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〇章 她最大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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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慎淵。沒什麽要緊。
    他看著誰、在乎著誰,都沒什麽要緊。
    這自我麻痹似的欺騙。奚午蔓心知肚明。
    可要緊不要緊,又有什麽要緊?反正都一樣,反正該怎樣還是怎樣。
    她不可能跑他麵前質問,問他為什麽對她那樣冷淡,也不可能要求他的目光為她有片刻停留。
    她有什麽資格去質問、去要求?
    沒有。
    又有什麽理由去質問、去要求?
    沒有。
    現在需要做的,值得關注的,是沒有止境的學習,是前景光明的工作,是小阿棋進步巨大的審美能力,及,他令人憂心的熱情。
    小阿棋的身邊總有各種各樣的人,總坐各種各樣的人的車,奚午蔓擔心年幼的他毫無警惕心,如此下去,有一天會被人販子拐跑。
    奚午乾的車停在奚午蔓麵前,副駕的車窗打開,探出的居然是小阿棋那稚嫩的小臉蛋時,奚午蔓的心啊,簡直差點停止跳動。
    眼前黑了一下,奚午蔓感覺身體不可控地左偏右倒,而那一刹過後,她發現左偏右倒的隻有她的發絲與衣擺。
    這風溫柔,撼不動哪怕一顆小小的花株,更不可能令奚午蔓偏偏倒倒,哪怕她骨瘦如柴。
    “媽媽。”小阿棋臉上露出笑來。
    隨著那笑容一起出現的,還有按上小阿棋肩膀的大手,隨即,從那張稚嫩的小臉左側出現一張帶笑的、成熟男人的臉。
    奚午乾。
    奚午乾說:“蔓蔓,我跟小阿棋現在去商會俱樂部吃晚飯,你有時間的話,一起?”
    這可不是詢問,也不是邀請。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沒有那種偉大的母愛,沒有那種為了孩子勇於犧牲的奉獻精神,奚午蔓還是上了車。出於對生命的憐惜。
    腦中隻是粗粗閃過某個人去世的景象,呼吸就變得困難。奚午蔓受不了、主要是不想受這樣的折磨。
    在俱樂部的餐廳用過餐,小阿棋融進了一片歡樂氣氛,這正合奚午乾的意。
    沒有了小孩兒,奚午乾這才卸掉偽裝——那和善可親的長者形象——幾乎陰沉著臉,用高明的言語分散奚午蔓的注意力,很自然地領她到一間會議室。
    會議室沒有人,奚午乾進門,按下門口的開關,室內這才亮堂。
    門一關,一股子莫名的壓迫感襲向奚午蔓。
    那該死的會議長桌,空得過分,這該死的會議室,安靜得過分。
    奚午乾的聲音在會議室裏回響,幽靈一樣飄來飄去,靜悄悄。
    燈開的一瞬,奚午乾就不再說話。
    這空與靜,這令人窒息的壓迫。
    會議室裏間的茶室更空靜,燈光昏暗——奚午蔓不確定是不是奚午乾隻開了昏暗的燈,如果是,她不確定他是不是故意為之。
    橘黃的燈光,像深秋太陽即將落山。
    茶桌上擺了很多盤水果和點心,對會坐在這裏的人毫無吸引力,連供人打發時間的作用都起不到。
    水聲溢出茶香,叮咚叮咚,奚午乾再次開口說話。
    “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幸福,莫過於嫁給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組建一個有兒有女的家庭。”奚午乾點燃一支雪茄,“丈夫寵愛,兒女孝順,就是她最大的榮光。”
    奚午蔓沉默著,拿起麵前盤中一個橙子,取出小刀,輕鬆劃破橙皮。
    奚午乾的視線落在奚午蔓臉上,唇角勾出譏諷的笑。
    “我知道,你要反駁我。”奚午乾說,“你急於證明一個女人的幸福與男人和孩子無關,與婚姻無關。你想說,一個女人,可以有自己的事業,可以有自己的信仰,一個女人的生命裏可以沒有男人,一個女人也並非一定要生過孩子才完整。可這些話,你自己信嗎?”
    雪茄被夾在奚午乾指間,沒進到那張刻薄的嘴裏。
    那張刻薄的嘴一張一合,整齊的牙齒潔白,突然生出尖利的獠牙。
    惡魔的獠牙。
    惡魔開始低語。
    “一個女人的一生不可能沒有男人,正如她不可能沒有父親。”他說。
    “任何一個女人的第一個男人,都是她的父親。”他笑著。
    “這是生物學常識,如果你厚顏無恥,承認自己是一個沒有常識的人,當然可以用最犀利的言語反駁我,辱罵我,用你自以為是的道德,譴責我,再拿起法律的工具——”
    他的表情突然僵硬,眼中射出的目光陰森得瘮人。
    他舉起拿著雪茄的那隻手,緩緩靠近太陽穴,火光幾乎要觸碰那吸血鬼一樣的白色肌膚,令旁觀的奚午蔓以為那裏會多出一片燙痕。
    那可怕的控製力啊。
    即使他的眼睛沒有看向雪茄,也看不見他自己的太陽穴,火光還是在危險又恰好安全的位置停住。
    沒有燙痕,沒有烤肉味。
    “你以為你可以拿起法律的工具殺死我,可事實呢?”他的五官都扭曲了。
    在那片黑白中,奚午蔓依稀看見沾滿綠色黴菌的橙色。
    “過來。”他在說話。
    “你的幸福來自男人,你需要一個男人。”他在洗腦。
    “一個真正的男人。”這是邀請,是宣判。
    雪茄整支落在煙灰缸中,火光映出幽微的橙。
    繪畫初學者拿筆一遍遍加重明暗交界線,畫板背對的落地窗外,夕陽正火紅。
    “奚午承能給你什麽呢?”
    他不知何時到了身後,他的聲音近在耳側,每一個音都重重敲擊著心髒。
    “你正是花一般的年紀,正是享受人間美好的年紀,正是——”
    大手壓住肩膀,奚午蔓極度反胃。
    一聲脆響,鮮血與瓷杯的碎片同時出現。
    奚午蔓看得真切,那紅色。那刺眼的,雪中山茶花一樣的紅。
    男人需要時間反應,這當口,奚午蔓極速逃離。
    她隻顧自己逃,忘了小阿棋。其實她想到小阿棋,但她篤定,那個小孩子在那片歡樂中一定不會有任何危險。
    在人群中。他在人群中。安全。
    人群,她逃向人群,為了安全。
    可這裏漆黑一片,到處是無人的黑巷。
    脖頸被一條從黑暗中突然伸出來的有力手臂鎖住,身體整個往旁一倒,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緊挨肌膚的衣袖是哪種布料,奚午蔓感受到落在耳後的溫熱氣息,男人嗓音低沉、急促、粗暴。
    “冷靜點,是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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