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國魂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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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幾日,李綱與宗澤抵達鎮江府麵見宋高宗。那文武百官一個個喜笑顏開,皆談論揚州風光無限好之事。行宮朝議時,見宋高宗笑容滿麵,眾人議論紛紛。
宋高宗環顧四周,微微一笑道:“諸位愛卿,如今我大宋國泰民安,江山社稷重回如初。爾等可要盡心竭力,為朕分憂。”
黃潛善眯眼一笑:“陛下所言極是,如今陛下登基大寶,我大宋江山社稷有主,陛下繼承父兄基業,實乃得天時地利人和,順天應人,此為天命所歸。以後我大宋必得如日中天,堪比太祖皇帝開國之時。”
汪伯彥不甘示弱,轉了轉眼珠,奉承開來:“陛下文武雙全,無出其右。太祖皇帝也甘拜下風。”群臣議論紛紛,宋高宗聽了喜樂無比,如沐春風。
李綱不好反駁,不過也並不以之為然,想起往事,頓時奏道:“陛下,如今雖說天下太平,可女真人依然為非作歹,揚州城之事,曆曆在目,皇上要熟思。這恢複中原,直搗黃龍,迎回二帝。實乃順天應人之舉,還望陛下明鑒。”
聽了這番話,宋高宗馬上一臉不悅,可李綱畢竟是自己提拔的宰相,不可不聽,隻好微微一笑,心裏卻悶悶不樂。
宗澤道:“陛下,還記得磁州之事麽?陛下當年英明神武,乃我大宋天下兵馬大元帥。可謂一呼百應,如今登基大寶,可喜可賀。還記得老臣與汪伯彥大人做副帥,輔佐陛下,與女真人周旋。”說話間捋了捋胡須,語重心長開來。
陳東讚道:“老將軍勞苦功高,讓女真人心驚膽裂。作為東京留守,老將軍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今年事已高,還望老將軍多加保重才好。”
宋高宗也飽含深情之際,看向宗澤,他與宗澤也是患難與共過,故而對宗澤多有恩惠。見宗澤如今年事已高,依然為自己分憂,不覺熱淚盈眶,想起當年宗澤的一道奏章,就記憶猶新的吟誦開來:“還記得,老將軍當年上過一道奏折,朕如今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其文曰:天下,是太祖、太宗的天下,陛下應當兢兢業業,思慮著將它傳之萬世,為何急忙同意割讓河東、河西,還答應割棄陝州的蒲縣和解縣呢?自從金人再次入侵,朝廷未曾任命一將,派出一兵,隻聽到奸邪之臣,早進一言主張講和,晚進一說請求盟好,終於導致徽欽二帝北去,宗社蒙受恥辱。臣以為陛下會赫然震怒,明令賞罰罷黜,以再造王室。眼下陛下即位四十天了,沒有聽到有大號令,隻見刑部指揮說:‘不得發布赦文到河東、河西、陝州的蒲縣和解縣。’這是壓製天下忠義之氣,而自絕於民。臣雖然愚鈍怯弱,願意親冒矢石,為諸將之先,能夠捐軀報國也就滿足了。”沒想到宋高宗會當著群臣的麵,當堂說出宗澤的密奏。
群臣也是麵麵相覷,原來宋高宗是想打草驚蛇,讓群臣明白,目下朝廷還是需要忠義之氣的。
黃潛善與汪伯彥麵麵相覷,頓時恍然如夢,聽了宗澤的奏折,皆大驚失色,臉色煞白,頓時欲言又止,長籲短歎。
宗澤捋了捋胡須,欣慰之至。李綱也點頭稱是,陳東環顧四周,笑了笑。
汪伯彥道:“要說薑還是老的辣,宗澤大人的慷慨陳詞,肺腑之言,實在令人感動。不過老將軍哪裏知道陛下的難處,靖康恥後女真人搜刮了我大宋的銀子錢,國庫早已空空蕩蕩。這打仗可不是一朝一夕,銀子錢還是必不可少。陛下如今登基大寶,力挽狂瀾,已是不易。如若貿然與女真人開戰,勢必以卵擊石。你們如何就不體諒陛下的難處,真是不當家不知這當家的難處。”
黃潛善也添油加醋,道:“皇上日日夜夜都想著趕走女真人,老將軍可不能冤枉皇上,以為皇上隻顧歌舞升平。皇上文武雙全,趕走女真人指日可待,不過要養精蓄銳。過上十幾年,女真人就人困馬乏了,我大宋一鼓作氣,再揮師北上,割掉女真人的腦袋也為時不晚。別看女真人目下來勢洶洶,可他們彈盡糧絕之時,想必就一敗塗地了。”說話間眉飛色舞,抑揚頓挫,頭頭是道,自我陶醉。
李綱不以為然,馬上反駁:“目下可不是我們躲躲閃閃之時,女真人來勢洶洶,他們意欲亡我賊心不死,我們如若想著避其鋒芒,退避三舍。可等到無路可退又當如何?”
