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善因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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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鬼?說的是廟祝?還是那個書生?”餘何意覺得實在可笑。
盧好人卻很嚴肅,“也許都是呢?”
餘何意從中咂摸出一些別的意味,他沒問,盧好人卻隻管自顧自得說下去。
“秦觀察死後,秦朱,也就是他弟弟,賣掉了用作生活的馬車,為他措辦後事,秦觀察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人。”盧好人用力地點了一下頭,像在肯定自己的說辭,繼續說:“靈柩出城那天,很多人都去送行了。”
餘何意見他神色,問他:“你也去了嗎?”
盧好人道:“是的,我也去了。”
盧好人沒說出來的是,當年地龍翻身,他與父母投靠親友,在途中遭遇山匪,一家就此離散,後來他東奔西跑,一路乞討到雍州城,盧好人是個有手有腳的健全漢子,就算討飯,也比別人難討得多了,人家但見他手腳齊全,沒病沒痛,都以為他是個懶漢,不肯施舍。
殊不知那時的盧好人餓了多日,早是外強中幹,隻剩一個空殼架子罷了,是秦觀察查案途中見他乞討,給了他兩個白麵饃饃,還指點他去草竹頭落腳,讓他撐過了那個朔風凜冽,寒冷刺骨的雪夜,才有後來盧老夫妻撿他回去,收養他做螟蛉義子的一樁故事。
這不過是秦觀察無數善行善舉中微不足道的小小一件,卻救了盧好人一條性命。
這世上的因果大概俱是如此,你行一善,就有人承接善果,你做一惡,就有人蒙受惡報,盧好人默默地想,可是秦觀察日行十善,他的善果,為什麽自己承接不到?
盧好人慢慢地說:“大爺……”他的話還沒說完,而餘何意已然開口打斷,“慢來,盧好人,你和秦觀察有什麽故交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餘何意說得很迅速,也很絕情。江湖仗義俠客,不是這樣的,可他本來也不是什麽少年英豪,也沒無償得去做過什麽懲惡除奸的好事,更沒功夫浪費在這裏,為一個屍骨都已入土的小小觀察耗費時間,得罪權貴。
書生為甚麽吊死,廟祝為甚麽一命換一命,到底誰和誰官官相護,秦觀察又死於哪些人的官場傾軋,餘何意大概猜得到,或者猜不到也能想象得到。
盧好人也許要說的不是這個,但餘何意都沒興趣聽。
正如他說的,他隻是想把事情了解清楚,可是了解清楚之後呢,他也並沒承諾什麽,沒說要使天理昭彰,讓沉冤昭雪,餘何意沒這個雅興。
盧好人黝黑的臉頰好像變白了很多,可是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沉默地點了一點頭。
兩人又繞著草竹頭走了一圈,終於在南麵找到了捧著一盆臭氣熏天的衣裳,正往外走的佩娘,那是一個相貌端美的婦人,雖然衣服不華美,妝飾不豔麗,發髻鬆鬆散散,皮膚蒼白無血,但仍然可以看出她的端美,年紀約在三十上下,或者更年輕些,隻因受了窮苦的磋磨。
她見盧好人領著一個穿青衫仗劍的俊俏男子過來,站住了腳,率先招呼:“盧好人,用過飯了嗎?”
盧好人向她點頭,隨即對餘何意道:“這個就是佩娘,平日裏隻有她和老漢說話。”
佩娘聽到老漢的名字,臉色肅然起來,快速而小聲地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跟我來。”
既而蓮步款款,她依舊捧著那木盆臭衣裳,卻全然不受阻滯得快速前行,三人一道轉過幾個小路,來到一處清水潺潺的小溪邊,水邊長長的蘆葦都有丈餘,等閑男子進到裏頭就看不見了,餘何意幸而生的高大,在蘆葦叢中也難掩身形。
佩娘走慣了自己熟悉的路,同他們二人一起走到溪邊,放下木盆,風在此時拂過,掀起一汪漣漪,佩娘用左手攏了攏發絲,露出了一個恬靜的笑來。
佩娘向他福身一禮,說道:“方才拿著東西不便行禮,還請先生寬恕。”
餘何意搖頭道:“江湖人士,不拘小節,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盧好人這點眼色功夫還是有的,當即轉身要走,佩娘卻道:“盧好人,你也留下來聽吧,我想,這件事,你也應該知道。”
佩娘迎著溪邊清風,緩緩地說:“老漢曾經囑咐過我一些話,讓我講給在他離開後,來找他的第一個人聽,我想,就是先生你了。城隍廟縊殺廟祝一事,先生聽過了吧?”
餘何意頷首示意,盧好人屏氣凝神。
“這案子其實沒什麽疑難,落到秦觀察手裏時,就已查的七七八八了,那個翰林確實是吊死的,但並不是城隍害他,而是京城中,掌管吏部的劉尚書害得他。這個故事,也許應該換一個方式來說。”
“那個書生姓王,他家早年是個富戶,後來家道中落,全指望他能高中奪魁,光複門楣,可惜王書生屢試不中,也許是學問未到,或者是門路不通,總之他越考越考不中,名次愈發排後。那日他在城隍廟中許願是真的,但實現他願望的人,卻不是城隍,而是京城中,掌管吏部的劉尚書。”
“王書生以白銀三萬兩的高價,為自己買了一個同進士及第的資格,先交了一萬五千兩的定錢,約好中舉後交付剩餘的一萬五千兩,第二年春闈,他就中了,皇上親筆禦點,指他去翰林院做了典史,可是……”
佩娘苦笑了一聲,繼續說:“他考試之前,家中的銀錢就為了他備考春闈花得所剩無幾,考中之後,又隻是個翰林院的閑差,到哪裏去找來一萬五千兩白銀交付,劉尚書不住的催逼問款,終於把他逼到了極點,也不知他怎麽來的聰明機智,竟想出了以銅鍍銀的辦法,糊弄了事。”
“劉尚書知道後大發雷霆,隔了幾日,王書生就被吊死了。”
聽到此處,餘何意垂目看向眼前的美婦人,問道:“他既然被劉尚書害死,必然做的首尾幹淨,那張字條?”
佩娘苦笑道:“先生,你不是已猜到了嗎,不錯,妾身正是王氏,那張字條,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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