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混同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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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趙佶與延禧同住,也能見到金人。到了晚上,也有人傳送飲食,皆是些大魚大肉。畢竟他們一路顛簸,金太宗也不想讓他們有所閃失。
    這完顏宗翰與完顏宗望都心知肚明,金太宗如今想用大宋二帝要挾牽製趙構。金太宗讓完顏宗翰找了幾個漢人做侍從。侍者中有幾個輪流看管宋徽宗等人,也是小心監視之意。
    張明遠想前來與宋徽宗攀談,卻遭到拒絕。完顏宗翰當麵對張明遠說,如若張明遠離開大金國,便可讓張明遠見宋徽宗趙佶一麵。
    張明遠冷笑道:“萬萬不能。”完顏宗翰道:“那咱走著瞧。”說話間拂袖而去。
    有一日,耶律延禧拉著趙佶的手,偷偷摸摸私下裏說了幾句話,趙佶拱手在額前喃喃道:“如今悔之晚矣,實話實說,當年朕可是派了不少和尚去找你。”
    天祚帝道:“都怪我糊塗,如若聽耶律大石的話,就好了。聽說大石他如今在西域,登基大寶,稱邦定國了。”
    宋徽宗點了點頭,低聲歎道:“沒想到他會東山再起,你要秘密派人向他求救,順便搭救我,離開這苦寒之地。我到了西域,再過境西夏,回到關中,南下成都府,躲得遠遠的,到泉州去,躲避金賊。”
    天祚帝也小聲道:“不錯,我也想離開此處,到西域去,從此以後,不問江山社稷,但願頤養天年就好。”
    宋徽宗道:“我們如若逃出去,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麵了。”
    天祚帝笑道:“隻要離開此處,想見麵也沒什麽難的,我們可以在西夏興慶府相會,我聽說西夏興慶府有個金沙大湖,我們和乾順一起,坐在湖邊,暢所欲言,豈不美哉?”
    宋徽宗笑道:“我還沒去過西夏,連長安都沒去過,隻去過洛陽。”
    天祚帝道:“我在河曲與乾順一同釣魚。如若有朝一日,我們能逃離此地,我們一同跨馬遊山玩水,豈不很好?”
    宋徽宗笑道:“那是自然,我這皇帝也算做夠了,也想遊山玩水去。”
    天祚帝道:“可惜,此乃白日做夢,我的大遼灰飛煙滅了。”
    宋徽宗垂淚道:“我的大宋也灰飛煙滅了。萬萬沒想到,金人敢如此長驅直入。”
    天祚帝道:“事到如今,悔之晚矣。都怪你我二人一時糊塗。”
    宋徽宗擺了擺手,一杯酒下了肚,惆悵無比道:“如今淪為階下囚,何必當初。如若我在江南,不回東京,焉能落到如此地步?”
    天祚帝冷笑道:“這古往今來,哪有什麽後悔藥,罷了罷了,事到如今,要忍辱負重,伺機逃離這苦海。”
    宋徽宗道:“談何容易,張明遠都來了,也無濟於事。”
    天祚帝道:“張明遠對你可是一往情深。”
    宋徽宗笑道:“我可不像你,對糙漢子情有獨鍾。我看重的乃是張明遠的文武雙全。”原來張明遠在窗邊無意之間,聽到了,見女真人愈來愈近,張明遠咳嗽一聲。宋徽宗和天祚帝趕忙分開,一言不發。
    其後兩日,有人報告宋徽宗與天祚帝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奉大金國郎主之令,讓二人到外麵分開居住,他們私下裏說了什麽則不再追究。耶律延禧住在哪裏就不知道了。
    宋徽宗好幾日不見天祚帝,心裏忐忑不安。天祚帝也好幾日不見宋徽宗,也是如坐針氈。二人皆坐井觀天,度日如年。原來當日宋徽宗與天祚帝說話的屋裏,有一個櫃子,櫃子的牆邊是一個暗房。他們說話,女真人偷聽的一清二楚。
    張明遠本想留下來陪伴宋徽宗左右,可金太宗完顏吳乞買傳下旨意,讓張明遠離開金國。張明遠再問為何如此,女真人卻一言不發。
    完顏宗翰又找到張明遠,笑道:“張明遠,你當年也算英雄好漢。如今宋朝二帝在此,閉門思過,懺悔得失,你在此叨擾,便不合時宜。”
    張明遠道:“是何緣故?”