宗澤神情肅穆,叮囑宋高宗道:“皇上,李綱大人所言極是,如若一味避其鋒芒,就怕女真人會反撲的更厲害,到時候恐怕由不得我大宋了。這抗金大旗還是要豎起來,如若不然,後患無窮。別說我大宋養精蓄銳了,恐怕無立足之地也是很有可能。”
陳東也啟奏道:“陛下,二位大人所言極是。還望陛下熟思,當年欽宗皇上也是一味求和,結果就上當受騙了,不但沒趕走女真人,反而中計,落得背井離鄉的奇恥大辱。”
宋高宗尋思:“這陳東果然是口無遮攔,這話也當堂敢說。”想到這裏,一臉不悅,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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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綱啟奏道:“陛下,這求和目下看來並不可取,抗金實為當務之急,還望陛下明鑒。”
黃潛善冷笑道:“李大人此言差矣,金人也是偷襲。想必他們不會家常便飯一般總是南下。我大宋目下不可舉抗金之旗,以免激怒金人,這般引火燒身。”
宗澤氣得橫眉怒目,叫道:“一派胡言,我堂堂大宋為何對金人就戰戰兢兢,唯唯諾諾了。如何就膽怯的了不得。金人也是人,兩個眼睛,一張嘴。也吃飯睡覺放屁,莫非他們是三頭六臂不成?如何就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想想看,揚州城之事,我大宋十幾萬禁衛軍居然被一萬金軍趕鴨子一般打得抱頭鼠竄,黎民百姓也慘遭滅頂之災。這難道就是激怒金人了?我大宋不招惹金人,可金人卻招惹我大宋。這便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頓時怒火攻心,捋了捋胡須,咳嗽起來。
汪伯彥笑道:“老將軍年齡大了,想必也有糊塗時候。揚州城之事不過是金人偷襲,算不得什麽正大光明。”
李綱冷笑道:“這金人偷襲莫非要通知我大宋一番不成?既然是偷襲自然就不是正大光明。”
黃潛善一看,李綱這般冷嘲熱諷,就反駁道:“李大人手下有個郭京,這郭京被金人打敗了,你可知道?”
宗澤道:“郭京的確在李綱大人手下做過事,不過是尋常的士卒而已,至於後來郭京裝神弄鬼搞得東京城被攻破,也是李綱大人被逼無奈離開東京後的事情,這世人皆知,難道爾等愚昧無知,裝傻充愣麽?”頓時哈哈大笑。
汪伯彥灰頭土臉,頓時悶悶不樂,可靈機一動,又微微一笑:“李綱大人在埋怨欽宗皇上還是埋怨太上皇?”
李綱聽了這話,笑出聲來:“埋怨談不上,也不敢。欽宗皇上貴為天子,我李綱離開廟堂絕非欽宗皇上本意,如若不是李邦彥這等卑鄙小人挑唆,焉能如此?”
黃潛善馬上冷笑:“張口閉口欽宗皇上,難道你要拿舊皇上來壓新皇上麽?如今陛下繼承父兄基業,有何不可?”這話一出,群臣震動,宋高宗更是一臉不悅,怒色滿麵。
宗澤馬上打抱不平開來,頓時質問黃潛善:“陛下,李綱大人絕無此意。黃潛善大人如何說舊與新!素聞三國時代,孫仲謀就繼承父兄基業,坐領江東,成就不世之功。難道陛下不如孫仲謀了?黃大人意欲何為?”
汪伯彥一看有些不妙,畢竟皇上對宗澤是恩澤有佳,畢恭畢敬,如若宗澤說話,皇上必定讚賞有加。想到這裏,馬上打圓場道:“皇上自然比孫仲謀強太多,再說三國哪裏可與我大宋相提並論。”
陳東冷笑一聲,看向汪伯彥,冷冷的道:“汪大人也是個人才,號稱副元帥,可逃跑的本事無出其右,你這個副元帥該叫逃跑元帥了。”
宋高宗一聽這話裏有話就暗恨起陳東,這廝居然如此膽大妄為。他罵汪伯彥是逃跑副元帥,分明在罵朕是逃跑皇帝。這可了得,口無遮攔,如之奈何。
黃潛善最喜歡揣摩宋高宗的聖意,他就添油加醋,道:“大膽!陳東你一介酸儒,居然敢咆哮朝堂,犯上作亂,實乃大不敬,你可知罪?”說話間揚威耀武,趾高氣昂。
沒等陳東反駁,李綱就問道:“何出此言?”
汪伯彥揚威耀武道:“副元帥叫逃跑副元帥,那元帥又當如何?想必你在拐彎抹角罵陛下了。世人皆知,天下兵馬大元帥,是康王,也便是當今皇上。”
宗澤道:“副元帥如何與元帥相提並論,你這才是大不敬。”冷笑一聲,捋了捋胡須。
李綱看朝堂吵吵鬧鬧,就噓唏不已起來:“目下皇上登基大寶不久,我等要齊心協力,為陛下分憂。如若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汪伯彥一聽,不屑一顧,挑了挑眉毛,不緊不慢道:“不錯,當務之急便是抗金大業。”陳東一怔,馬上點了點頭。
宗澤老淚縱橫之際,歎道:“當務之急絕非抗金,而是銀子錢。如若國庫空虛,別說出師北伐,恐怕連江山社稷都有所動搖了。皇上,老臣老了,不中用了,可還是想替陛下分憂。”
黃潛善歎道:“老將軍年事已高,要頤養天年才好。”陳東一怔,氣急敗壞,瞪了一眼黃潛善。
宋高宗看雙方劍拔弩張,隨即勸道:“諸位愛卿,不必如此。你們在廟堂總是這般吵來吵去,朕都心煩意亂了,你們可知?”
