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〇章 南樛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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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一個趔趄往前,差點摔倒。
她感到莫名其妙,怔怔地望了奚午蔓幾秒,到底懼怕後者陰冷的眼神。
“姑姑,晚安。”小女孩說著,又看看那位高大的陌生人,更是打了個哆嗦。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像鬼一樣笑。
她急忙從陌生人身旁跑過,輕輕推開廟門進去。有鬼在身後追一樣。
門內,小孩子的腳步聲消失不見。
少年雙手插進褲兜,低頭輕笑出聲。
“怎麽了嗎?”奚午蔓問。
少年抬眼,淺笑不帶感情:“我剛剛聽那位小姑娘叫您姑姑。她為什麽叫您姑姑?”
“她是奚午修的女兒。”
“她叫什麽名字?”
“師皎皎。”
“師皎皎。”少年輕聲重複,沉思兩秒,依舊是不帶感情的淺笑,“不姓奚的話,她沒有資格叫您姑姑。”
“一個稱呼而已。”奚午蔓隻想跳開這話題。
這點,少年與她不謀而合。
“剛剛那位小姑娘,她的生日是八月十七日。八月十八日,我父親會到c國。”少年話音一轉,“我來之前,父親特意囑咐,讓我一定要拜訪蔓姑姑。”
他右手一抬,旁邊的黑暗中走上來兩個人高馬大的家夥,各捧著一個禮盒。
精雕小葉紫檀,柔軟的深色絨布。
一盒龍泉印泥和一枚點翠胸針。
“這是晚輩的一點心意,請您笑納。”少年說。
不用說謝謝,不用說我很喜歡,不需要任何客套話。
“不知道你父親叫什麽名字?”奚午蔓問得直接。
“奚午逸。”少年毫不意外,“您一定也不知道我是誰。”
“抱歉。”隨口客氣一句,奚午蔓大方承認,“我確實不知道你叫什麽。”
“阿柢。”他說,“奚煬柢。”
星空在轉動。
十六歲的少年。他說,他叫奚午承。
奚午蔓的太陽穴突然痛得厲害。
用掌心壓了壓太陽穴,壓下小珠子的躁動,奚午蔓深吸一口氣,笑著問:“你在這邊上學嗎?”
奚煬柢搖搖頭,說:“父親讓我來這邊處理楚修女兒的事。”
“噢。”奚午蔓一抬下巴,明知故問,“你來接她回a國?”
“我隻負責辦理手續。”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暫時沒有,除了之後父親來的時候,您能賞臉一起吃個飯。”
奚午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而問:“你住哪?”
“南樛一號。”奚煬柢說,“周先生周寘行家裏。”
晚風輕輕。
星空在轉動。攝影師耗費幾個時辰,拍出一幅可以出展的星軌圖。
奚午蔓在桌前坐到天明,長時間盯著電腦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終於完成白天的工作。
白日也是勤勤懇懇,盡可能快地完成當日的工作,為了晚上有時間跟周寘行一起吃頓飯。
感謝周二爺對皎皎的照顧,這當然不是唯一的目的。隻是這個理由比較說得過去。
周二爺倒大氣,揚手說舉手之勞而已。
“您的舉手之勞,於我可是大恩。”奚午蔓說。
“我倒希望你把我當成朋友。”和藹的周二爺。
奚午蔓笑笑,說:“我一向不跟朋友客氣。”
“你也不用跟我客氣。”
“我經常找朋友幫忙。”
“我求之不得。”
“我最近在研讀c國主流宗教的典籍。”奚午蔓毫不客氣,“但有的東西我看不太懂。”
周二爺眉頭微抬:“所以?”
“所以,我想請您幫我介紹一位老師。”
“廟裏的住持不好嗎?”
“廟裏的師父都太忙了,而且我感覺我那些問題都不入流,不好意思浪費師父們的時間。”
周二爺認真思考片刻,問得也認真:“你要不嫌棄,也許我們可以討論討論?”
奚午蔓眼睛一亮,雙手合十,露出驚喜的表情。
“可以嗎?”
周二爺點頭:“隻要你不嫌棄。”
“那可真是太感謝了。”
那時,奚午蔓嘴上說著,心裏卻遠沒有所表現出的萬分之一的喜悅。
她暗暗盤算著師皎皎的事,許是執念太深,又或是疲倦所致,她眼底湧現出與半分鍾前那近乎天真的欣喜完全不搭的狠戾。
城府頗深的周二爺當然知道她有別的目的。但是正如周二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所說,她高興最好。
朋友嘛,互幫互助,互相成全。他高興最好。
南樛一號,周先生周寘行的家,二樓巨大的藏書室,有一個書架上擺滿了宗教典籍。c文原版。
奚午蔓的語言能力倒不差,看著還是費勁。專有名詞太多,好多東西都有故作高深的嫌疑。
好在有周二爺。和藹可親的周二爺。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透進,再穿過一層薄紗簾,趴到地板上時,累壞了,歇了半天,又開始慢慢蠕動,漸漸染上紅。
陽光最烈的時候,書房也裏毫無室外的熱。
奚午蔓從未像現在這樣愛寫字,和藹的周二爺耐心教她金文,慢慢為她研墨。
她要求學的第一個字是他的姓,在書上看過的那個古老的奴隸製王朝,然後他寫下寘,然後她跟著寫行,然後他教她卷卷采耳。
她慢慢地寫,慢慢地,泉水在流,忘了心跳。
她終於記住他的姓名。周寘行。
舌尖輕輕上卷,觸及硬齶,蜻蜓點水的一下,舌尖再上卷,滑過硬齶,畫一個弧,抵到下齒背,停住。
肌肉記憶,一輩子都不會出錯。就像畫筆在她手中,怎麽也不會失控。
大多時候,她十七點到南樛一號看書,二十至二十一點是周寘行陪她練字的時間。二十一點以後,她請教,c國的宗教、曆史、文化習俗。至深夜。
學習到再晚,她都會回自己的住處。哪怕早上見到奚煬柢的概率更高,她也堅持不在南樛一號過夜。
要是小侄女早上起來不見她,恐怕會哭鼻子。她說。
她清楚師皎皎不會哭鼻子,小女孩好像在媽媽下葬那天流幹了所有眼淚,變得堅強得異常。
奚午蔓隻是不願將自己的意圖暴露得太明顯。她不認為周寘行會樂意被當成蔥頭。
周寘行從不多問。奚午蔓要回去,他就差人送她。
她要來,他就差人接她。
她要做什麽,他盡力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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