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世子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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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諫之就是想聽這句話,當即矜著頭胸有成竹道:“高見不敢,在下以為既然百姓們增加的賦稅都花在軍費上,那反過來想,是不是隻要縮減軍費就可以減免賦稅了呢?”
這個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縮減軍費,那北境的三十萬大軍吃什麽穿什麽?那可是三十萬大軍,不是三萬!
高祿忍不住嘲笑他見識短淺:“曹兄說笑了,北境冬天天寒地凍寸草不生,全靠朝廷運送過去的糧草度日,縮減他們的軍費,萬一北境再起戰事,你要他們拿什麽去抗敵?”
曹諫之從容不迫地反駁:“韃靼已經送來降書歸順我大乾,北境怎麽會再有戰事?
在下聽北邊上京趕考的舉子說,明家軍中如今大多都是老弱病殘,就算韃靼卷土重來,他們又怎麽能上戰場?
依在下淺見,應該給那些已經沒有作戰能力的士兵一筆賞銀讓他們告老還鄉,隻留下精兵強將在軍中駐守,如此一來不僅能減少軍費的開支,還能給朝廷省下一大筆銀子用於恢複民生。”
好一招釜底抽薪,若不是場合不對,明若昀真想給曹諫之拍手叫絕。
明家軍剛受完朝廷封賞回雲州休養生息,連傷都沒養好曹諫之就敢建議朝廷裁軍縮減軍費,要不是親耳聽見,他都不敢相信這種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話是從一個寒門書生的嘴裏說出來的。
北境的大軍除了朝廷流放過去的犯人,大多都是和當地尋常百姓家征收入伍的男丁,因為北境連年戰事不斷,很多將士都是從小就在軍營裏長大。
他們由青年變成壯年、再由壯年變成垂暮的老人,如果他們沒有應征入伍,自然可以一輩子身強體壯健健康康,可是誰讓他們變成了病殘?
是朝廷!是戰爭!!!
一群人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奉獻了自己的一生,到了需要朝廷管他們下半生的時候你卻讓他們自力更生?
他們該怎麽生???靠意誌力嗎?
這個人不該活著了。
明若昀落在曹諫之身上的視線深寒又冰冷,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他之前一直以為曹諫之為江染四處奔走是為了逼迫朝廷更改國子監招新納貢的製度,好給自己爭取一個能入國子監讀書的機會。
現在看來他的圖謀不止於此,他是借著清談會的機會,來投石問路的。
韃靼歸順、北境止戰,寧王手上的三十萬大軍就成了皇帝的心頭大患,如果依曹諫之所言實行裁軍,縮減軍費是一方麵,削減寧王手上的兵權才是最終的目的!
偌大的太學殿鴉雀無聲,知道明世子就在現場的人不約而同去看他,一直低調不言的明若昀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受到所有人的矚目。
曹諫之看到明若昀的那一刻直接軟了腿腳,他之所以敢直言不諱,是覺得明世子出身武將世家,不會來參加文人的清談會,若他提早看見明若昀,絕對不會說方才那番話!
現在該怎麽辦?他已經得罪了明世子,若不能在這場清談會上脫穎而出,必定萬劫不複……
曹諫之狠狠咽了咽口水,全靠扶手撐著才沒當眾失態,衛煢手上的長刀卻已經解開了卡扣,隻等明若昀一聲令下。
“諸位都看著我做什麽?”
明若昀已經收回放在曹諫之身上的視線,變成一副呆愣的模樣,仿佛他人剛剛不在這裏,根本沒聽到曹諫之說了什麽。
“曹兄所言有理,隻是在下有一問還請曹兄解惑。”
靠近屏風的位置有人開口,“韃靼已經歸順我朝不假,可誰都不敢保證拉克爾不會卷土重來,萬一他們出爾反爾,北境該保留多少兵力抵抗外敵?”
說話的人聲音極輕,不仔細聽甚至都聽不到他說什麽,他並沒有直接讚同曹諫之裁軍的觀念,反而問他該裁多少人才能不影響北境的安定。
這句話乍一聽感覺他是在嘲笑曹諫之不懂行軍打仗還要自作聰明,明若昀卻聽出他想問的是裁軍的可行性,這麽深刻的問題,該是一個國子監的學生操心的?