李綱點了點頭,拱手道:“陛下所言極是,微臣自然心領神會。”
宗澤歎道:“我等不必如此,目下揚州城黎民百姓受苦受難,我等何嚐不是感同身受。”
宋高宗臉色煞白道:“揚州城之事非朕所願,如若要追責,朕就算一個好了。”沒想到宋高宗如此推心置腹。
黃潛善心知肚明,這是宋高宗的權宜之計,為了迎合宋高宗,替宋高宗挽回顏麵,馬上對宗澤厲聲道:“老將軍啊老將軍,你真是年齡大了,糊塗透頂。揚州城的事早已過去,這女真人為非作歹,我大宋也是猝不及防,如何可以埋怨陛下。陛下登基大寶已是功德無量,力挽狂瀾,再造錦繡江山,恢複我中原江山社稷。這女真人自然懷恨在心,故而窮追不舍,突襲揚州城,猝不及防。如若不是皇上力挽狂瀾,想必這局麵就不敢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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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伯彥也立馬來了底氣,頓時斥責宗澤,冷笑道:“老將軍畢竟年事已高,看來這糊塗也是在所難免。如今江山社稷有主,群臣應竭盡全力替陛下分憂。如若再喋喋不休糾纏這過往的心煩意亂之事,豈不苦了自己。豈不聞,刻舟求劍之故事?這逝者如斯夫,往事隨流水,不可自尋煩惱。”
宗澤瞪了一眼二人,冷笑道:“一派胡言,你二人有何顏麵在此信口雌黃。你二人未能阻止金兵洗劫揚州城,難道不是你二人的罪過麽?如若不是 你二人胡作非為,欺下瞞上,蒙蔽聖聽,這女真人會突襲揚州城就奇怪了?都是你們搞得歌舞升平,讓皇上無法自拔,你們該當何罪?”
李綱也氣急敗壞,對黃潛善與汪伯彥,沒好氣道:“你們枉為人臣,欺上瞞下,實乃我大宋罪魁禍首。”
陳東罵道:“二賊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你二人與王時雍有何兩樣?你們與蔡京、童貫、李邦彥、王黼、朱勔、梁師成,有什麽分別?”
汪伯彥驚得呆了,一聽這話,火冒三丈,指著陳東的鼻子,大喝道:“大膽,你一介酸儒竟敢辱罵朝廷命官,分明不把皇上放在眼裏。”
黃潛善也罵道:“陳東啊陳東,本官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是也不是?”
李綱一聽,二賊居然這般堂而皇之的威脅陳東,就看向宋高宗,拱手進言開來:“陛下,這陳東實乃功臣。太祖皇帝曾有遺訓,我大宋天子要與士大夫共天下。陳東與太學生實乃天子門生,二位大人如此威脅士大夫,豈不有違太祖遺訓。陛下登基大寶,勢必有超越太祖之誌。難道你們覺得陛下是不肖子孫,不聽太祖遺訓麽?你們好大的膽子。”
宋高宗聽了這話,自然左右為難,環顧四周之際,動了動嘴唇,不知所雲,隻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眾人,一言不發。
宗澤老淚縱橫,喃喃道:“陛下,老臣是年齡大了,可並不稀裏糊塗。二位大人辱罵老臣是老糊塗,實在是大大的冤枉。”
陳東仰天長歎,緩緩道:“陛下,學生一心想替陛下分憂,學生自然明白陛下的宏圖大誌。可二位大人所言所語實在有失體態。”
汪伯彥一時語塞,說不出半個字。黃潛善也是大驚失色,詫異萬分,不知所雲。
李綱看宋高宗默然不語,也感覺適可而止,點到為止,就微微一笑:“如今,群臣要和睦相處,替陛下分憂,想必二位大人也是有口無心,我等自然心知肚明。”
宗澤也笑道:“老糊塗就老糊塗,難得糊塗也是很好。”
陳東道:“隻要陛下洪福齊天,大宋江山社稷可太平有望,學生就欣慰了。”說話間悶悶不樂,可李綱、宗澤皆已釋然,如若自己耿耿於懷,想必不妥,想到這裏,馬上微微一笑。
宋高宗道:“諸位愛卿,這朝議便是各抒己見,朕看到爾等如此推心置腹,也是欣慰不已。如今女真人虎視眈眈,朕何嚐不知,何嚐不是心如刀絞,憂心忡忡。抗金也好,議和也罷,要從長計議。目下國庫空虛,不可大動幹戈。要謹小慎微,麵對女真人,不可輕舉妄動。”此言一出,心想,這時如若再不說話就說不過去了,頓時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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