    完顏宗翰道:“其一,你不是大宋朝廷命官,其二你隻是個讀書人。其三,大金國想一統天下,便要天下歸心,故而放你回關中去,也讓宋朝黎民百姓知道,我大金國並非殺人不眨眼。再說了,對你網開一麵,也是狼主的旨意。那日我阿骨打先帝托夢於我等,要我們放了張明遠,太祖的話,我們不敢不聽。”
    張明遠道:“笑話,我卻不信。完顏阿骨打與我張明遠也隻不過是一麵之緣,如若是馬擴,另當別論。”
    完顏宗翰道:“雖說馬擴與我太祖阿骨打情深意重,可你與馬擴稱兄道弟,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說話間尋思道:“你張明遠懂什麽,此番放走你,就是要利用你,麻痹趙構。讓趙構誤以為我大金國不會揮師南下。”想到此處,笑了笑。
    張明遠尋思道:“這廝定是詭計多端,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且靜觀其變,再做計較。”隨即笑道:“我哪裏也不去,我視死如歸,定要陪同大宋二帝在此。你們將我殺了,那才好呢。我也算捐軀赴國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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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宗翰愣了愣,氣急敗壞,吹胡子瞪眼之際,罵罵咧咧,退了出去。
    一連半個月,張明遠都見不到宋徽宗,心中忐忑不安,就怕有所閃失。
    完顏宗望見了張明遠,笑道:“我是主張趙佶和趙桓留在東京,可惜我勢單力薄。”
    張明遠尋思道:“看來金國內部也有離間計的用武之地。”便笑道:“既然如此,我有一個計謀,莫如殿下送還二帝南歸,殿下在東京登基大寶,讓二帝去關中終南山隱居。如此,自然很好,殿下意下如何?”
    完顏宗望道:“趙福金貌美如花,我很喜歡她,你可勸說趙福金從我?她如今雖被我占有,可不能百依百順,就怕她不能全始全終。”
    張明遠聽了大驚失色,站起身來,驚道:“趙福金可是有婦之夫,這萬萬不可。殿下為何奪人之妻,就不怕天下人恥笑麽?再說你一個菩薩太子,如此吃齋念佛,如何也對女色如此癡迷?你看我張明遠,就不近女色。”
    完顏宗望冷笑道:“鬼知道你不近女色,我可聽說東京有男風盛行,你為何對趙公形影不離,難舍難分?”
    張明遠驚得呆了,冷笑道:“我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純屬故交友情,你不可胡說八道。”
    完顏宗望道:“莫非還想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成?”
    張明遠愣了愣,一言不發。
    完顏宗望道:“看吧,你說你千裏迢迢,陪同趙佶前來受罪,可你想過沒有?”挑了挑眉毛。
    張明遠納悶道:“什麽?何必吞吞吐吐,但說無妨。”
    完顏宗望素聞張明遠為國為民,有俠骨柔腸,尋思道:“如何讓張明遠離開此地,乃是當務之急。如若張明遠在此,便會有更多宋朝江湖人士,前來鋌而走險。何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向中原人學習一番,便可勸說張明遠,自己離開。”想到此處,便推心置腹道:“你在此逗留,必會遷延日久。如若我大金國狼主密令完顏宗翰統領大軍,揮師南下,同時進攻關中和江南,大宋黎民百姓便要遭受苦難,你於心何忍?與其在此耽誤時機,何不回到中原去,為國為民也不枉你一世英名,想必你幹爹和家師、師叔在天有靈也斷不會答應你留在大金國陪伴趙佶。宋朝二帝如今早已被我大金國貶為階下囚。他們在此是要閉門思過,你也來湊熱鬧,非但無濟於事,也讓他們無法自處,你便是吃力不討好,又是何苦呢?如此聰明過人,這般淺顯易懂的道理,如若還執迷不悟,豈不可惜?”
