微生商都看不上眼。
    最後他們去了丹青路,這裏售賣的古董字畫比較多。
    盛繁心沒什麽積蓄,眼紅著看微生商眼也不眨地拿下好幾件。
    回去的路上,盛繁心怨念頗深:“那我跟著你出來幹什麽?什麽也沒買,什麽人都沒見到,白白浪費我這一天。”
    “誰知道你的。”
    興許是風把思緒吹得清醒了一些,盛繁心很是困惑:“淩嶽和唐鳳梧認識就算了,怎麽連文珈這個孤寡老人也跟唐鳳梧成了朋友?”
    車駛入了高架橋,微生商目不斜視,聲音卻有些虛幻,“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盛繁心就是隨口一問,看這微生商似乎有些在意,眼皮抽搐試探道:“該不會是為了接近你吧?”
    “嗯。”微生商果然借坡下驢:“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
    盛繁心:“……”
    她就不該。
    “你該不會是……”
    微生商似是猜出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食指敲了敲太陽穴,似是覺得她愚不可及。
    “盛繁心,你的商業嗅覺可不可以再遲鈍一些?”
    “……說明什麽?這不應該說明他有人格魅力嗎?”
    微生商:“蠢貨,說明有妖氣。”
    盛繁心:“……你有火眼金睛?”
    微生商丟下模棱兩可的這樣一句話,便緘口不言了,任由盛繁心在一旁思維擴散說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話。
    盛繁心得不到關注,有些氣餒,然而水靈靈的眼珠子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麽好點子,興致勃勃地對微生商道:“要不我替你探探他的虛實?”
    下了高架橋,桃花苑也近在眼前。
    車開進了小區,微生商瞧見鄰居已經背著球杆坐著擺渡車去湖邊打球了。
    對於盛繁心的意見,他不置可否:“用什麽探?你那廉價到o穿地心的戀愛經驗?”
    “那不一定,你潔身自好不代表別人和你一樣,”盛繁心笑得狡黠,“我就不信他什麽缺點也沒有。”
    不巧,微生商也是這麽認為的。
    車開回了車庫裏,剛好撞上換上了簡便的poo衫背上球杆,似是要出門。
    文珈見他回來,下意識問了一句:“走?打球。”
    微生商轉眼看見站在池塘邊喂魚的唐鳳梧,朝他們這邊傾斜了半個身子似是在聽他們說話,身量清瘦,腰身看起來不盈一握。
    “嗯。”微生商先是應了文珈一聲,隨後語焉不詳地提醒了一句:“魚已經喂過,再吃就該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