他在國子監上學這麽久,怎麽從來不知道監生們還有憂國憂民的一麵。
明若昀鳳眸微合,仔細研究了一下這個人坐的位置。
他坐在所有監生的最後麵,又在整個太學殿的最裏側,隻要稍稍偏個頭,立馬就能看到屏風後麵的一舉一動,結合司業兩次有意無意的轉頭,屏風後麵坐著誰不言而喻。
他就說弘景帝這麽看重清談會,不可能缺席,能吩咐國子監的學生追問,看來曹諫之關於裁軍的的提議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狡兔死,走狗烹。
北境的戰事剛平息不過幾個月而已,皇帝就這麽急著削減寧王的兵權,鳥盡弓藏至此,就不怕寒了滿朝武將的心嗎?
曹諫之沒想到會被問該裁多少,傻在原地不知該怎麽回答。
他對行軍打仗的事一竅不通,民生賦稅更是隻局限於紙上談兵,這種落到實際該怎麽實施的問題,遠超他掌握的知識範圍。
該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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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諫之飛轉著思緒揣摩皇帝能忍受寧王手上可以掌握多少兵權,最後支支吾吾地給出一個不確定的數字:“大概……十萬?”
哈!北境三十萬大軍你要裁撤三分之二,真當我寧王府不敢謀反是吧。
明若昀來參加清談會之前根本沒打算在惹人注意,左右他是來幫賀九思聽牆角的,這些人辯論什麽都和他無關。
可一群不知人間疾苦的學生不好好交流學識非要招惹他,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明若昀趁別人的注意力都在曹諫之身上,快速在衛煢的手心裏寫了一個字,起身站到人前,“曹解元知道北境有多少個州府嗎?”
曹諫之毫不猶豫道:“共有青雲十六州。”
明若昀讚許地點點頭,“那曹解元知道這十六州有多少土地是和韃靼接壤的?”
曹諫之被問得直接愣住,這個他怎麽可能會知道,他又沒去過北境,書上也沒有寫。
明若昀告訴他:“有六千裏,這六千裏上至幽州別君亭,下至涼郡離恨澗,每一個哨崗數十年如一日都有人把守。他們不畏風霜雨雪,不懼嚴寒酷暑,時刻銘記著自己的職責,死死盯著韃靼的動向,防止他們窺探我大乾的國土。”
“曹解元知道青雲十六州有多少平民百姓嗎?”明若昀又問。
曹諫之呆呆地看著明若昀,被他昳麗的相貌和懾人的氣勢所惑,完全忘了言語。
“有四百萬。他們當中有的是才剛學會說話的稚子,有的是久居深閨的婦人,像曹解元這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讀書人更是多如牛毛。
這麽多手無縛雞之力的平頭百姓,曹解元卻隻留十萬人保護他們,恕在下見識短淺,曹解元調兵遣將的能力之強,連在下的父親見了都要甘拜下風。”
一番話連消帶打將曹諫之先前的賣弄批判得一文不值,在場所有人無不在心裏嘲笑曹諫之的無知無畏,又驚訝明若昀居然這麽了解北境的地貌風土,果然因為自己是寧王府世子,從小耳濡目染嗎?
那他先前聲稱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豈不是在藏拙?這可是欺君呐。
丞相和太傅等人各懷心事,都在揣測屏風後麵的人此刻在想什麽,一場本該是學子之間交流學識的清談會才剛開始就變成了研究該不該裁軍撤資的朝會,還是當著寧王世子的麵!可笑不可笑。
雍王如坐針氈地留意著屏風後麵的動靜,暗忖自己該不該出麵撥亂反正。
依照他的安排,今日的清談會該是鄴京城裏青年才俊共聚一堂互相探討學問,頂多曹諫之等人會借這個機會為江染請命要求朝廷徹查高鵠貪墨一案。
他已經安排好了萬全的對策,不論寒門之流怎麽據理力爭他都能化險為夷,實際卻是這個走向是他沒有想到的。
該不該勸阻明若昀?