    一語落地,張明遠心裏有些活動,想想看,這廝所說不無道理,但依然強自鎮定,喃喃道:“容我熟思,再作答複。”
    完顏宗望點頭笑道:“好,本太子就靜候佳音。還望張明遠,深思熟慮,不可因小失大。”拱手之際,退了出去。
    三日後,依然大雪紛飛,張明遠在混同江邊與宋徽宗話別。完顏宗望親率一千士卒,緊隨其後。那江邊的樹掛上銀裝素裹,隻聽江麵嘩嘩作響的流水聲,漸行漸遠。幾隻枯樹枝,在疾風吹動下,瑟瑟發抖。
    張明遠道:“陛下,明遠確信,陛下在此相安無事,便放下心來。我要回中原去了。陛下多加保重。”
    宋徽宗道:“你在此很久,朕於心不忍,你去吧,回到中原,如若見到康王,告訴他,老拙想念他。再怎麽說,這父子之情,他不該恩斷義絕。如若他還記仇,老夫如若能回到大宋,定會當麵跪下,向他賠禮道歉,你將此話,一五一十,告訴他。我從此以後,絕不插手朝廷大事,但聽構兒吩咐,隻要讓我回到大宋,我願在杭州頤養天年。”頓時紅了眼圈。
    張明遠點了點頭,淚光點點道:“陛下不必如此,想必康王殿下,也日夜思念陛下和韋太後。他定會枕戈待旦,北上搭救。陛下回到杭州,指日可待。”
    完顏宗望冷笑道:“趙構早跑了,我等一路北上,大宋官軍皆無動於衷,不為別的隻因樹倒猢猻散。趙佶父子二人坑害大宋江山社稷,罪有應得。離心離德,可見一斑。”
    宋徽宗歎道:“我曾幾何時,早發了《罪己詔》 ,為何還是如此慘敗,實在不知其中是何緣故。”
    完顏宗望道:“這有什麽不明白的,大宋黎民百姓的苦難,有誰能知?趙公的‘花石綱’和艮嶽,可是禍國殃民,如若裝傻充愣,豈不可笑?”
    宋徽宗無言以對,低下頭去,回想宣德門上的歌舞升平,艮嶽裏的怪石嶙峋和姹紫嫣紅,不覺垂淚。
    張明遠勸道:“陛下如此,明遠,怎能安心離開?”
    宋徽宗道:“朕從未想過會離開東京,此番變故,世所罕見。”
    完顏宗望道:“好好閉門思過,不必胡思亂想。”
    宋徽宗看著混同江,眼前一片迷茫,捋了捋胡須,苦笑道:“背井離鄉,不知還能不能重回故裏。”
    完顏宗望笑道:“你先在我大金國閉門思過幾年,等中原風平浪靜,你很有可能會被放回去,我會勸說狼主,放心好了。你想想看,如今回到大宋,且不說民怨沸騰,就是那些節度使,也會趁火打劫。我等護送大宋二帝北上,就是考慮到中原不太平。如若此番苦心,不能明白,那我等用心良苦就白白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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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明遠聽了這話,頗為欣慰,點了點頭,拜道:“殿下如此,我代表大宋黎民百姓千恩萬謝。可見這菩薩太子,也非浪得虛名,實在是有口皆碑,令人佩服。”完顏宗望聽了這話,心滿意足,笑而不語。
    宋徽宗道:“多謝完顏宗望太子殿下,老拙此番抵達大金國,如若不是殿下如此恩惠,怕是傷心難過了。”
    完顏宗望大手一揮,拱手道:“好了,趙公不必如此可憐兮兮。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不可如此婆婆媽媽。念及你二人往日情分,我好說歹說,才算說服狼主,容許張明遠與你道別,趙公,我們該回去了,你看天寒地凍的,如若你有所閃失,豈不差強人意。”
    張明遠牽著馬,深情道:“陛下,還是回去吧,明遠就此告辭。”
    完顏宗望道:“趙公不必如此傷悲,過幾年,你定會重回故裏。走吧,如若你凍出病來,那可是我之罪過。”說話間,給手下金將使個眼色,隨即調轉馬頭,嘚嘚作響。
    宋徽宗點了點頭,歎道:“但願如此。”眼裏含淚之際,身旁金軍圍了過來,他便不得不跨馬緊隨其後,漸行漸遠。
    張明遠輕輕摸了摸馬臉,眼裏含淚,道:“太上皇,太上皇,多加保重。”那馬兒眨了眨眼睛,居然也落淚了。
    張明遠隨即鬆開韁繩,再也忍不住,噗通一聲,跪拜於地,抬頭之間,早已淚如雨下,隨即站起身來,站在混同江邊,看著銀裝素裹的大千世界,默然不語。
    隻聽那馬匹仰著脖子嘶鳴開來,那雪又紛紛揚揚,一點一點,下了起來,不多時好似白色麵粉,漫天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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