雍王板著臉左右權衡,下意識轉頭詢問丞相的意見。
張甫禮卻目不斜視,陛下授意那學生提問顯然有試探明世子的意思,他能在這個位置上坐這麽久自有他為人處世的法則,第一條就是不做違逆皇帝的事。
太學殿陷入詭異的靜默,賀九思恰在此時攙著周老從殿外緩步走來,“寧王爺戰功彪炳天下無敵,是哪個不知廉恥的蠢貨敢說自己比寧王爺還會帶兵,快站出來讓本宮長長見識。”
明若昀聽到這肆意張揚的聲音霍然轉頭,他給衛煢的指令分明是請師父出山,賀九思怎麽也跟著來了?!
還有從寧王府來國子監少說要一刻鍾,他從開口質問曹諫之到現在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賀九思來得也太快了,他是又當街縱馬了嗎?
明若昀不可思議,電光火石之間無數想法從腦海裏流竄而過,想到賀九思還帶了師父來,立馬扭頭去檢查他老人家的儀容,確認是否安康。
周老慈眉善目地看著他,明若昀聽他呼吸平順,臉上也不見驚慌,根本不像著急忙慌趕來的樣子。
所以他們到底是怎麽來的?總不至於是衛煢用輕功同時帶著他們兩個人飛來的吧。
明若昀百思不解,雍王看見周老終於現身了霎時兩眼如炬,幾乎是小跑著從上首奔到周老麵前,眉開眼笑道:“周老先生能親自駕臨清談會,本王真是三生有幸,快請上座!”
賀九思嫌棄地撇撇嘴,扶著周老避開雍王的胳膊把人安置在雍王的座位上,然後於無人處調皮地衝明若昀眨眨眼,交昂首闊步地走上前,將他們師徒二人護在身後,和曹諫之四目相對。
“我當是誰,這不是那天當街阻攔寧王府的馬車,還說明世子德不配位沒資格進國子監的書生麽,你叫什麽來著?”
曹諫之可不敢擔這罪名,忙不迭給他行禮為自己辯駁:“學生博州解元曹諫之……”
“哦對,是叫這個名字。”
賀九思根本不給他機會,毫不猶豫地打斷他:“那天你帶著一群書生硬生生逼停了明世子的馬車,讓他帶你們見周老先生,怎麽,請不動他老人家替你們出頭就針對人家的弟子,明世子招你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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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諫之霎時被他羞辱得滿臉通紅,“在下豈敢針對明世子,請九殿下不要斷章取義,在下好歹是博州的解元……”
賀九思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好好看了看,確認他的身份,又一次打斷道:“你是博州的解元?”
曹諫之兩次被他打斷一陣不悅,不明白他為什麽把話題拐到這個上邊,順著他老老實實道:“正是。”
“鄉試的第一名?”賀九思怕自己搞錯了再次確認。
“解元就是鄉試的頭名,九殿下什麽意思?”
曹諫之自覺他來著不善,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應對。
賀九思仗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當場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連你這種人都能高中解元,看來博州的督學也要好好查一查。”
“你!”
“放肆!”
端坐在上首的雍王脫口道,也不知道是在說賀九思還是曹諫之。
賀九思才不管雍王是說誰,對著曹諫之繼續頤指氣使道:“怎麽,惱羞成怒了?那天在街上本宮就說過,我大乾能數十年不受韃靼侵擾,皆是因為有北境的三十萬將士在為我們出生入死,你狗屁不通還敢站在這裏大放厥詞指點江山,我父皇要真聽了你的‘諫’言,還不成了卸磨殺驢的昏君?”
“九弟!慎言!”雍王厲聲提醒。
他倒不是為了維護賀九思,而是在座的除了朝中大臣還有那麽多寒門學子,九皇子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肆意妄為,皇家臉麵何存?
明若昀一聽這話當即也豎了豎耳朵,賀九思你說誰是驢?
賀九思也覺得失言了,卻不是因為雍王,稍稍收斂了一下自己張狂的氣息,苦口婆心地奉勸曹諫之:
“本宮知道你們這些出身寒門的學子這麽積極促成清談會是覺得國子監招新納貢的方式不公平,想請求朝廷改製。
但你有事說事,別拿明世子說項,他一個人被寧王孤零零的留在鄴京求學不容易。
有句詩怎麽念的來著?哦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有你的難處,明世子也有他的苦楚,減免軍費確實能減輕百姓賦稅,可你怎麽知道省回來的軍費就一定會用在恢複民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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